第283节
楚问天强压下心头的熊熊怒火和眼底里几乎要喷发而出的杀意，以及不经意地泄露出的强悍威压……再看看其他人，不出所料，果然每个人的反应都差不多。 大概只有玄麟仍然能没事人一样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一脸的波澜不惊，云烈和凤花这两个平素面对任何事都很镇定的人面上，气势方面都难免泄露出了明显的情绪来。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楚问天才道：“先到处看看吧，弟子们不是说将找到的人的尸首放到了一边吗，我们先将那些亡故之人的尸首收敛了，再想想这血池该如何处理。” 其他人也没什么意见，都沉着脸各自往不同的方向走去，每每不经意地看到地面上，池子中有尸体，都会拧紧了眉头，脸色越发沉重阴霾，心中只恨不得将虞紫千刀万剐。 被弟子们找到的失踪的修士其实只有一部分，就堆积在拐角不远处，很容易就能发现。 弟子们其实也不是没办法将这些尸首带出去，只是因尚有其他人的没有找到，索性想着等找齐了以后一并带出。 元婴长老们的动作就比他们快多了，隔绝了嗅觉之后，又不必担心被魔气入体，被血气恶心到，没多久便从那好几堆尸首中寻找到了剩余的人。 没错，就是好几堆尸首，之前他们刚进来时只注意到一堆，是因这里有不少巨大的怪石，另外几堆放在那怪石后头，光凭眼睛看的无法发现。 之所以长老们能如此迅速地将人找齐，还是因这些人原本失踪的时间就不长，那几堆尸堆越是在下面的尸首，状况越惨，大部分都只剩下白骨，上面的则相对新鲜一点……除了用新鲜来形容，一时间众人也很难想到别的词。 原本将失踪的那些弟子的尸首找到后，找人这项目的就算完成了，方才在找尸首的几个长老完全可以和其他人一同仔细查探血池……可当其中一个归云宗的长老忽然惊呼一声‘怎么可能’，然后从一个尸堆下方抽出了一个已经半腐朽，只剩下少部分部位还有一点皮rou的尸首。 其他人被他那震惊的表情吸引过来，看了看那尸首，皱眉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对？” 那位长老面上满是惊怒，不可置信的神色，末了，却只余下悲痛，“此子乃是我的一个记名弟子。” “什么！？”众人惊讶。 楚问天道：“我记得徐长老你之前并不曾说过你也有弟子被合欢门抓去了吧？而且……看此人尸首的状态，显然也不太可能是最近才出事的。” “不错，此弟子早在二十多年前便失踪了。”徐长老一脸沉痛道：“当时他和归云宗其他几个弟子出宗历练，当时他们碰见了一头以他们的实力无法匹敌的妖兽，只有一半的人得以逃脱，而他和另外三个人却留下殿后，后来我得了消息前往查看，却只发现了大量的血迹，还有……遗留下来的碎rou，还有这个弟子身上掉落的已经破损的储物袋。” 众人沉默。 看到那样的画面，估计所有人都会认为那几个弟子已经陨落了吧，说不定连尸首都被妖兽给…… 本该在二十多年前死在妖兽抓下的弟子的尸首忽然出现在这里，这意味着什么，众人几乎不敢想。 “此子虽然天赋不算顶好，却非常努力修炼，是个有大毅力的人，我原本打算等他历练归来后便要收做亲传弟子的，没想到……”后面的话徐长老心情糟糕到已经没法再说下去了，好容易压下去的对魔修，对虞紫的怒火再次蹭的一下冒上来，这回是怎么都无法再压制了。 凤花看着那位满脸怒色的长老，问道：“徐长老可以肯定此人是你说的那位弟子吗？” 徐长老肯定地点头，“我还不至于犯如此愚蠢的错误，连自己的弟子都认错。” 既然都准备收做亲传弟子了，自然是对此弟子有相当程度的了解，何况这尸首好歹也留下了三分之一的皮rou可以用以分辨身份，虞紫也没必要特意给已死之人的外表做什么伪装。 再说，修士们本身也有特殊的能够辨认人的法门，凤花也知道认错的可能性很低，只是以防万一多问一嘴。 “如果此人当真是徐长老的弟子，又是二十多年前便失踪的，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诸位应该能想得到吧。”凤花凉凉地说道。 没有人回答，可看他们的表情变得更加铁青便知他们都想到了。 原以为合欢门只是最近才有崛起之势，可见到了这里的一切，这巨大的血池，还有二十多年前的弟子都有被合欢门神不知鬼不觉掳来，还没引起这些大宗门家族的怀疑——合欢门本身也是他们的一份子这点大约也起到了很好的掩饰作用——那么在更早以前，合欢门是否就已经暗中有了很多小动作，只是一直没人发现？ 这里堆积如山的尸首当中，会只有这么一具是他们认识的弟子吗？ 封天大阵还在时，现在的那些大的历练之地都被封印，但这些大宗门世家还是知道一些能够磨练弟子实力的隐秘之地，出门历练的次数不比现在频繁，但撇开闭关之时，一年到头也总要出去一两趟，长年累月下来，不小心历练之时没能回来的弟子有多少？ 其中又有多少人是真的不小心死在灵兽妖兽手中，又有多少人，被合欢门的人逮着机会偷偷给抓去了？ 这次失踪的人运气还算是好的，至少合欢门已经暴露出来，修真界的修士们齐聚，浇灭魔修同时也是来救人，可过去失踪的那些，甚至都没有人知道他们失踪的真正原因。 可能他们也抱着一丝期待，认为一定会有人发现异常前来救他们，也曾试图挣扎求存，只为了等待那不可能到来的救援，结果……大概无一人能够得偿所愿，最后都是绝望得含恨而终。 不知道这其中有多少人最终恨得只是虞紫和合欢门的这些丧尽天良的魔修，有多少人，连同不曾来救他们的同门也一块儿恨上了？ 诸位元婴长老们想得越多，心中便越不舒服，哪怕眼前的人并不是他们自己宗门的弟子，面上还是不可避免地露出了愤慨，惋惜和惭愧后悔之色。 看他们都一副心情沉重的模样，凤花适时提醒道：“与其为了已经无法挽回的事情懊悔，不如将我们现在能做的事给做了把。” 楚问天嗓音略微干涩地问道：“连长老的意思是？” 凤花往不远处的几个尸堆看了一眼，“现将所有的尸堆都逐一检查一遍，血池的事容后再看吧。” 反正虞紫和合欢门的人都走了，血池又不可能消失，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务必要处理好，再说，也未必马上就能得出结论来。 倒是新发现的这个弟子和可能存在的其他人，多半根本没办法让这些长老们能够专心于血池之事上。 没有任何人反对她的意见，毕竟，他们每一个宗门家族几十年上百年下来，就算再怎么避免弟子的伤亡，积累下来也必定有不少人在外陨落，谁也无法肯定他们哪个宗门，或有弟子失踪的人，没着过合欢门的道。 只是，二十多年前死去的弟子还能勉强留下一点皮rou，更久以前的，可能就真的只剩下森森白骨了，那能留下皮rou的弟子，还是因其修为较高，已经是金丹修士，修士的rou体能保存的时间更久，可能也和虞紫将他们吸收到什么程度才把人扔到一边有关系。 总之，如果只剩下白骨，就只能懂得一些特殊秘法的人想法子搞清楚无法用rou眼确认身份的人是否和自己或宗门有关系了。 还有的长老考虑得更周全，不只是查看周围的尸堆，连血池内漂浮着的尸首都不放过，都想办法弄出来一一查看。 其他人见状也恍然大悟，帮忙将里面的尸首也都弄了出来。 那些尸首身上都能看得出有很明显的腐蚀痕迹，这血池怕并不只是用血来灌注，还被虞紫弄了别的什么手段，长老们都尽量不要碰到那些让人发憷的血液，连带将尸首捞起来时也特意用灵力隔绝开来，免得给自己带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逍遥宗至今创立山门时间才多久，弟子们大多也是在云岭山脉中历练，出去历练的受伤是常事，倒霉点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用小还丹救回来的也有好几个——逍遥宗弟子已经习惯了只要出去历练必要用门派贡献换一粒小还丹以备不时之需——可陨落的还一个都没有。 云烈凤花都不需要做类似的事情，想帮忙也无法确定哪些是他们要找的人，哪些不是，想了想，凤花对云烈传音说了下自己的想法，后者有些意外，但也没有不同意的。 凤花拉着云烈还嫌不够，连在一旁压根没打算帮他们的忙，事不关己站在一边的玄麟都给扯过来转达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其他正忙活着的长老们也分了一点心神在周围，看到他们异常的举动心存疑惑，多注意了片刻。 发现三人竟是分别前往他们正查看的尸堆这边，到他们已经确认没有他们宗门弟子的一边不知道盯着看什么。 楚问天疑惑地问道：“你们在看什么？是这些尸首身上也有什么不对劲吗？” “也不算吧。”凤花看看眼前腐烂的尸首，庆幸现在嗅觉暂时失去了功能，不然光腐尸的味道就得让人受不了，要是再夹杂着浓重的血腥味，魔气，啧，她都没有自信自己会不会大吐特吐。 “我只是想确认一下这些尸首当中，时间最久远的大概是何时的。” “时间最久远的？”楚问天眼皮一跳，大概知道她想做什么了。 这的确也是值得留意的一点。 其他人也听见了凤花的话，或许也可以说是她故意说给所有人听，接下来他们再继续翻找之时，便会帮着一块儿留意一下其他尸首的情况。 所有人一同一心多用了解情况，效率一下子高了不少。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的功夫，所有的尸堆都被翻了一遍，凤花闲来无事还大致数了数所有尸首的总数量，居然达到了两千多人！ 这数据太惊人了！现在修真界总共才剩下多少人，这两千多人就相当于修真界十分之一的人数了！ 估计这血池能有这么大，和这些陨落许久的修士们也有很大关系。 她也是忽然才想起来，凡人们放干了血就直接死了，但修士们有补血的丹药可以服用，抽一大部分血再‘回血’，再抽，再回，反复多次，估计一个人身上能抽出相当量的血来了！ 这血池还真未必如他们所猜测的那般弄死了几万，乃至几十万人。 如此多的人数真要是死了或无故失踪了，不可能一个发现的人都没有。 除非是哪个国家爆发了大规模战争，合欢门的人将当时死去的将士的尸首都撸过来取了血，但已死之人血液无法流动，应该也没法用吧？ 元婴长老们从尸堆里能找得到的确认了身份的弟子的尸首也都被聚集在了一起，之前外头的弟子们寻找的近期失踪的那一拨，加在一起一共有二十五人，被暂时放在一起，而另一批……这些年来被合欢门暗中掳来的各宗门家族的弟子，却远比最近失踪的人多了好几倍。 一共有三百八十九人！ 其中还不包括可能已经彻底被血池融化，连个骨头渣子都不剩下的，更长时间之前可能被合欢门弄来的人。 这个数据就没办法计算了。 发现的这些人当中，失踪的年代最久远的，可以追溯到上百年以前，在凤花提醒之下特意观察的其他生人的年代，则可以追溯到更早，数千年以前，接近上古时期了！ 之所以能如此判断，还要多亏了修士们身上穿的衣服比较特别。 上千年的尸体想不腐坏，即使修士的身躯经过筑基金丹排除杂质经过洗髓伐筋后和真正的凡人有很大区别，也很难做到。 作为主要判断依据的还是他们身上的，以灵兽或妖兽身上的皮毛，或是蚕丝等材料为主做成的衣服，透过这些衣着细节上的某些东西，可以大致推断一下年份。 另外，遗留下来的一些骨头上残留下来的骨龄也可以用以判断对方的年龄，也可以作为一定依据。 但例外的也有，你不能指望合欢门的人那么好心，将这些人生前被抓来时穿的衣服都给他们保留吧？有些可能是原本穿的是带有防御或攻击性的法袍，那肯定要被扒了留着自己用的。 因不是他们认识的人，要说让他们多关心他们也实在是装不来，大致知道个年份便算了。 尸首他们事后自然会妥善让底下的弟子们处理好，怎么说也是他们修真界的前辈们，这点尊重还是该给予的。 死在魔修手中已经很惨，他们大概也不愿意连尸骨都继续留在这魔气血气四溢的极恶之地吧。 这些有八成几率早在很久以前就陨落的修士当中，修为最高的甚至已经是元婴修士，和在场长老们相当！ 这点也让众位长老们心头大震，忍不住想，要是他们没发现合欢门的真面目，不，该说，如果合欢门没有暴露出他的真面目，是否不久的将来的某一天，他们也会落得和这些前辈们相同的结局，被虞紫吸干！？ “我就说虞紫也不是多天赋绝艳之人，怎的修为如此高，原来都是用了夺取他人修为的阴损法子！”沈崇没忍住怒骂一声。 虞紫在他们这些隐世宗门家族的掌门或家主当中，也算是年纪相当轻的，可论天赋，却又比其他人都要明显地低上不少。 过去他们以为是因合欢门用炉鼎这种惹人争议的方式辅助修炼，才让虞紫能跟上其他人的步伐，而今想来，炉鼎或许也能起到一些作用，但真正的原因还是这里这数千金丹，数十个元婴，才让虞紫真正强大起来的吧？ 凭炉鼎能达到元婴后期或许不难，以魔修那本就比他们修炼速度更快的各种阴损狠毒的功法就更不必说，可要达到出窍后期的水平，他们没用过炉鼎也知道，再顶级的炉鼎都不太可能做到这些。 除非虞紫身边有上百的极品炉鼎。 可这种存在上古时期都难得一见，能有个别几个人发现极品炉鼎就相当难得了，上百压根就不用想，找不到，也根本不存在那么多。 也是通过这些尸首，众人判断出了更多关于合欢门，关于虞紫的恶行。 这里的尸首不知是何故，大约是从这个血池存在以来便一直对堆积着不曾处理过，虞紫大约也不会想到这里会有被人发现的一天，也可能压根就不在乎被人发现，以至于他们能如此迅速地便掌握情况。 年代过于久远的尸首，估计和虞紫没多大关系，可能是在他之前的几代合欢门门主弄出来的，但不管是哪一任门主，肯定都是魔修无误。 上万年前的上古大劫之后，修真界残留下来的宗门便不多了，九大宗门家族的修士总人数，占据了这一方世界的九成以上，按理说，不可能存在这么多他们完全不认识的修士。 还是楚问天眼尖的发现了其中两个人身上的衣着自己有些印象，仔细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是在剑宗的一个古籍中看到过。 他立刻将那古籍中的记载给他们说了一遍。 “你是说，这二人所在的门派也是上古大劫之后得以留存下来的门派之一？”凤花一脸意外。 其他几个长老们听楚问天说起那个宗门的名字，也纷纷表示却是如此。 江恒也道：“早前这宗门的确是留存了一些人，但在我等仍然只是各自宗门一个普通弟子之时，就听闻这门派的人都陨落了，而且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若不是楚问天再次提起，他们大约也都不会想起来还有这么个门派。 楚问天眯着眼道：“说起来，上古大劫之后真正留存下来的宗门家族只有九个，我曾听太上长老们提过，在他们还年幼之时，这一方世界还有不少散修，修为高达元婴以上者也有数人，可后来却逐渐的都失去了消息。” “我也曾听沈家的长辈提过一嘴。”沈崇沉声道：“上古大劫后留存的大宗门或许只有目前这几个，但比较小一点的，留存了数十人的却还有十几个。” 同样的，莫名其妙地便彻底消失了。 当时沈家的长辈提起时也没多放在心上的样子，只是随口一提，说可能是当初能留存下来时还是受了很大的创伤，想挣扎求存却还是没能保住性命，没有足够实力强悍的人护持着，资源不足又必须到处寻找，难免遇到各种意外。 那长辈的本意是想通过这些来提醒沈家子弟，他们能有沈家培养有多么得幸运，他们也该不负长辈对他们的期望，不断提升自己的实力，日后也好生照料小辈们，将沈家不断地传承下去。 如果那沈家的长辈知道，这些所谓的可能是因上古大劫才最终仍然不幸没能留存到最后的人的陨落，其实另有原因呢？ 不用有人特意解释，在场的人都是聪明人，已然可以猜出合欢门前几任的门主为了尽快提升修为，抓了多少这类底蕴不足，留存下的人也不够，实力一般的散修或小门派的人来修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