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节
三十年前。 戚瑜凡受到师命下凡历练，到达留雁城中时，已是傍晚。 她望了望天，不禁暗叹运气真不算好，天空乌云密布，俨然一副将要下雨的阵势。果然还不等她进入城中，天幕就被划破了，雨水哗啦哗啦地往下流。 她的一袭紫色纱衣被雨湿了大半，而她站在的地方，刚好有一棵参天大树，树叶簌簌地往下坠，落了她满身。 马车轮子滚动的声音在耳畔渐渐清晰，接着一个温润如玉的青年声音传进了她的耳里。 “姑娘，这样淋雨会生病的，你家住哪儿？我送你过去。” 狼狈地抬头，戚瑜凡撞上了那温柔似水的目光。只见方才说话的青年乘坐着装饰华美的马车，正撩起窗幕低头看着自己。 那是一张清秀的青年脸，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所以说不上英俊，但五官长得极为标志，嘴角挂着友好的微笑。 “少爷！”见少爷对一陌生女子发出同乘一车的邀请，车夫不禁出声制止。 “阿贵，难道你要我自己坐着马车而看这位姑娘受风雨之苦么？”青年皱起了眉头。 “可是少爷……” “不必多说，能够帮助别人我就觉得很快乐了。”青年淡淡一笑，然后又看向一脸茫然的戚瑜凡，“姑娘，考虑得如何？在下并非坏人。” 戚瑜凡刚要开口，一道闪电刺穿了天穹，接着是渐渐清楚的闷雷。 雨又大了。 “上车再说吧。”青年催促道。 戚瑜凡点了点头。 青年说，他姓舒林，名清弘。 林清弘。 戚瑜凡觉得，这个名字就像他人一样，带着谦谦君子的气息，儒雅却不迂腐。 三个月相处下来后，林清弘给她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她不再是问什么都摇头而不语了，林清弘问的她都尽量去回答，当然，不会提及自己的真实身份，只说自己早年丧父又失母，不久前一个人来到留雁城。听到这里，林清弘便体贴地不会再问下去了。 两人平淡的关系直到那年七夕的花灯节那天有了变化。 那天夜晚的留雁城格外漂亮，各式各样的花灯装饰着大街小巷，连星星都忍不住前来观赏，夜幕间缀满碎钻，烟火也得意洋洋地与星光比美。 戚瑜凡被林清弘早早地拉了出来，站在河畔，看着漫天烟花兴奋地大叫。 在玄天剑宗，只会日复一日地修炼的她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烟火。 那么夺目、那么绚烂、那么富有生命力，每一次盛放都会引发人潮的欢腾…… 也从没有接触过那么热闹的节日，人来人往，只有河畔这边清静一点…… 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存在是可以清晰感觉到的。 戚瑜凡望着林清弘傻傻地笑，林清弘看着她高兴的模样，眼底盛满温柔。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将戚瑜凡的手握紧，温热的唇瓣慢慢覆上了她白皙的脸颊。 之后，他们有了有了肌肤之亲。 戚瑜凡从此陷在甜言蜜语中不能自拔，她甚至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忘记自己是玄天剑宗的弟子。 林清弘也不嫌弃她孤女的身份，不久之后，便将她迎娶进门。 但是此时，很快被戚瑜凡的师父明若真君得知。 对于自己的爱徒私定终身一事，明若真君十分震怒。 那个时候，门派中已为戚瑜凡定下了合适的双修伴侣。 但面对自己爱徒的苦苦相求，明若真君还是放下了坚持，允许戚瑜凡到凡间与那个凡人共度终身，并对外宣称她已在大战中陨落。 然而，明若真君并不祝福他们，只是留下了一句话，语重心长得戚瑜凡如今也印象深刻。 “他身为凡间的富贵人家之子，避免不了三妻四妾，到那时候，你就会发现他跟你有的甜言蜜语也会出现在他与别的女人之间。他会宠爱别人，他会冷落你，甚至渐渐地会不信任你。瑜凡，难道你能忍受这样的生活吗？” 当时被爱情蒙蔽了双眼的她觉得这简直不值得一听，但现在想起，惆怅与悲怆慢慢膨胀，散发出哀怨的气息。 在迎娶了她的一年后，林老爷便厌倦了她，于是不断纳妾进门。花团锦簇，满眼的喜庆在自己眼中却是心头血淋淋的伤口。当时她就傻了，她为此大哭大闹了一场，但得来的却是更加厌恶的眼神。 原本以为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爱情竟成为伤害自己最厉害的武器。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身上的棱角渐渐被磨平，她变得只会吞声忍气，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丈夫与那些如花貌美的妾侍寻欢作乐。 然而噩梦不但没有停止，反而接踵而来。 女儿刚出生就被府中的妾室下了毒药，导致身体羸弱，只能依靠药物维持着生命。尽管她狠狠教训了凶手，但却换不回女儿的健康了。 至于后来，她被一个神秘的来人蛊惑，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女儿。醒来之后，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女儿变得十分健康……就仿佛大梦一场。 尽管知道面前的“女儿”是他人假扮，并且不怀好意，但她依然佯作不知，只是为了心中的寄托。却没想到，这不仅害了自己，还害了自己的亲生骨rou。 她为自己的天真和幼稚付出了代价。 但那又能怎样？不过是咎由自取罢了…… * 听了戚瑜凡平静的述说，渐渐回忆起往昔的林老爷不由自主地走了上前，握住了她的手，喃喃道：“对不起，瑜凡，我不该听薇儿的话怀疑你是妖孽。” 但她却抽开了。 林老爷的眼圈慢慢被染红，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地唤道：“瑜凡……” “林老爷，你认错人了，林府的夫人戚氏已经没了。我是玄天剑宗的弟子戚瑜凡，从今以后，我和林府再也没有瓜葛！” 戚瑜凡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眼底的愧疚野草般茂盛，十分冷静地说。 今天有一个梁姨娘，或许后天就有一个张姨娘、林姨娘、陈姨娘。 何必再为这样一个男人而暗自伤神、消耗年华？根本不值得。 林老爷听出了戚瑜凡话中暗藏的玄机，一下子慌了神：“瑜凡，你要做什么？你要离开我吗？可是我们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 戚瑜凡不语，突然一拳砸向了林老爷的肚子。 “瑜凡，你——”林老爷脸上露出痛苦之色，双眼瞪圆，便吐出舌头晕了过去。 戚瑜凡面无表情地看着林老爷滑落到地上。 “老爷！” “老爷，你怎么了？快醒醒，你没事吧！？” “不好了，老、老爷他晕过去了！” 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霎时让林府上下乱作一团。 “我看林老爷身体抱恙，你们还是将他带回到房中，让他好好休息吧。”面对下人们指责和无措的眼神，戚瑜凡只是淡淡开口地道。 “打得好，这林老爷简直就是一个人渣！”看到这一幕的云悠不由拍手称快，“不过对付这种斯文败类，应该阉掉才对啊！” 她的声音不大，但足以清晰地传入周围几人的耳中。南宫寒城顿觉双腿一紧，他下意识低头看向身下，只觉得有一股凉气从背后窜了上来。 第78章 第七十八瓶酱油 戚瑜凡嘴角露出了淡淡的笑意，看向两人，语气有所缓和：“两位师侄，留雁城中的事情，还望你们告之玄天剑宗。我也会在不日返回到门派，亲自向跟师父请罪。” 云悠和白溯对望了一眼，然后朝她点了点头：“我们会的，那林府的事情，就劳烦师叔处理了。” 与戚瑜凡告别后，两人便离开了林府。 直到人都走光了，站在原地的南宫寒城方才如梦初醒般惊醒了过来，再看看四周，除了忙碌的林府下人，他所熟悉的人一个都不见了：“……说好的审问呢？喂，你们等等我呀！” * 云悠将灵力输进手上的纸鹤中，小小的纸鹤立刻活了过来一般，扑打着小小的翅膀腾空而起，飞向了遥远的天际。 她原想着直接用通讯灵牌跟师父联络，的但是却接不上师父凌殊真君的信号。她尝试着联络了一下顾楚痕和祁莲，却得知他们也结伴下山历练去了。 云悠收回视线，回头朝白溯点了点头：“好了，留雁城四周屏蔽通讯的屏障已经被去除了，这次应该可以将信顺利送回到玄天剑宗了。我已经传讯给师父，告之了他留雁城中发生的事情，要是他知道戚师叔还活着，一定会很高兴吧。” 说着，她又有些惋惜地摇了摇头：“不过戚师叔真的好可怜，遇人不淑，嫁了这么一个伪君子。” “我……” 白溯还未作出回应之时，只听空气中传来“嗖”的细微的一声，一团幽紫色的火焰出现在云悠的手心中，两只黑点点的小眼睛眨巴了一下。 云悠感到有些意外，她托起手中的小火焰，讶然地问道：“小火火，你这么快回来了？留雁城地下的东西，你全都烧毁掉吧？” 为了不能给魔修任何入侵玄天剑宗的机会，离开林府之后，云悠便指使小火焰将魔修制造的但尚未挖好的那条地下通道给毁掉了，防止在他们离开之后，他们又返回接着利用通道。 幽紫色的小火焰很雀跃地地在云悠的手上跳跃着，又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指。 觉身旁一道冰冷的视线射来，小火焰僵了一下，回过头，然后它看到了一脸不悦的白溯。小火焰立刻受到惊吓般滚到地上，消失了。 云悠不觉弯唇一笑，又听白溯沉声开口道：“刚刚你说的那件事……” “嗯？”云悠回过头去。 “我不会像……” “卤蛋，你一直跟着我和小白做什么？”云悠敏锐地发现了正躲在一档面摊后的人，她看着那个像小尾巴一样怎样也甩不掉的人，有些不悦地说道，“还有，你为什么偷听我们说话？” 偷偷摸摸的行为被发现的南宫寒城尴尬地从面摊后走了出来，却下意识地反驳：“我哪有？这条路也是我回府上的路。” 南宫寒城不敢正视云悠，但此刻看的方向，却正好是白溯站着的地方，这让云悠一下子起了疑心：“那你为什么一直盯着小白看？你不会对他有意思吧？” 白溯：“……” 南宫寒城傻眼了，随即脸色涨红：“别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 云悠看了他一眼，又看看白溯，心中的疑虑加深。他悄悄往白溯身边挪了挪，挡住了南宫寒城的视线：“你死心吧，小白是不可能看上你的。” “都说我没……” 云悠却是懒得理他：“小白，不要理他，我们走吧。” 这正中白溯的下怀，他点头应道：“好。” “等等，你们不能走！”南宫寒城闻言，立刻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又上前一步，拦住了两人的去路。 云悠停下脚步，向他投去一个奇怪的眼神：“事情都已经解决得差不多了，为什么我们不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