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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微言素来与霍妩有些不和,但亦不追究红绡的失礼,道:“昨日之事。我已命人追查。那宫女小墨本是无亲无故之人,贵嫔素日又待她不薄。她敢谋害贵嫔的胎儿,想来是财帛动人心。而这宫女屋中确然搜出一笔财物,可惜行事之人极谨慎,现下仍未查出那笔财物的出处。 薛修媛淡淡道:“婕妤命我等来,想必不止这一点话要说罢。” 微言微微颔首,沉静道:“不错,那宫女小墨虽已自尽,但好歹还查到一点线索。” 小墨自尽之事众人却是第一次听说,一下子都惊疑相问。便有口齿伶俐的女官出列,把那小墨自杀的来龙去脉讲了清楚:原来她早在宁嫔叫破切花之害并着人请太医时,便知大事不妙。编了几个借口想出宫未得,便决然跑回屋里自尽。待微言查问出侍花宫女时,她身体早已冰冷。 殿内议论纷纷,越荷心下却有疑虑:既是能被财帛动心之人,又焉会这般决绝自尽?又见仙儿面露沉思,似也想到了此节。她牵着衣边香囊摇了一摇,似在对越荷说不要轻举妄动。 待殿内质疑之声少歇,微言方掷下一言: “那宫女小墨有一同乡,名唤艾草。素日里,除仙都宫人外,她也只和这艾草有来往了。” 一时间,殿内嘈杂之声陡然飞起,而洛微言定定地望向那安静的女子,道: “婉容,得罪了。” ——艾草乃婉容云氏舒窈之大宫女,阖宫皆知。 而云婉容,却是大皇子的生母。 众人俱是看向云婉容,带了些恍然大悟:这的确说得过去。云婉容虽是大皇子之生母,但她不过民间富户出身,堪堪坐了一个从四品之位。假如宜贵嫔能诞下皇子,必然会压过大皇子去。 这般揣论极是合理,众人心下已有了三分信服,却见云婉容起身微微一福,道: “未能约束宫女,是嫔妾之罪过。”云舒窈的身影总是寂寂的,可她却有一双清亮柔和的眼睛,似不曾受过岁月磋磨,“然而恕嫔妾无礼,那小墨与艾草仅是相识罢?多的证据恐怕并无。否则,娘娘昨日就该拿了艾草去了。” 她着一玉色绣折枝宫裙,外搭织锦软毛斗篷。面容素净而安详,清瘦如一株木兰。这样的身影,让不少太子府跟来的老人,都依稀想起当年那个独领风|sao的云侧妃——她得到的宠爱,怕是连后来的容妃苏合真,也追不上十之六七。然而,星移斗转,不过七八年的工夫,云舒窈已然成了宫里最安静透明的一个人儿。 昔日太子登基,众人满以为云侧妃能得一个妃位。谁料,仅是从四品的婉容,还一困了这许多年。昔日温婉雅致的云婉容彻底失了宠,渐渐消瘦下来,神色却愈发地沉静了。 微言却执盏啜了一口,神情似笑非笑:“婉容此话有理,我倒不敢辩了。”她放下茶盏,话锋顿转,“可微言却从不相信什么巧合之语,只知事在人为。” 她温婉的眉目似生凌厉之色:“况且,如今婉容的大皇子可是独一份的尊贵。” 云舒窈闻言,蹙了眉头。方要张口再辩,已闻出列之声,却是贺芳仪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她怔怔看了芳仪俏艳的容颜,心下忽生恻意。 “娘娘容禀,嫔妾素日与婉容交好,深知她为人品性。婉容乃淡泊之人,只愿大皇子平安长大,绝不至做下如此失德之事。求娘娘明察!嫔妾愿以性命担保,婉容绝对与此事无关。”她声带暗哑哀凄,与往日独来独往之态大异,“且不说有罪推定何等荒谬可笑,便是以婉容皇子生母的尊贵身份……婕妤这样给婉容没脸,真当圣上能干看着么!” 她这话先软后硬,隐隐透出威胁之色。洛微言惊怒斥道:“还不速去扶芳仪起身!”贺氏却只是跪地不起,额上挂珠蝶钗脆声敲击于地,她重重叩首,沉闷有声:“但请娘娘慎重对待此事,既事不定,还望慎言,勿损大皇子生母之清誉。圣上,只大皇子一个皇儿!” 洛微言自掌宫以来,虽也被霍妩等人当面冲撞过,但她终是和和气气又不失威严端庄,何曾被如此指着鼻子讽刺用心不良,不免动怒道:“你——”秀眉蹙了又蹙,声音也冷了下来:“贺芳仪,这是要拿大皇子来压我么?” 云婉容面露复杂之色,贺芳仪只不卑不亢道:“嫔妾不敢。” 她在宫里素来独来独往,一派冷清。万料不到,这贺芳仪竟敢当面顶撞掌宫婕妤,却只为了和她交好的云婉容——似一柄多年藏刃的利剑悍然出鞘,寒光大闪。 红绡却冷哼道:“芳仪虽言不敢,却也做了。”她倒并无为洛微言解围的心思,只现下云婉容有谋害自家主子的嫌疑,这贺芳仪拼命护她,阻碍查问,又怎么算? 微言淡淡瞧她一眼,恰借此机会结束这场言语交锋,便肃了面色: “虽说法理之外尚有人情,可此语的原意是人情已含在法理之内。惩恶扬善,方是正理,不然只怕有罪之人依旧为害,致使旁人受难。芳仪,那小墨独与艾草交好,婉容确有嫌疑。我宫务在身,不得不查问个清楚。还请芳仪,勿要阻我。” 三言两语便又扭转了于己不利的风头,而云婉容早在方才贺芳仪叩头之时便已随同跪下,此刻更微微扬首问道:“所以娘娘只凭些牵强揣测便要审问嫔妾的宫女么?” 她低声道:“嫔妾不信那小墨在仙都之外,独独认识艾草一人。嫔妾之瑶华阁在东宫,而宜贵嫔之和欢殿在西宫。相隔如此之远,而宫女们素日自有职守。莫非……她们还能闲着没事串门子么?”语毕,唇边浮现一丝哂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