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节
但她是个极守本分的好丫头,很自觉地在那被划定的框框内活动,遇上武梁这样爱乱来的半个主子,都没能引得她错了规矩行事呢。所以武梁想,她若出府去,倒不好带着她的。她未必喜欢那样的生活。 丫头大了,总是要嫁的。她也曾想过替桐花找户平头百姓人家,比如燕家庄那些老实肯干的小伙子们,从此自己当家作主的过日子多好。想必到时她求身契嫁人去,会容易得多。 奈何这位连对燕南越那样的都没感觉,倒瞧上了外院何掌事儿的儿子。据说那小子跟着何管事儿在外院走动办差,是个心思灵活的。听说他爹已经推荐他独当一面也做管事儿了…… 真是,升的好大的职呀。 没办法,反正桐花喜欢。男人当当管事儿,最好从小管事儿一步步管的事儿越来越多,最后成大管事儿。在府里有头有脸儿,主子寻常不怪罪。老实办差吃喝不愁,甚至可能办的差还甚有油水攒下些私财。有侯府大树撑着,不愁外间旱涝灾荒。离了主子眼,生活过得有滋有味儿的……她的理想生活。 武梁只有成全。 得了程向腾三份赏赐嘛,还不把她嫁妆办得风风光光的么。 桐花一身红衣红鞋,鲜亮亮的,脸蛋儿被姐妹们擦弄得大红花似的,头上的珠花翘着枝子打着颤儿,越发衬得她人含羞带sao的。 她给武梁端酒,眼含泪花,“姨娘对桐花太好了,怎么能够让姨娘这么破费。姨娘千万删减些,我这边日子怎么都能过,姨娘手里却不好不多捏几个。回头来了新的丫头婆子,姨娘还要打赏降服,肯定需要银子的地儿多。” 这都什么时候了,她还劝着让动嫁妆呢。 武梁直笑,说又不只你有,到时芦花也有呢。办完你这事儿,我就开始替她攒了。 芦花正一旁闹得欢,听提到她就及时附和,“对的,桐花jiejie,我到时也有。” 一圈的人笑起来,说这小丫头,也没个羞sao,不会这么早就想小相公了吧。 桐花却哽咽起来,“我过后回来还侍侯姨娘,姨娘你到时别嫌弃奴婢。” 武梁就笑,“哎哟哎哟,明明心里美,偏面上哭涕涕,大姑娘上轿都喜欢这一事儿是吧?咱来个别致的,就大笑几声上轿去,让那小何也欢喜欢喜。” 桐花便又羞红了脸。 等她过了那煽情劲儿,武梁才认真道:“桐花,你以后别惦记侍侯我了,成了亲后再回府做事,就帮我多看顾着小少爷一些。” 桐花的身契在老夫人那里,又是洛音苑出来的人,到时候若程熙要人,把她调派进院里做个管事儿mama照料日常却是极好的。 桐花连连点头,认真表示必须的…… 府里有丫头出嫁,说起来这并不是武梁的私事儿,她才不是什么主子。可是小唐氏那人,一两银子的添妆都没说赏点儿,倒交待桐花别歇忘了府里规矩,喜事儿过后回府当差,可不许出错…… 不添堵会死星人。 武梁预计,小唐氏很快就会给洛音苑补人,没准是个娇嫩可口的大美人呢。然后等桐花回府,当然就会被调去别处。 那女人这种小手段多的是,各个姨娘院里都在被她各种理由换人。你一个主母吧,要换人就堂堂正正的换呗,偏一定要各种找理由,所用理由还都是那么能彰显她良善淑贤的,偏又浅显得人人都能看出来。 这也就罢了,她还很会争宠。燕姨娘描绘说,程向腾刚回府那段时间,都歇在正房那边。偶尔聚了姨娘们一起吃个饭,小唐氏便一会儿虚一会儿弱的,尽往程向腾身边蹭。被问一声扶一把关怀上了,就对着男人笑得柔情蜜意一脸sao情…… 燕姨娘说,那姿态,别说当众,私房里咱也做不出来的。 ——反正一般姬妾们惯会的那点儿子手段,人家小唐氏都使得溜溜转。 燕姨娘说话很少这么直白,却也忍不住明明白白的表达了她的瞧不上眼。 不过她对小唐氏的怨念到底需要个男人做道具,所以多集中在后来。 不象人苏姨娘,她的抱怨则更久远更集中在腰包上。 那位今儿说葛锦记的槐花酿好吃,让苏姨娘买的时候给她捎上些,不给银子。 明儿说给庙里捐香油钱,各人都凭本心动私房,佛祖保佑的才是自己个儿。说苏姨娘身上银子多嘛,必定得拿头份做表率。于是拿了人家百两银子去。 可苏姨娘说后来有次她去庙里,专门翻了功劳薄,根本没见程府这一笔…… 小唐氏出嫁时,唐府里按庶女份例给置办的嫁妆,听说是按八千两的总值。唐家大族嫡女多庶女也多,她哥再得脸也不可能因她一人坏了一族闺女的行情。所以可能她那当哥的们,私下里给添些现银傍身是有的。 当然有时候,这也还得看嫂子们是不是乐意。 总之小万两很少么?虽然人家苏姨娘,有传说中的十万陪嫁别在腰里,可和你有毛干系呢,一点点儿的算摸别人的,也不嫌吃相难看。 反正武梁听八卦是暗暗好笑,说起来,她那几年不在府上,也错过很多精彩嘛。而要武梁发声的话,她的抱怨会很简单明确:你丫的能不总和我杠着么? ··· 但其实现在,是武梁自己专想和人家杠上。 ——莱茵寺回来的第二天,宫里圣旨就到了。一家子摆案接旨那是指主人家,本来没武梁这一号人什么事儿的,她吃她的药歇她的觉就是了。 但这么大的荣光,小唐氏能不需要人围观羡艳么? 专门派人来请,让大家都赶到院里摆香案跪拜接旨。 然后等圣旨被请入祠堂供着了,老夫人领着程熙带着程向珠走人了,程向腾领着宫里来的传旨太监意思去了,剩下这些附近伺侯正赶上了的下人,以及几个姨娘们了,于是唐氏展着那凤冠霞帔,相当的耀武扬威。 女人一辈子的所求到手了,她显摆显摆也是可以理解的。 偏武梁要逆她风头,“先头的二奶奶若还在,定然来贺者云集。只是如今么……想必二奶奶也不喜那些排场吧?” ☆、第112章 .众生相1 112. 主人这么甩袖走了,大家都有些讶异。大家看着武梁,神色各异。虽然男人家不象女人家那么八卦,马上就交头接耳窍窍私语起来什么的,但总归是不明就里的人仍在让身边小厮去悄悄打听。 别人的目光倒罢了,尤其是府里出来的知根知底儿的这帮兵们,看着武梁真是各种不理解。侯爷的宠爱就不说了,你自己预备咋办哪,又不比男人,凭着军功走仕途,你个女子出了侯府无依无靠的,怎么过活? 难道说,找好下家儿了? 去哪儿找比侯府比侯爷更好的下家儿啊? 那边唐端慎憋得什么似的,这时候瞧程向腾已经走了,事情看起来已成定局了,忙开开心心地往前凑去。被唐端谨一把拉住了,“你做什么?” “哥,邓兄,我就说这个女人不是个老实的,你们看看,想翻天呢。让我去给她醒醒脑,让她知道知道她是谁。” 她现在就这么走了,倒显得她多风光似的,大伙儿都瞅着呢,是她甩了程侯爷。 他妹子还是侯爷夫人呢,连他妹子都显得不如她了似的。 待他上前羞辱她一番,让她知道知道自己离了程侯爷啥也不是,没准她就又要哭着喊着不走了。 她这般当众让侯爷没脸,就算她再回头求,侯爷还会看不清她的丑态,还会再要她吗?这满席的人都看着呢,知道最后她才是被甩的那双破鞋,到时候待她出了府,还不是谁想亵玩谁亵玩去。 唐端慎蠢蠢欲动,唐端谨却记得那次宫门口,被她冤上身的事儿来。心说大伙儿这会儿正对她求去猜测纷纷呢,玉盈本来就难免被人诟病不贤不容人,你再这会儿往上凑,正好被她赖一身。 这女人敢立马拉着你哭,说“二舅爷,我这就自已走了,再碍不着你们什么了,你们可得守信,这就饶了我吧……”你信么? 这女人多会抓机会,他是亲自体验过的啊。 以后唐家还又不得不成她的护身符了,她但有个三长两短,唐家又满身墨说不清了。 再说看程向腾刚才那样子,若座实是唐家插手逼走他宠妾的,他回头扁不死你丫的。 唐端谨斜一眼弟弟,警告道:“别惹她!小心你吃不了兜着走。” 唐端慎急了,“哥,咱们唐家,倒怕了这么个女人不成?她就一玩艺儿,离了程府早晚还得委身勾栏妓院去,有什么好别惹的?你也太抬举她了。” 怕倒不是真怕她,可是,他问唐二,“招惹她有什么好处?” 好处么,没有。坏处么,潜在的太说不清。这样的女人,能让自己两个妹子,大meimei那样强硬霸道的,辅以母亲那样软硬兼施的,小meimei这样面软怀柔的,加上他们兄弟从旁不轻不重威挟着,都没能奈何了她。 这样身份的女人能进宫,能从宫里活着出来,能得邓统领亲自护卫,能跑到边关去,能当众求去还成功了…… 她离你远去越来越不相干,你又何必凑上去惹她。 就象惯走江湖的人,从来不惹独身漂泊的老人、小孩儿和弱女。越看着弱,越只怕有绝技傍身,要不然人家这江湖是怎么混的呢?你蠢兮兮凑上去以为可以欺负一下,常常最后就发觉自己傻b了。 还有从前申建的先例在。申建最后落得那样下场,最后也不过一些盲流宵小做了替死鬼结案。要说那是真凶,唐端谨自是不信的。他禁卫军里混的,虽并没有太cao心内里的细节,但他却可以从申建那段时间的活动中,看出些蛛丝马迹来。 那位出事前,就曾和这位有些接触。 难道只是巧合么? 这么想着,唐端谨自己也有些吓了一跳的感觉,这女人,这么前后联通起来想一遍,竟然有些相当高能的感觉。 唐端慎仍在那里十分不服气,“收拾她二爷我高兴,这不就是好处?” 唐端谨冷眼扫他,“你可是上回挨打挨轻了?” 唐端慎:“我……” 话说上回不是认定了是邓隐宸动的手嘛,最后两家给含糊过去了。唐家不明着问,邓隐宸也没明着不承认,事情过了都不提了,大家还是好哥们儿。 可现在呢,唐家兄弟往前凑,这么不远不近站着,是因为这毕竟和自家妹子有关联,想看看是否需要帮腔助威。 但你邓大统领这么跟着来关心这事儿,又是为了什么呢? 唐端谨当然会多想一些。 邓隐宸眼睛瞧着武梁那边,耳听着这两兄弟的争执,心说这位唐二明显还是不服呢,没准心里还在打着什么坏主意呢。果然上回挨打挨轻了。 ··· 程向腾走了,武梁默默低头站在那里。她知道席上众人在看她。看就看吧,她以后若出了府,还能怕人看吗? 心里相当的紧张,倒压根没想着再给唐家兄妹或谁的抹抹墨什么的小心思,倒是唐端谨多虑了。她满心满意都是近在咫尺的拿身契,走人,以后他们尽管自己斗去,斗死几个她也不管。 也不知道算是等了多久功夫,反正等在那里就觉得特别的漫长。有管事儿示意她回去等着,她不动。然后管事儿的跑来跑去的,然后又来跟她说请她去书房找侯爷去,她仍不动。 退回去洛音苑等着?万一程向腾没那么自觉给她送身契呢?追去书房管他要?私下里被这货痛扁一顿是好的,只怕一句话不对了,人家就反悔食言。 她还是硬撑在这里死等吧。大伙儿都看着呢,不见身契真身,她坚决不能撤呀。 不知道又等了多久,反正宾客间已经嗡嗡声甚响,那管事儿才姗姗送来了身契。武梁接过,手都有些抖。不过四四方方不足尺宽一张纸,上满也就几十个字,就决定了人的一生。 她第一次见这种东西,也不辩真假,不过是这么多人看着,程家也没必要给个假的罢了。正捏得紧紧的一字一字的细看呢,旁边忽然一黑影罩过来,伸手来取她手里的纸张。 武梁下意识就握紧:这时候,她精神绷多紧呀,谁抢纸就是抢命呀,会松手么。 邓隐宸一笑,“我看看。” 武梁见是他,便把纸往他面前略送过去些,还是抓着不松手。 邓隐宸凑头过来扫了几眼,便扬声叫腾飞:“帮着这位姑娘去府衙,把手续给办齐备了。” 腾飞答应一声,又叫上程府里刚才那管事儿,一块儿骑马去了。 武梁这身契,是当初亲爹亲娘立的契书,不过是说她多大叫什么名字被多少银子卖给了谁谁,以后生死不论,各安天命。若是她亲爹亲娘来赎人,这身契大约就交还给人家了。但她这种情况,类似于自赎自身,身契便交给了她自个儿。 她当然不会再入户从前卖儿卖女的人家。那位一心想当她在大房人家里当姨娘的娘,看着也是够了。她回了那家,爷娘兄嫂,又一窝子管着她,没准转头又把她卖个老头啥的做姨娘呢。 她要入户燕家村,姜十一家。这都说定了的。 邓隐宸的人出马,办事儿倒利索得很。这里酒不过五巡,众宾客磨磨蹭蹭的饮酒聊天,还在那里等着程侯爷出来照面儿呢,那里新户籍就给她拿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