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
武梁忙道:“慢着慢着,我还得去后台补个妆再说。” 戏子们的油彩厚妆,能画得亲娘也认不得呀。还有,她要去后台探探路啊,人不熟至少把环境搞熟一点儿,有个什么突发状况也好应对呀。 闻言还没等几个婆子发话,台上那小白脸就先展齿露笑,对着台下出声道:“各位爷稍安,且等姑娘整个妆就来。”竟是先行应了她。 武梁:这位小哥你其实长得很有风情嘛。 几个婆子干瞪眼,这眼看就能交差了,做什么又要多一事出来?不过武梁的要求并不算过分,态度上又是这么配合,就有一婆子劝道:“咱们去后台看看也好……”于是一行人就那么涌往后台。 武梁弱弱问身边的婆子:“是不是只要我上了台,然后就没事了呢?” 那婆子道:“那当然,咱们只负责看着你乖乖地上台表演,至于上台后你怎么演台下客人会怎么说,却不与咱们相干。” 武梁明白了,果然应付完这些婆子,重点还在于应付那些客人们哪。 她基本能够确定,那些客人中会有唐氏安排的人。这才是唐氏的刹手锏哪,若那些人刻意要和她发生点儿什么,众目睽睽之下,她就再也说不清了。 武梁忽然很不想玩了。唐氏已经够强大了还有外援候场,她要不干脆装个意外跳水遁算了? ……只不知有没有傻缺跟着跳水来救美呀?到时候湿身相拥什么的……啊呀决不能在水里和人有什么肢体接触,否则程向腾知道了,心里该多么的膈应呀呀呀。 擦,竟是生生要逼死人的节奏么? 能求天上掉下只帅大侠来救救她么? ——答案是,能。 戏台边的榕树上,真的站着一位玉树临风帅得天怒人怨的白衣谪仙!手捏一根横笛放在唇边,一副要吹不吹的样子,正满眼怜惜地望着她。 “妩娘,”他轻启朱唇叫道,“我来了……”他盯着她轻声喃喃,眼睛里盛满nongnong的情义,似乎除了她再也看不见别人,“我们走……” 然后飞身而下,也不见怎么动作,旁边几个婆子已经东倒西歪站立不稳。男人揽着她的腰提气纵力,两个人就这样翩然而去…… ——以上,乃不负责任脑补帝乱入。 武梁没能在树上看到什么大侠谪仙,却在后台看到了两只颜。 后台杂乱拥挤,除了人多,还摆放着各色的行头,以及府里赏下的不少坛美酒和点心。戏子们或懒懒散散的吃喝闲聊着,或勤奋练着功。 其中一只颜,是位身材高大做武生扮相的,正在有限的空间里舞着一柄长枪。那枪尖抖得,端的是花哨好看。只是那呼呼生风的力道,很让人担心他会不会把那红缨枪头给甩飞出来扎坏人。 因为走动不便,婆子们便被要求守门。于是这群中老年妇女便在门口犯着花痴惊呼。所以武梁才想,这两只可能是真颜了。 实际上她倒没多大感觉,最多只能看出来扮相好吧?可是盛妆之下,其实也难符,哪能看出本颜来呀。 她躲着这位武生而过,走向妆台那边。 跟妆台齐平有一溜长条案,上面摆着一排点着的蜡烛。另外一只颜,花旦扮相的这位正在不远处对着蜡烛甩袖子。 那软软的长袖飘飘的甩出,袖尖上系着的小短棒便指哪儿打哪儿,直接灭了烛火去。——这是当暗器使还是叫什么功? 武梁也看不懂,不过倒让她想起十面埋伏里小章甩袖在鼓上的桥段来。 她在妆台处对着镜子涂脸,把脸弄得红彤彤的。然后再把眉画粗,眼画浓,弄得看不出本来面目的样子。反正使劲儿往貌似浓妆艳抹实则傻二丑哭上走去。 一边化一边和那花旦说起话来。“你的袖子真好看。”她道,也不知道人家是男的女的。 那花旦明显愣了一下,别人都夸他的功夫好,扮相俊,还没有人夸他的袖子好看的。 “多谢。”花旦淡淡道。可刚才他那一愣,出手便有些迟疑,于是失了手,烛火没灭。 武梁忍不住吃吃笑了笑,道:“原来你是男的。” 那花旦这下愣得更厉害了,下手更失了准头,又没击中不说,袖子干脆甩偏到了妆台这里。 武梁心说就句“你是男的”,需要这么惊讶吗?难道她说错了,人家只是嗓音粗? 不过她也来不及要问清楚啥的,便忙一把攥住那袖子,细看那顶端的小木棒起来:普普通通一小根,大约为着甩袖时烛火不烧着袖子所用,其实没啥看的。 武梁于是建议他可以把袖口做成流畅的尖角形,把木棒换成漂亮的玉石扣子什么的。当然更提议他练一练甩袖击鼓,人舞袖动,配合着鼓点激越的伴奏,鼓上击打出轻重缓急的节奏…… 当然她没敢说的是,加上他这么不男不女俊美雌雄难辩的扮相,舞起来定然会让人十分的惊艳。 那花旦愣愣地停在那里,不知道听进去她的话没有,根本没给她任何反应。 而那位耍长枪的武生却忽然收了枪过来,长枪对着武梁一抖,把武梁吓一大跳。她手下一松,就被那武生拽走了袖子。 武生拉着花旦离开,轻声道:“师弟,我们走……” 武梁:…… 她说错什么了吗?武汉子比美娇娘的声音还温柔? 当然她可不是跟这花旦瞎白话的,见人家要走忙叫道:“那个,我第一次登台演水袖舞,万一演砸了你能不能给我救个场?” 她等下登台做什么呢?唱她肯定是不会的,这时代的曲子从词到调都没有她记得的,怎么可能唱得出来。——至于她的声音唱出来好不好听,呃,回头找找调试试。 所以她只能舞了。跳舞她是可以的,不管是现代还是民族,她都能扭出点儿火辣味道来。 可问题是现在可不是她show的时候,现代风情也真心不适合那些士大夫们。而她不管是跳得太好还是傻笨不跳都会惹眼,所以她便准备跳水袖舞对付着,反正衣袖还真够长的。 不过水袖舞她又真心不喜欢不擅长,万一弄得太丑了,被人喝倒彩轰下台都不怕,就怕有人借此找麻烦纠缠上她。万一有什么乱子起,是否可以让这位,呃,这位师弟同学帮忙解个围呢。 就凭人家扮相这么美,若肯出场置换她的傻水袖,全场只会欢呼欣然吧? 就算唐氏有安排那么几个人起哄使坏,能抵得上全场的民意心声吗?大家都同意换人,刻意安排捣乱的人就会湮没于众声之中了吧,于是她不就可以解放了吗? 然后她后台这么一猫,等到正宴开时,程向腾也就过来前面招呼来了…… 武梁临时想到的,聊胜于无的法子之一。 没想到她就这么随口一说,那位师弟先生竟然止步回头,看着她那惨兮兮的脸妆,眼睛里满是笑意,简单答道:“好!” 没想到大家都这么随口一说,可后来这位美人儿师弟还真出来救场了呢。——那时她才知道,这位竟然是那么了不得的人物呢。 武梁也没有想到的是,以她那样的扮相,那样的舞姿,竟然还真有人看,还看得特别认真。 她还没想到的是,就在那宾客之中,竟然还真有人认识她,而且是很深刻地认识她…… ☆、第32章 .娱宾 武梁画好了妆,又低头检查自己的衣衫。 内里的大绿兜肚俗艳又紧身,显线条得很。外面罩层绯纱衣,虽然胳膊和腰肢都若隐若现的展示人前,但还真没到露个沟啥的程度,不过脖子下一片白花花肌肤罢了。 基本上,她是能接受的,这若都算暴露装的话,那实在是有够弱的。 可她怎么想不重要,男人们会怎么想才重要。武梁想了想伸手把脖后兜肚的系带再绑紧些,让胸口露rou少一些,越发显得保守了。 另外因为今儿个府里喜庆嘛,所有树上也好,栏杆上也好,哪儿哪儿都系着红绸带。戏班进府时的行头箱上,也都被系上了不少条。 武梁顺手抽了两条来,一条围脖间遮挡上面,一条系腰间遮挡那处的露rou。这下严谨得很吧。 然后再看这造型,呵,整个一马栏沟张婶子进城啊,不是一般的村啊。 但几位婆子在门口看她折腾也不管她,反正给她的衣服也还穿着,头发也还是那样式的,然后她们只要把她送上台就算完成任务了。 武梁就这样上台舞去了。 ——身后,两只颜互相看看。 大武生对旦角美人儿道:“你去救场?这样好吗?”不怕人家羞窘难当吗? 旦角美人儿知道师兄的意思,可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她不会。 他轻笑着,却答非所问:“……真是有趣。” 她若看了他的水云袖,可能只会眨着大眼睛道:呃,你的袖子真的真好看…… 不知道他们云德社,不知道他柳水云。对他们这些人既无看轻,也不羡艳。明明就是个被逼着上台娱众的小可怜,却不哭不闹,平和唠叨。给人的感觉,象谁家的,嗯,小媳妇儿…… 柳水云抚了抚自己已经层层叠放在臂上的长袖角,忽然有点儿想摸摸自己脸的冲动。她对他衣袖的夸赞,对这袖棒的好奇,都远远大过了对他本人呢。 是否换作别人穿着这身行头,她也是同样的反应?她似乎并没有认真看过他的脸? 武生道:“是很有趣,别人都忙着扮美,她忙着扮丑,只怕等下还得出丑。”还敢来鲁班门前耍大斧呢,找不自在呢这是。 旦角点头,却又疑似跳戏地一字一顿道了一句:“丑、得、自、在。” 那武生竟然听懂了似的,轻轻地点头。 ··· 武梁这样的出场,不说造型了,就她那水袖舞的,光两条胳膊甩啊甩的,腰都不带扭一下的,那是舞吗?倒叫人担心以她那甩袖的水平,会不会一不小心就让两条袖子纠结在一起,然后把自己绊一跤去。 总之这样的无貌无才,谁爱看?这台子没动静了那么久才又有个节目,大伙还以为有啥瞧头呢,结果,这就一小丑啊,还不如滚走去让人落个安静才好啊。 不过碍于今儿是人家府里的喜庆日子,既然都过来磕头祝寿了,那就都算孝子贤孙级别的,倒也没有人挑头闹事儿罢了。 武梁在上面卖力地现着,那几个婆子懒懒散散站在台下,不时往席间一年轻公子处瞧上两眼。 那位年轻公子,便是二奶奶唐月盈的二哥,唐世子爷的二儿子唐端慎。 唐端慎也正打量着台上的人,这是什么?看着让人各种不入眼啊,这样的人会让妹夫不心?看不出来啊。 只是那身上的打扮,和meimei说的衣着颜色,发饰造型都一样。用眼光扫到台侧,有婆子就冲他微微点头。嗯,暗号对上,就是她了。 唐端慎再把目光移到台上,忍不住在心里把meimei埋怨了一顿。怎么不知道把人打扮得漂亮风情一些儿呢?虽然让她这个怪样子出来也很能作贱她,但引不起爷们儿兴致,等下谁愿意下手啊? 不过也没关系,就算这扮相不入眼,他也早有准备。 唐端慎扭身,冲着旁边桌上一紫衫公子笑道:“邓五弟怎生不好好观舞,倒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起来?” 旁边这位被叫作邓五弟的,名唤邓紫宸,是邓伯爷府的五公子。 这位邓紫宸十五六岁年纪,因为还没有入仕,平日里便无所事事的,人又素爱玩乐,时常和一帮人飞鹰斗狗啥的没个正经。 因为他家三哥邓隐宸和唐家老大唐端谨曾一处当差,颇为交好,所以他们兄弟和唐家兄弟也很熟识。 这会儿正忍耐着那闲极无聊的劲儿呢,闻言便问道:“端慎兄,你不是说今儿府里备的有玩艺儿么,怎么没见个影的?” 前儿个他倒霉,和人斗蛐蛐输了,他新得的“大将军”啊,竟没斗过别人那小瘦黑,真是气人。 更气人的是因为他太自信了,又被身边人起哄,于是押得有些大,如今荷包亏空也出去玩不成了,在家也被骂,还要cao心银子钱的来路……十分闹心。反正今儿个要来祝寿赴宴,干脆早早过来看看有什么乐子没有。 可他是来寻乐子的啊,台上那见鬼的舞蹈是在催眠吗?正不耐烦着呢,听唐端慎问,便抱怨道。 可不昨儿自己在西大街晃悠,就是和这位偶遇,被告知府里今儿会有好节目。他家meimei在侯府里主持中馈,所以说他有玩艺儿,那自然是不会错的。 可是高高兴兴来了,玩艺儿在哪儿呢在哪儿呢?这不堪入目的节目也算?这实在败兴好不好。 唐端慎闻言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用下巴示意着台上:“邓五弟怎么视而不见呢?那上面不就是个玩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