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他好笑道:“这庄姑娘性子可够极端的啊,说来来,说走走,半分不拖泥带水。” “她能想通那是再好不过。”百里淡淡睇他一眼,“倒是你……你又跟来作甚么?” “你不是要回京么?”梅倾酒紧了紧肩上包袱,“我顺道与你一块儿,咱们路上走也不寂寞不是?” 百里不动声色地哼了一声:“在下素来喜静。” “你喜静我不喜啊……一个人回去多没意思。”出了城门,见官道两旁草木青葱,山水为黛,梅倾酒心情大好。 “哎呀,好风好景好天气……这会儿要能听个小曲儿便更妙了。” 百里冷眸看去:“梅大少爷出行,不乘马车不带小厮,倒真是奇了。” “诶,难得撇开琐事,再带上小厮那游山玩水可就不美了……我这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他煞有介事地摆摆手指。 “更何况,百里少将军这不是一向行事低调么?我这可是为了你着想啊。” “这么说我还该谢谢你?” 梅倾酒立马羞涩地别开脸:“诶,不谢不谢,太客气了。” 此人是不要脸惯了,百里也见怪不怪。 走到城郊,再往前便是归云县,离杭州城不远,脚程快的话,今天傍晚就能赶到。原本他是打算买一匹马,图个便捷,可又恐洛知府发觉,再打草惊蛇便会越加麻烦。 故而一番思索之后还是选择步行,横竖也不着急回去,若能沿途得到有关密谋造反之人的线索就再好不过。 梅倾酒是懂享受的,对山山水水,吃吃喝喝格外钟情,一路上侃侃而谈,不是吟诗就是作词,若不是手边缺点工具,只怕还要抚琴吹笛,奏上一曲。 正午时候,两人凑合着干粮糕点填饱肚子。虽是今早就命人做好的炸荷花酥,但吃着终归不如七夏做的绿豆糕。 尝过一回好的,再吃其他东西总有个比较,梅倾酒很是想念。 “庄姑娘手艺了得,要是能请来做我家的厨子就好了……” 百里轻蔑笑道:“你对她还很感兴趣么。” “我可是个怜香惜玉之人。”梅倾酒对自己的定位非常明确,“不像百里大公子这么不懂风情。” “那真是可惜了,该让她跟着你的。” “君子不夺人所好。”他朗声一笑,“她若真那么容易移情别恋,也就没意思了。” 两人说谈之际,一阵微风拂过,树林间叶片摩擦沙沙作响,百里忽然住了声,眉峰一拧,转目看向别处。 “怎么……” 梅倾酒刚要开口问,却被他扬手的动作打断。 只见他脸色微沉,移步走到身后几丈开外的一棵老槐前,冷声喝道: “出来!” ☆、第5章 【一见钟情】 闻言,梅倾酒不由自主挑了一下眉。没隔多久,便看到有个娇小的身子从那树后慢吞吞往外挪。 一头青丝梳成两个髻散在胸前,衣衫特意换了件方便行路的,肩上还挎着个小包。刚才说什么来着…… 这丫头跟得够小心啊,要不是百里发觉,他还真以为她已经死心了。 “胡闹!”百里问也不问,劈头盖脸厉声就道,“你又跟来作甚么?当这里是杭州城可以随性而为吗?” “我又没跟着你。”七夏小声嘀咕,“我只是顺道……” 顺道?骗谁呢。 梅倾酒靠在一边儿树上看好戏:“庄姑娘,我劝你还是老实交代,这荒郊野外的,你一个姑娘家溜出门可不大安全。” “我真的是顺道!”她急得跺脚,生怕百里不信,还把书信翻出来,“我在京城有个远房亲戚,这不要过中秋了么,我想去串串门儿。” “你这门儿可串得有点远啊。”梅倾酒笑出声。 百里面无表情地拉她到他跟前:“趁天色还早,你送她回去,我在这儿等你。” 两人同时一怔,齐刷刷瞪眼: “啊?” 梅倾酒叫苦不迭:“别啊,一来一回的,我可吃不消。” 七夏抱紧包袱直往后退:“我不要回去!” “你走你的,我走我的,我和你们又不一路,大道朝天,又不是你家的,凭什么非得赶我走!” 她这一席话说完,百里顿时语塞,左右想不到该拿什么借口来回答。 “人家这话也没错儿啊。”梅倾酒耸耸肩,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咱们总不能不让人家走亲戚对吧?” 一语未毕,就收到一记冰寒刺骨的眼神。他笑嘻嘻地抱着胳膊,两手一摊。 “好。”百里强忍着让自己尽量不要叹气,“这可是你说的,咱们各走各。” “那当然。”七夏接的顺溜,信誓旦旦,“我是绝对不会打扰你的!” “希望你言出必行。”他侧过身,朝梅倾酒道,“我们走。” 后者忙应着:“诶!” 很快,百里就意识到能相信她的话,自己真的是傻到没救了。 所谓的各走各,和之前毫无分别,仍旧是他二人走在前,她小跑跟在后,比起被察觉前那份小心,眼下更是肆无忌惮,连步子都轻快了许多。俨然一派阳光灿烂的好心情。 “这姑娘体力真好啊。”梅倾酒偷偷瞄了瞄,犹自赞叹,“都不见喘气儿的,难怪能追得你满街跑。” “莫去理她。”百里沉声警告道,“让她跟几天,知道累了自然会走的。” “哦,好的。” 嘴上虽如此说,梅倾酒还真没觉得七夏会是跟几天就走的人。 因得路上耽搁了小半时辰,天色黑下来时,三人还没走到云归镇。想着这时候就算赶夜路到镇上,也没有客栈落脚,倒不如歇一歇。 百里寻了个大石遮风,生了火,梅倾酒就在火堆边坐下喝水吃食,他却毫无胃口,默默地在旁坐着。 介于之前说好了要和他各走一边,七夏自然不好过去,只得挨着棵树坐下,掏出包袱里的饼子,小口小口的吃。 毕竟是个姑娘家,夜里更深露重,可怜兮兮地在那儿吃东西,不说话不做声,叫人看了也不忍心。 梅倾酒侧头瞥了几眼,拿手肘捅捅百里。 “真不管她啊?” 百里不答反问:“我像是个爱管闲事的人么?” “诶,我说,还真没瞧出来。”梅倾酒饮了一口水,纳了闷了,“往日里没见你对哪个姑娘这么凶巴巴的……那京城人人赞你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啧啧,感情都是装的啊?……看来传言果然信不得,妖言惑众。” 百里不以为意地笑了一下,忽然道:“不过京城大街小巷‘夸’你自命不凡,为人风流,这点倒不假。” “你!……”梅倾酒面色尴尬,懒得与他说下去,“得,君子不和小人一般见识……你怎么高兴怎么说罢。” 糕点到了晚上就更不怎么可口了,他只用了少许,便侧目去瞧七夏。 后者正安安静静地在那儿吃饼子,模样很是乖巧。 不由动了恻隐之心。 “我说……夜里让她这么呆着终究不妥,要不然……我叫她过来?” 百里不耐烦:“你爱如何如何。” “这可是你说的。”梅倾酒当即回过头,张口便唤,“喂,庄姑娘,这边烤烤火罢。” 七夏立时一顿,嘴里还包着食物,抬眸往前看去。便见不远处梅倾酒在向她招手,时不时还悄悄地指指百里。 她当即把东西咽下,提上包袱快活地跑过来。 然而人还没到,百里拧着眉头就起身,径直走到离此地几丈开外地大树边靠着,一言未发。 七夏看在眼里,颇感伤神,她还以为是他让自己来坐的,没想他还是这么排斥。一时只在原地站了,双目一眨不眨地望向前方。 “他就那样,你别管。来来来。”梅倾酒很是热情地腾出位置,“你坐这儿。” 七夏蔫头耷脑地道了声谢,依言落座,仍旧掏出怀里的大饼,心不在焉的吃着。 梅倾酒当然不会好心到只叫她过来烤火这么简单,一看她离得近,便凑上前探头打量:“庄姑娘吃的什么?闻着可香的很……不像是一般煎饼。” “这就是一般的饼子。” “煎饼么?叫什么?” 七夏觉得好笑,拿了一小块递给他瞧,“酱香葱饼,我昨儿连夜烙的……不过眼下凉了,没刚出锅的时候好吃。” 这种饼是荆楚那边的特色小吃,以前也不是没吃过,但别出卖的到底没当地那么正中,回了这边后他也就不常买来吃。 眼见她抽了一张饼,梅倾酒不客气地就着那块尝了尝,刚咬下去,便觉满口都是浓郁的甜酱味道。饼面一层香脆的皮,里头竟还有些许咸白菜,混着葱花和胡麻,很有嚼劲。 “是用的什么酱汁?”仍记得上回吃过她做的鱼,那酱料至今令他回味无穷。 “我混着豆瓣酱和五香酱配制的,还加了点我们店里的独门香酱。”七夏得意道,“怎么样,好吃吧?” 梅倾酒也没含糊,点头称赞:“嗯,是不错……再给我一块。” 最主要是饼烙得好,火候掌握得分毫不差,越发遗憾没能吃到刚出锅的热饼,隔了夜都有这味道,不知道昨晚又会是怎样的口感。 七夏是素来不对夸自己厨艺好的人吝啬,连连分了好几块给他,直到后者心满意足地摆手歇气儿,她才好奇道:“想不到,你这样一个家财万贯的大少爷,还能喜欢吃煎饼?” 梅倾酒伸出食指头晃了两下,“英雄不问出身,美食不分贵贱。山珍海味都能让人做成糟糠,那树皮野果指不准还能给做成美味佳肴,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七夏点头如捣蒜,“你好厉害啊,这些道理,我从前都没听过,不过……又觉得你说得很对!” 他一向给点阳光就灿烂,此刻禁不住沾沾自喜,“那是自然,我梅倾酒是什么人。” 七夏笑了一阵,蓦地唇角又缓缓僵下来。 “要是百里大哥也像你这么爱吃我做的菜就好了……” “诶,庄姑娘。”听她提起,梅倾酒忽的问道,“讲真,你作甚么这么喜欢百里?就因为曾经救过你么?他对你的态度可不怎么好啊,值得你千里迢迢,抛家弃姐的跟上来?” “不曾身历其境,你啊,是不会明白的。” 七夏整理好自己的行李,摇了摇头,只盯着火堆,仿佛是想起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