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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他年纪小,虽然能跑能跳且不妨碍和别人做简单的交流,但终归还没到能让人放心的地步。 侍仆们把他看得很紧,生怕他那天跑出去就找不回来了似的。 没了饭点出门的途径,他的活动圈子便又小了一层,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对着桌子上精致昂贵的摆件和侍仆人准备的玩具发呆。就算无聊,有这么多东西也够打发时间。 橘猫就是在这个空挡出现的。 彼时因为时倦当上原神,前原神星世界意识随之崩溃消散,而橘猫作为前意识消散后前几年才凝聚成形的新意识,心理年龄比起安非的身体年龄大不了多少。 那日的橘猫迈着步子,尾巴翘得比天高,站在窗棂居高临下地道:“你知道他之前为什么要把你捡回来吗?” 安非正拨弄着桌上的牛顿摆,闻言手一松,小小的金属球便撞在另外四颗球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叮”响。 他抬头看着橘猫的下巴,看见对方跳下桌子,朝他走近两步。 橘猫道:“知道外面那些信徒为什么能进来这里吗?因为他们要么家破人亡,要么众叛亲离,反正都是走到穷途末路给他们一根绳子就把自己吊死的那种。” “不过因为阿倦,他们最后都没死成。”它的爪子悠悠然踩过桌面,停在小孩面前,眸子碧绿得宛若翡翠,“他是神,愿意普度众生,所以总喜欢捡一些看着很可怜的人回来。他们是,你也是。他是看你可怜,才把你捡回来的。” 前面对他来说可能理解有些困难,可最后一句他听懂了。 ——他是看你可怜,怜悯你,所以才愿意收留你。 安非去摸桌上的牛顿摆,手指用了几次力才捏住了边缘的小球。 他把小球拉得高高的,又放手;接着再拉高,再放手。 橘猫看了半天,心想这怕不是个傻子听不懂话,不甘心地凑过去。 可不管它再怎么开口,安非却始终没抬过头,连个眼神也没给它。 橘猫得不到回应也不自讨没趣,直接离开了。 那天以后,安非放弃了之前叫人送饭上门的选择,再一次准确在饭点出现在神殿的后花园。 那是神殿中信徒集中得最多的时刻之一,安非从每一个穿着白袍的人中央穿过,视线在每一个人身上停留几秒,又沉默地移开。 许是他的动作惹来了旁人注意,终于有人出了声:“你们看,他是不是当初原神抱回神殿的那个小孩?” 信徒们对自己的神明感情其实很难界定。 他们信仰他,爱慕他,将他看成也只愿意将他看成自己人生中唯一且无可比拟的长明灯。 在他们眼里,原神就应该高高在上以万物为刍狗,应该拯救世人,应该爱着世人。 反正绝不应该出现屈尊降贵去拥抱一个凡人的举动。 后来橘猫曾经说过,就那些信徒堪称脑子有坑的变态思想要是不想办法掰过来,迟早会反噬。 事实也是如此。 那天以后,神殿里便开始流传有人得到了神眷的消息。 当安非再一次出门时,原本还算得上陌生而毫无温度的视线开始变得危险起来。 有人羡艳,有人妒忌,有人不甘不均地憎恨。 无一人当面说什么,甚至也无人在背后讨论什么。 唯有那黏腻却满含恶意的视线,总能令他忆起刚刚有记忆初始,曾大张着嘴,亮着淌涎水的獠牙,朝他扑来的那条漆黑的冷血的蟒蛇。 伺机着要将他拆吞入腹。 安非对旁人的恶意不是感觉不到,就像他当初感觉到时倦见到他手上的污脏时一瞬间的排斥。拥有着整个原神星最出众的精神力天赋,他甚至对旁人的态度比之普通人还要敏感得多。 你没爸没妈鬼知道你是从那个人□□钻出来的,有什么脸继续待着? 你只是因为他的怜悯才能被捡回来,供你吃供你住你还不满意吗还赖在这里要怎么样? 你什么本事都没有凭什么过得这么好?他为什么要留着你?你自己心里难道就没点自知之明吗?! 你会被丢掉的,你根本不属于这里,你只是一个外来者,你本就寄人篱下,他不会喜欢你大家也不喜欢你这里根本没人会喜欢你,因为你不配好好活着更不配拥有什么因为你只是一个连爸妈都不要的垃圾!! 他沉默地听着,却一句话都未曾反驳过。 他学会了封闭,学会了安静,学会了看人眼行人事,学会了藏拙示劣,还没经历过孩童整日整日闯祸的活泼期便学会了怎样观察旁人的视线,还没步入意气风发的少年时便先学会了老成。 橘猫最开始倒是找过他几次,不过每一次都是它在唱独角戏,活像它上赶着给人讲相声,便也不去了。 这样的情况持续到某个傍晚。 已经没法考究那天的事情是如何开始的,其中一个信徒揪着小孩的胳膊,指着地上的食盒叫他道歉。 安非回忆着精神力刻印在记忆中的画面,可翻来覆去也没看见自己有撞到对方的情况。 他被推得摔在光洁的石板上,双手被震得发麻,胳膊上的力道拉得他整个人脚底都几乎离了地。 他低头看着地面,缓缓地抿紧唇角。 下一刻,精神力陡然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