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大婚后的第二天下午。 出宫后,大尹和那些禁卫军一起查问端木雪的踪迹去了。我思量了一会,决定不能浪费出宫的好机会,于是带着小尹到这茶楼体察一番民情,为了能清楚地听到来自梁国民间的心声,我特地拒绝了店小二推荐的雅间,直接和小尹来到了茶楼中热闹之处。 我和小尹坐在天香阁的临窗客座上,躲躲闪闪地迎接着周围有女子不断飘过来的媚眼,心中感到又是紧张又是自得。 ————今天难得出来,本着不惹人注目的目标,我抛弃了一贯所穿的锦衣华服,只让小尹给本王子随便地梳了普通的髻,套着一件大尹以前练功所穿的灰色布衣,连眉毛都没画就跑了出来。 可那些女子们看着本王子还是个个两眼发光。 嘿嘿,没办法,谁让本王子生的唇红齿白,面如冠玉,风华绝代又风流倜傥呢~~就算是穿上了灰色暗淡的粗布衣裳,也难以掩盖我身上耀眼的“软饭之光”啊! 来来来,姑娘们,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想看的尽管看吧~~~ 这家茶楼的生意不错,才一会的功夫,楼上的客座已经陆续坐满了客人。我和小尹装作啃着糕点的模样,一面偷偷向周围望去。 只见隔壁的客座上围着三五个男子,正在大声谈论着什么,其中有两个人声音特别激动。 我赶紧努力地竖起耳朵。 只听见一个声音粗犷的男音在咆哮:“……哇哈哈,笑死老子啦,软饭小王子的老婆跑了,真是大快人心啊!” 我听了这句话,整个人顿时僵在椅子上,茫然不知这位粗犷的仁兄为何会有这样的感想。 宫中的消息竟然传得那么快!端木雪昨晚才出的宫,今日午后,这事已经成为了国人在茶楼的谈资了! 原来这就是父王所担心的事么? 宫中的事传到了宫外,经过众人自行的添加,到最后往往与事实相差甚远。这个道理刘正大国师也在晨课上教过。父王想是早就知道了外边的情形,怕我听了国人的议论难过,所以才那么不放心的吧! 如果真是这样,那父王可就是多虑了————哼,本王子才不会是那种一碰就碎的瓷娃娃呢!我萧梓禾,可是要以软饭复兴梁国的男人,怎么会因为跑了老婆就从此一蹶不振啊! 那端木雪跑了就跑了,天下何处无软饭! 但回想那汉子说话的语气,明显是讨厌我的样子……莫名其妙的被人讨厌,还真是头一回。 我有些烦躁,脸上愤愤的。 小尹看见了,赶紧放下手中的点心,担心地看着我。 “……大块李,你不要自己吃不上软饭,就仇视人家小王子啦……”咦,好像有人站出来为本王子说了一句公道话,只是这声音太过尖细,几乎要埋没在众人闹哄哄的议论声中。 “嘿嘿嘿~~俺听说这大婚当夜啊,那北越公主见了咱们小王子比娘们还嫩的身子,羞得扭头就跑啊!” 很、很嫩么?喂喂,你这人怎么说的好像自己亲眼所见似的~~~ “……你这家伙是从哪里听来的胡话?!”不等我起身反击,粗犷仁兄的大嗓门再度响起:“明明是那小王子‘太小’,哼!什么小王子,才十来岁的奶娃娃,就敢娶媳妇了!毛都没长齐,就敢学他老爹吃软饭?!哇哈哈哈,笑死老子啦,也不想想吃软饭也是要本事的,光长着一张小白脸有啥用,中看不中用,还不是绣花枕头一个!” 又是太小? 本王子年纪尚轻,等到弱冠还得需七年,想必弱冠之后,就会成为真正的男子汉了吧!可是到弱冠还要七年啊七年……那端木雪难道是觉得时间太久就没有耐心了么? 因为这样,就跑了么? 我有些难过地低下头。 “那公主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梁国……”就在本王子思虑端木雪的同时,邻座的粗犷仁兄也在惦记着她:“要是老子在梁国碰见这位北越公主,一定要让她见识一下老子的男人风范!哼哼,到时候这公主一不小心爱上老子,这绝顶的软饭就是老子的啦!就让那个没用的小王子喝西北风去吧!~~~” 话音刚落,邻座的众人爆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哄笑声。 这位粗犷仁兄的心眼真是非常非常的坏! 听完他那些大逆不道的话,我忍不住忽的一声站起身来,准备给他点颜色看看。 哼!岂有此理! 居然敢如此、当众藐视本王子的权威!! 我迅速地转过头,马上发现了那位粗犷仁兄那魁梧如黑熊的真面目…… 果真是声如其人。 唉唉,怎么傻长了这么大的个儿~~~ 面对比我足足大了两三倍的粗犷仁兄,我不由深深地倒吸了一口气,脸上却面不改色。我收敛眉头,气沉丹田,毫无畏惧地大喝了一句: “店小二!结账!!!————” 话音刚落,小尹口中含着的那口点心“噗”的一声,当下全喷在了我气宇不凡的脸上…… “王子殿下,小女真的不是故意的!……” 直到出了天香阁,小尹还在一旁十分惶恐地请罪:“小女还以为殿下要跟那些人动手,没想到殿下酝酿了这么久,居然是要结账……” “身为王子,自然是要有容人的气度,刘正大国师不是常常教本王子要大度吗?”我刷地划开一道纸扇子,在街上优哉游哉地扇了起来,翩翩贵公子的风雅形象让几个在街边买脂粉的小妞注视频频。我一时间心情大好,朝着那几人的方向露出迷人的微笑,那些小妞见了,脸上顿时飞出片片羞涩的红晕。 嗯,眼下还是寻回软饭老婆要紧,粗狂仁兄,你这样说本王子的坏话,等本王子与大尹汇合,一定会好好教训你的! 正想着,大尹木然的脸从城门处闪了出来,他一看见我,立即就像脱缰的马儿一样向我奔来。 “王子!”大尹飞快地凑到我身边,低低唤了一声,仔细一看,他神色有些不对。 “怎么了?” 莫不是找到了端木雪,顾忌她的王子妃身份,一众侍卫不敢下手捕获? 大尹似乎极为担心的样子,但是这么多年,他脸上的表情习惯了木然状,恐怕一时间忘记如何做出那着急的表情来,我见他此时脸上皮rou僵硬,只有两道浓黑的剑眉一跳一跳的,看上去颇为喜感。 然而他说出的话却不是一件喜事了:“北越公主没找到,北越国的王太子端木雲倒是在一个时辰前进了都城!” “你说什么?!”我大惊失色:“就是父王提到过的那个爱妹成痴、为人暴虐、搞不好会血洗梁国的北越王的大儿子、本王子那位新上任的大舅子来了?” 大尹愣了一会,点头道:“是的。王上从宫中传出的手谕,请王子殿下立即回宫接客……不不不!小人该死!!!是一起招待贵客。” 看来事态有些严重,连一向沉稳的大尹都说话不利索了! 俗话说,有其父必有其子。父王这个软饭王的儿子,是我软饭小王子,那么这暴君的儿子,肯定也是个小暴君了! 这素未谋面的大舅子,你说他早不来晚不来,怎么偏偏在人家老婆跑掉找不到的时候来? 不过,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不管怎样,客人都坐到了大堂上,看来躲是躲不掉的了,只能回去见机行事。 只是当下不晓得父王在宫中的情形如何,有没有被人发现破绽?世界上怎么会有大舅子这种奇怪事物的存在呢?还来的这么迅速,真是让人连想想对策的时间都没有哇…… 顿时感觉一个头两个大,。 唉。正所谓,大舅猛于虎也! ☆、第3章 父王,您能再没出息点么 大舅子端木雲来势汹汹,一定是个不好对付的。 站在街上,我似乎预感到父王在宫中的无助,于是果断对大尹说道: “我先回去,大尹你和侍卫们继续找,一有消息立即禀报宫中!” 大尹朝我利索地行了一个礼,热心提醒我道:“传闻那端木雲可是北越最年轻的猛将,耍的一手好刀……咱们的王子妃是他唯一的胞妹,两人自幼一起长大,感情深厚。此次王子妃一意孤行,要与您提前大婚,端木雲在南越战场收到婚贴后,就立即就动身了。但是南越国离咱们梁国甚远,他一行人日夜兼程过来的,也才在今天下午赶到。” 日夜兼程过来的,不单单错过了meimei的婚仪,连亲亲好meimei的人影都不见了,我要是端木雲,一定也会大发脾气的。 只是我这个梁国小王子发脾气,顶多是和大尹小尹吵几句。那个端木雲要是生气了,回去禀报了他那个来自北越的暴君父王,恐怕是要出人命的! 再者,端木雲这家伙刚从战场上奔过来,杀气重啊! 光是这样一想,我的后背就感觉凉飕飕的。 ……父王!你可千万要顶住啊! 我和小尹坐在马车上,一路往王宫的方向拼命驰驱,幸好方才没出了都城,总算是在折腾了近一刻钟之后看见了王宫的大门。 马车离王宫越来越近,我的心情也越来越紧张。 远远的,看见有一个白色的身影在宫门处跳跃。在梁国,只有国君和王储才能穿纯白颜色的衣服,以示高洁尊贵。 我有些不可置信地盯着宫门处,待到马车缓缓靠近那里的时候,发现那人竟然就是我的父王! 父王这人从来不会轻易出宫,即位以后甚至连宫门都很少靠近,此时他做出如此反常的举动————只能说明,那端木雲的凶残程度非比寻常! “父王,您怎么和侍卫们一起站在宫门口?”这成何体统啊! 我有些窝火地下了马车,把缰绳大力地甩到脑后,三步并作两步地跳到父王身边。 马车上蓦地传来小尹的一声惨叫,哦,差点忘了小尹这厮还在车上,缰绳甩到人了……失策、失策。 “王儿啊~~~你可算是回来啦~~~”父王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惊吓,把平日里慈祥的长者形象抛到了天边,他对小尹的惨叫充耳不闻,直接上前亲切地拉住了我的双手。 可怜的小尹撅着嘴巴挪到我身边,十分委屈。 我一边安慰地拍着小尹的肩头,一边严肃地向父王发问:“父王,端木雲对您做了什么?”那个万恶的魔头到底对您做了什么可怕的事,竟然把您老人家吓得连老窝都不敢回去?!这里可是梁国,是父王您统治下的土地啊~~~ 父王看着我神似母后的侧脸,仿佛找到了主心骨。 只见他低低叹了一口气,哭丧着脸说道:“没事,寡人很好。那北越王太子客气的很,恩,现在他还不知道他meimei被咱们弄丢了……唉,寡人十几年没接待过他国贵宾,实在是有些紧张……这一来,心中对人家有愧;二来,王儿你知道的,因为你母后不在身边,总是有些不安;三来么……” 父王说到这里,有些羞愧的样子。 额,前两条我都能理解,但是第三条还没说父王您脸红什么啊!喂,您再这样的话,儿子我很容易想歪的啊!父王的美貌众人皆知,估计本王子成年之前他都要领先本王子三分的。 难道端木雲那家伙……敢对您……有什么不轨…… “三来……是什么?”我沉下脸,心中做了最坏的打算。 父王紧紧地捏着我的手,在我嫩白的掌心掐出一道红痕。 “唉唉。”父王扭捏了一会,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三来么,不知道为什么,寡人啊,一看到北越王太子那双黑亮的眼睛……总是忍不住想要把真相告诉他……” “…………” “额,王儿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脸上木呆呆的样子?你放心,父王这么疼你,这么可能把这事说去呢?————寡人为了防止自己不小心说出来,就找了一个借口,把北越王太子扔在宴会上,一个人跑出来了呀~~~” 原来是这样。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有些放下心来。但是转念一想到端木雲还在宫中等着,人家怎么说也是本王子的大舅子,远道而来,这样晾着他很没有礼数,便急匆匆地回去寝殿换上出席宴会的礼服。 等到父王带着我来到宴会上的时候,在席上献舞的舞娘已经跳到了第十八支曲子。 宴会设在王宫中的主殿,除去父王在殿上的高高的王座,底下空旷而水溜的黑色大理石地板上,齐齐在殿中间两侧的地方摆了四张席位。 我随着父王一步一步走进殿内,只见这四张席位上已经坐了三个人。左侧的两张小桌子边,分别坐着我的两位师傅:刘正大国师与刘邪二国师。 大概是父王为了壮胆,才叫他们来陪席的吧。 两位师傅见我来了,立即要起身行礼。我是两位师傅一手教导出来的,自然不敢受他们的礼,于是伸赶紧手扶住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