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深夜的街道空无一人,路灯昏黄。警车逆向而来,赶去公园。红色蓝色的警车灯光划过少年们的头盔。 陈念在晚风中战栗,眼睛兴奋地圆瞪。狂风像一双湿润的手,紧紧捂住她的口鼻。 速度,刺激,是他们这个年纪期待,惶惑,拼命追求,却无福消受的。 她抱着他的腰,穿过夜色中的霓虹光影。 冲至他家的大树下,急刹车;风声,轮胎摩擦声,回归沉寂。 黑夜中,她紧贴着他的后背,像两只蜷缩的虾米。 他没有动,任她拥抱着; 她没有动,始终不松手。 疯狂刺激后的颓废与空茫渐渐将少年们裹挟; 摇滚歌手的旋律飘过来,我闯入你的生活,却走不进去你的心。 这歌词并不悲伤,你知道, 有些人,只能走进你的心,却无法走进你的生活。 ☆、chapter 13 chapter 13 “我想和你虚度时光,比如低头看鱼 比如把茶杯留在桌子上,离开 浪费它们好看的阴影 我还想连落日一起浪费,比如散步 一直消磨到星光满天 我还要浪费风起的时候 坐在走廊发呆,直到你眼中乌云 全部被吹到窗外 我已经虚度了世界……” 陈念坐在屋顶的晨曦里,轻声念本子上的诗歌;北野在她身旁,低头弹吉他。 清风吹过屋顶,纸页和少年的头发飞扬。 陈念念完了,扭头看北野。他也弹完一串和弦,目光从眼角斜过来,瞧她半刻,说:“有进步。”头又低下去,手指在吉他上轻敲几下,开始另一串和弦。 不太熟练,断续而反复。 少年们都在练习。 巷子里各色早餐香味传来,全是城里最特色的小吃,蒸糕,炸糍粑,煎豆皮,红薯饼。 陈念说:“原来,曦城还有,这个地方。小米说,那个红豆面包,是她吃过,最好的。” 北野看她一眼。 陈念解释:“小米是,我同桌。” 北野问:“你们以后还会是朋友?” 陈念点头:“会。” “为什么确定?毕业后,大家各奔东西。” “小米也会,去北京,我们约好的。” 北野没接话了。 陈念忽意识到什么,低下头。头低下去,念头却冒出来;压抑不住,涌到嘴边,她想说什么,却吓一跳,把那句话咽了下去。 她重启话题,问:“这里是,你家吗?” “不是。”北野说,“我不是曦城人,小时候跟着我妈过来,被她丢在福利院。” 陈念不知如何接话。 “你呢,本地人?” “嗯。但mama去了珠海,打工。” 北野没说话,弹着不成调的歌子。 陈念轻荡双脚,望见那条铁轨,想起那次出走,胸口渐渐涌上一阵不安分的冲动。 “北野?” “嗯?” 她双手撑在楼沿,俯瞰楼下,像要掉下去,又猛抬头,说:“要等不及。” “等不及什么?” “离开这里,离开家乡。……时间再,快一点,就好了。” “为什么想走?” “走得远,就能长大了。” “为什么想长大?” “不想做,弱者。幼小的,都是弱者。”陈念说,“长大了,就能自己保护自己。” 和弦中断一秒,北野侧头看她,鬓发滑落在他干净的侧脸:“有人会保护你。” “没有。”陈念摇头,“危险是无处不在的;恐惧是不可……被保护的。” 只有自己。 少年们盼望长大的心,急切,不安,颤抖,像弯弓上一支要离弦却被手掌死死拖住的箭。 陈念执着地望着远方,北野以同样的眼神望她。 最终他说:“你会去更好的地方。”你会长大成更好的你。 “你呢?”她扭头。 “我去哪儿都一样。”他笑了笑,有些寂寞。 “你想……离开家乡吗?” “你说离开这里?”指尖的音符继续跳跃。 “嗯。” “想。” “什么时候?” “很快。”他说。 陈念微微笑了,很快。 “我也将待不下去。”北野说。陈念来不及揣摩这句话里的意思,他又平淡地说, “我讨厌这里的每一个人。” 陈念想起他母亲和父亲,想起同龄人对他的嘲笑和羞辱。她轻声说:“我也……不喜欢他们。” 她这么说了。 仿佛这样,他们就是一样的,就站在同一条战线上;仿佛楼顶上的两个少年并肩面对一个对立的世界。 北野听言,沉默。 我讨厌这座城市。 还好没有太早遇见你,不然我会爱上这座城市的每一个人。 那真是要我的命。 手指在吉他弦上滑一遭,少年缓缓唱起了歌, “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儿,在我生命每个角落,静静为我开着。 我曾以为我会永远,守在她身旁,今天我们已经离去,在人海茫茫。” 并肩同坐的日子,只是暂时。谁都清楚,分别在即。 陈念仰起头吹风,天空是淡淡的蓝。 “呜——”养鸽人吹起哨声,成群的白鸽从头顶飞过。 火车汽笛响起时,少年们站起身,沿着消防楼梯下去。陈念没注意,脚步踩空,要摔下去,北野俯身一拉,把她捞起来,说:“小心啊。” 在她耳边,低低的嗓音一如听了一个清晨的和弦。 陈念红了脸,揪着他的手臂。 他没有松开她,稍低下头,轻吻她的耳垂。陈念战栗,闭上眼睛。他的吻,他的鼻息,像小蜜蜂似的往她耳朵里钻,抖索,刺激。 被他吻过,整张脸都在烧。 是一块小小的蜜糖。她快乐,欣喜,又害怕,难过。 北野把她载到学校附近,跟在她身后走,目送她走进学校。她和以往一样,回头看他。 彼此的眼里都有了心事。 是星期六,陈念的学校要上课,北野一整天无事可做,也没了心情找朋友们玩。 房间被陈念收拾得很干净,躺在床上也有她的气味。 高考的时间越来越近,她也要走了,可他都习惯她了,怎么办? 有股难言的烦躁,从楼顶弥漫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