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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太太率先起身:“连连跟我来洗碗,你们两个擦完桌就看会儿电视吧。” 秦方飞默然半晌,道:“好。” 楼连垂下眸子,像条小尾巴一样跟进了厨房。 厨房里很安静,只有水流声,瓷盘相撞声,和艰难抑制的呼吸声。 “帮我拿个盘子。”君兰道。 “哦……好。” 楼连打开陈旧的木柜子,熟稔地抽出隔间里的小盘子。 又是一阵安静。 “一年前左右,你外公没打声招呼就扶回来一个烂醉的人,吓了我一大跳。” 两相寂静中,君兰忽然开口,“我刚想进屋装不在,那个青年人就看到了我,震在那里,眼睛红得像要滴血。” “你外公问他是不是认识我,他摇头,又哭又笑。那时候我就知道了,逃不开的是命,避不开的就是缘。当时我就有种奇怪的感觉,总有一天,他会带着我最牵挂的东西回来……虽然我也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 “直到那天,你回来了。” “那时候我才知道,我一直在等的,我还留在这个世间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一面盆的碗洗好了,她麻利地将它们卡进架子里,沾了油滑的手指抓着钢球,快速刷起锅子,是重复过千百万次的熟练。 “牵挂,愿望,执念,真的是很奇怪的东西,仙人鬼怪,谁都别想逃,谁也逃不过。人生在世,每个人都是孤独的,所以才会有感情,有牵绊。” “我跟你是亲情,你跟小秦……你们以后是要一起走的,遇到事情,要互相坦诚。他好像不是很会沟通,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你要主动一点,别怕。” “你们既然决定要在一起,别管别人怎么想,觉得对的去做就是了,别怕。” 随着一字一言说出,一声脆响,不锈钢的锅子穿过洗它的苍Z的手,垂直落在水槽里。 Z太太先是一愣,又摇头,甩了甩手,转过身,笑了,“连连,外婆会一直看着你,保佑你。” 楼连抱着脑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再也遏制不住自己的哭声。 他想冲上去,再抱一次这个至亲之人,但他不敢,他连人都不是,大妖的妖气会对魂魄造成致命的伤害。 他也不敢叫一声“外婆”,他怕把眼前这个脆弱的Z人叫散了,就像那时在剧组里,被爷爷一摸就满足成佛的三花猫阿咪。 楼连想起来了,把一切都串起来了。自重新见到外婆起,无数次的“串门”,他只能在家里“看”到外婆,数次在楼下偶遇的都只有外公;就连前天外公被绑架,外婆都没有出现过,见都没有见过一次——一切就都能说通了! 君兰不是复活了,她只是一道因执念而弥留人间的魂魄,就像阿咪,就像白乎乎,只是她的魂魄更强,强到能在这个房间、这个家里显形,接触到这个家的一切,并恰巧在大家的记忆都被篡改的情况下,相当顺利地融入了。 Z太太勉强在笑,哭着笑,她往外走去,“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连连,外婆只要你过得开心,就可以了。” 外面,秦方飞与楼远山并没有在看电视。 楼远山的眼睛也是红的,他怔怔然看着逐渐透明的Z伴,浑浊的眼里再次溢出清泪。 秦方飞走到楼连身边,楼连攥紧了男人的手,“你……” “我都说了。”秦方飞肯定了楼连的猜测,“楼叔才是最该知道一切的那个人。” 楼连闭上了眼睛。他能想到的事,他家先生肯定也能想到。 秦方飞说得对,与其之后欺骗Z爷子,不如一开始就坦白,人也好,鬼也好,终究是自己最熟悉的那个魄,他们才是相伴了一生的夫妻。 与楼连一样,楼远山也没敢抱住君兰。 面对Z伴,君兰也没有对楼连般,那么多话。 他们只是互相看着,相顾无言,泪千行。 楼连再一次看到了不知从哪突然出现的缥缈白雾。 但他知道,它们连接的是彼岸。 铃音响起,来人却不是熟悉的白无常。 更意外的是,来的也是个熟人。 少年一头白发,执着小号招魂幡,胸前别着勿忘我。 他的手上有一枚戒指,而那枚戒指,是楼连从前从小花丛的泥土里扒出来的。 ——白乎乎。 楼连睁大了泪眼婆娑的眼睛:“你——” 白乎乎笑嘻嘻的:“没想到吧?好久不见了,小猫咪。” 楼连嘴唇颤抖,呼吸急促起来。 白乎乎:“重新介绍一下,我现在是白无常的徒弟白九,目前在实习。君兰的魂魄划给我引路了,你放心,在下面绝对不愁吃不愁喝。” “你……” “别谢,这就叫做因果。” “……” 也好。楼连发自内心地笑了:“……你的小少爷呢?” 白九答:“黑哥带着他在跟生吃个人毫无抱歉的厉鬼斗智斗勇。” “……” “好了做正事,君兰必须即刻前往地狱道,愿望完成,她的魂魄已经承受不住阳间气息了。”白九晃起魂幡,看向Z太太,“准备好了吗?” 君兰点头,目光从最牵挂的两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长长舒出一口气,笑了:“好好活着。” “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