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4）

    陆遇听了，只是默默无语地看着那具木乃伊。

    两人各怀心思，良久都没有一句对话。

    步出博物馆后便去乘坐地铁。

    伦敦地铁非常发达，似乎睁眨眼之间，目的地便到了。地铁路线图密密麻麻，如同城市的血管，鲜活着整个伦敦。

    在地铁上，木木背靠着座位，看着窗外那属于黑暗中的灯火通明，陷入深深的沉思，以至于没听见陆遇的话。

    “什么？”

    她茫然的样子让陆遇在喉咙里微叹口气：“严妮刚发信息说今天她会早点放学，让在我家做饭……木木，你这样子让我很担心。”

    “我挺好的，就是有点……不习惯。”

    她不习惯没有沈昂的关切嘱咐，不习惯没有沈昂的陪伴左右，不习惯没有沈昂的温暖拥抱。

    习惯是个很可怕的东西，不论是养成或是戒除，都很艰难。

    不过是短短两天时间，她却感觉像是过了好几辈子，每一刻都像是煎熬。

    “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我想两个人能在一起是很不容易的。不仅仅需要感情，还需要天时地利人和，所以更需要珍惜。”陆遇的声音混在一众华丽的伦敦腔调中，竟有种清透感：“木木，如果有误会就去解除。”

    “如果不是误会呢？”木木喃喃问，问出口的瞬间竟发觉自己的声音竟是如此软弱。

    “如果是事实，就谅解。”陆遇顿了顿，声音里含了丝涩音：“在你爱他的前提下。”

    木木并没听见那丝涩音，只是在轰隆轰隆的地铁车响中暗暗地叹了口气，转移话题：“对了，我昨晚跟严妮聊到你，感觉她对你还是挺有好感的，看来曙光就在前方了。”

    陆遇淡淡道：“这种事情，顺其自然吧。”

    “严妮是个好女孩子，你可要好好珍惜。”木木为他打气。

    陆遇的笑容越发寡淡，终究没发一言。

    在陆遇的公寓里，严妮与木木围在小厨房内，浑身被面粉沾得雪白，连眉毛也未能幸免，简直就是两个白眉大侠。

    陆遇叹气：“看样子，我这顿向往已久的饺子估计味道不乐观。”

    “有得吃就不错了，你看我们在家可是纤手不沾阳春水，肯为你下厨就偷着乐吧！”严妮说着趁陆遇不备伸手在他额头上抹了一把。

    于是乎，陆遇也变成了白眉大侠中的一员。

    无端端被偷袭，肯定不服气，陆遇双手捧起面粉，向着严妮脸上挥去。没一会，整个厨房就变成了一个战场——面粉像雪花一样飘下。

    跟过圣诞节似地。

    木木看着两人，越看越觉得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不禁为陆遇感到欣慰。

    至少他是幸福的。

    面粉本来就没多少，再加上被一挥霍，连一张饺子皮都擀不起来。木木只能容他们闹着，自己披着衣服出外重新买面粉。

    木木喜欢走在这个季节的伦敦街道上，街四周的法国梧桐成为飘零的褐黄色，苍凉华美，落于地面的叶子蜷曲成蝶，像一幅幅厚重的油画。

    伦敦向来湿0润多雨，街上行人着衣各异。木木买完面粉回家的路上，在心里默默地数着有多少个穿着厚毛衣，又有多少个穿着短裤短袖。

    正数在兴头上，忽然感觉有辆车在跟着自己。转头一看，居然是辆劳斯莱斯幻影。

    木木很有自知之明，觉得自己就是一平民百姓，怎么着也不会跟这种土豪之间挂上钩，便没将这事放在心上，继续往前走。

    可走了一条街，那辆幻影还是跟在她身后，不紧不慢，不近不远。

    这就是赤0裸裸的跟踪啊。

    木木第一个反应是威廉王子看上自己，要把她掳去当情妇来着。谁知车门开后，从里面走下了个比威廉王子更让她吃惊的人。

    沈昂。

    在英国的街头与准前男友相遇，木木第一个反应是掐自己大0腿——肯定是做梦来着。

    可惜痛觉非常明显。

    竟是真的。

    木木的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保持着塞的这个姿势好半天后，终于道出一句：“你来就来吧，干嘛要开这种sao包的车？”

    “这是我朋友的，而且，这已经是他家最不sao包的一辆。”沈昂解释。

    木木瞬间就想让沈昂把自己介绍给他那个sao包的朋友当媳妇。

    正在她浮想联翩时，沈昂开口：“木木，回家吧。”

    说着，他便想要伸手来拉她。但是木木却提前后退一步，跟他保持着一个安全距离。

    她低着头，用脚踩着地上干枯的树叶。

    树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碎裂一般。

    “木木，听我解释好吗？”沈昂软下声音。

    “好。”木木抬起头，眼神轻且亮：“那就请你解释下，为什么要在没有忘记初恋情人的情况下又和我交往。”

    “木木，我和她的关系并不是你想象中那般。我之所以跟你交往，是因为爱你，对你有感情。”

    沈昂身着风衣，系着围巾，身材颀长，英伦绅士风的打扮融合着神秘的东方气质，令街上行人纷纷注目。

    他是个低调的发光体，他的光亮逐渐令她感觉害怕。

    木木害怕有天会失去他。

    “那你对她呢？”木木语气急切：“她在你心目中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存在？”

    沈昂大踏步上前，一把搂住她。唇印在她的发顶，声音在木木的脑海中低低萦绕：“她只是一个曾经，而你是我的现在和未来。”

    他的话语是如此恳切真诚，似乎恨不能拿把刀剖开自己的心证明给她看。

    木木的脸埋在沈昂的胸口，眼睛润热，很快在他的衣料上氤氲成一小团痕迹。

    她不信。

    让她如何相信？

    如果只是曾经，他怎么可能为了她的一声请求而留下帮助她丈夫。

    如果只是曾经，他怎么可能在她彻夜未归的第二天与她相约在酒店吃饭。

    如果只是曾经，他怎么可能为了她而呵斥自己。

    木木苦苦地笑了，却什么也没问出口。

    以前看见电视里男主角猛烈摇晃着女主角柔弱的小肩膀高喊着“你听我解释，你听我解释”而女主角却捂住耳朵哭泣着“我不听，我不听”时，木木总是有想要冲进去扇两人耳光的冲动——明明两句话就能解除误会的事情，就因为他们的矫情而拖沓了整整四十集。

    然而真正临到了自己头上，她才懂得其中的意味——很多伤心事真的不敢提，也不敢听。

    她害怕自己会在问出那些问题时委屈伤心得泣不成声。

    既然如此，还不如保存最后的尊严。

    木木轻声在他胸口道：“沈昂，我想要自己成为你心中的唯一，可是你经历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已经给不了我想要的。”

    “只有经历错误才能懂得什么是正确。”沈昂抚摸着她的头发：“木木，不要再钻牛角尖。我和她，就像是你和陆遇一般，已经成为过去了。”

    她的发是那样柔软，可是性子却是那般倔强。

    木木想，怎么可能一样？

    她跟他在一处时，满心满眼都是他，绝对没有陆遇的影子。可是在他的心中，她却是莫娟的替代品，是他的第二选择。

    这让木木很难接受。

    也许是为了挽回仅剩的可怜尊严，木木撒了谎：“我和陆遇并没有过去。”

    “木木，不要闹脾气。”沈昂低声道。

    木木从他怀中抬起头，直直地望着沈昂，眼里浮现出的全是那些让她心痛的画面。

    莫娟白0皙的涂抹着丹蔻的手从沈昂的鬓角滑过。

    沈昂厉声呵斥的声音。

    一桩桩一幕幕，让她失去了理智，她听见自己清晰而坚定的声音：“我没有闹脾气，我来伦敦，就是为了挽回他。”

    “木木，不要说会让自己后悔的话。”沈昂声音轻轻的，可她太了解他，自然听得出里面的那丝威胁。

    木木从他的情感变化中感觉到了快0感，如同自虐，继续道：“我唯一后悔的就是舍弃他和你在一起，幸好一切都来得及回头。你是我走偏的一条路，现在我决定回到大道上，重新前进。”

    “木木，不要考验男人对这些话的容忍度。”沈昂的声音越见轻薄，可那轻薄却像是罩在人心上，生出捆缚的危险感。

    此刻的木木就像是一把刀，伤自己，也伤别人。

    “你来得真不巧，我正打算着今晚与陆遇共度良宵，时间紧迫，没功夫和你多聊，再会。”

    木木说完便要抬脚走人，还没走出一步，胳膊却被沈昂给拉住。

    她转过头，睹见他的眼神，隐忍而阴冷。

    “林木木。”他只唤了她的名字，淡淡的三个字却足以令人从心底深处升起一股寒冷。

    木木的舌头在不自觉地颤抖，可仍旧将那句话说出了口：“我和他本身就是要在一处的，你就是一首插曲，一个误会，一个岔路口……”

    还在继续寻找着形容，忽然之间天旋地转，紧接着眼前一暗，屁0股一疼，摔在了皮椅上——沈昂将她扛入了那辆sao包的劳斯莱斯幻影中，关上了门。

    她咬牙忍痛撑起身子，却看见他正在褪去风衣。

    那动作……确实能让人想歪歪。

    “你做什么？”木木下意识蜷缩起身子，往皮椅深处靠。

    “即使和你说不通，我就做好了。”这是沈昂的回答。

    一个让木木心惊rou跳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