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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柳戟月没有回答,他只是轻吐出一口气,像在稳定自己的情绪:“此事改日再说。” 但这个答案就已经足够。楚栖蓦然厉声:“成秋拾为人阴狠毒辣,根本不可深信,纵使陛下利用他除掉了敬王,别的许诺也绝不能够轻易答应!特别是……特别是……!” 他欺身上前,紧紧攥着柳戟月的手臂,仿佛仍旧不敢置信:“论能力,我与他都可以治病救人,你若不信,我完全可以在凌飞渡身上演示给你看;论关系,我与你不更是亲密许多?我绝不会加害于你,而成秋拾又怎能信得过?” “我们的这份力量,原本你已经猜到许多,签约绑定后福祸契联,可医病也可各方面成长,但若想让一个人面目全非、神智尽失同样也很容易,甚至不用付出什么代价,从狼戈和那两个斗篷下之人的模样就可以窥得一二!” 楚栖喘着气疾声说完,却见柳戟月并未动容,只是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发。 楚栖豁然心口一沉,密密麻麻的酸痛遍布全身,手脚都瞬间失去了力气,他闭了闭眼,不想再多言,只哑声问:“成秋拾给出的条件是什么?一统天下?” 柳戟月轻轻抱住他,低声道:“别担心,他只会……为你作嫁衣裳。栖儿,你只需像我们从前说定的那般就行了。” 楚栖不确定从前说定的是哪句话,浓情蜜意时的承诺总是轻易出口,可柳戟月也是善于毁约之人。 他愿意始终相信柳戟月,但这不代表他不会质疑。一统天下又不是吃饭喝水,也不是游戏里的任务剧情,成秋拾带着骄傲自负与高人一等的眼光俯视他人,认为自己在玩经营游戏,或许把这个词说得轻松又简单,想得也十分容易,他没有身处真实世界的实感。 但柳戟月不同,他又不是不切实际、异想天开的小孩儿,再受摄政限制也已掌权多年,明白懂得一次战争的损耗,长年战乱的民不聊生。何况如今并非乱世,纵使北雍内乱,西宛国师愿意主动联合,但南慕休养生息多年,国内政局一向稳定,真动起干戈,非数载不会终结,又从何而来的信心能够必定取胜? 一统天下听起来热血澎湃、威风凛凛,但相当不切实际,信口开河的成秋拾可以随意许诺,但柳戟月又怎会因这种话被打动! 楚栖越想越觉得他还瞒了什么事情,正欲再问,之前去请太后的椿公公哆哆嗦嗦领着人回来了。 太后一看气氛就觉得事情不对劲,蹙眉问道:“除夕家宴,皇帝不来用膳,说是病了。现下夜深了,又将哀家招来,所为何事?” “自是又要与太后商量。”柳戟月淡淡道,让椿公公将锦盒呈上,“太后先看看这个。” 楚静娴心存疑虑,却也并未多言,素手掀开盖子,只一眼,表情便剧烈大变,下意识惊叫出声。 柳戟月道:“前线急报,敬王战死,西宛军暂退,递文书求和。唯一要求……便是要昭华嫁过去和亲。” 太后浑身剧颤,又掀开锦盒看了数眼,确认里头装的真真切切是楚静忠的头颅,才狠狠盖上锦盒,将椿芽儿往旁一推,怒声喝道:“敬王战死与昭华何干?朝中就再无人能领兵了吗?分明是西宛入侵却要我们送人,承国的脸面何在?还是说……皇帝,根本就是你想把昭华作为谢礼送出去?!” “我早该想明白的,那天他离开时说的话,他的表情,他根本早就知道了!”太后又气又急,愠怒的目光从柳戟月脸上又落到锦盒之上,“什么西宛,什么昭华,还有我……根本就是你用来报复他的工具!” 柳戟月表情平静,淡然接受了这份指责:“太后,朕此番也只是找你来商议,并未说定。” “并未说定……?哈,这种话我三十年前就听过啊!‘大义在先,不该为儿女私情困缚’,多么冠冕堂皇、义正辞严。是,他也是这么告诉我,要与我商议,可商议过后,难道还会有第二个结果吗?” 太后语调悲愤,似是想起了什么极为遗憾的往事,说到最后,眼眶中骤然聚起一团水雾,她看着垂眸远眺的柳戟月,却又突兀气极而笑:“你果然和他一样,他逼我嫁入皇宫,只不过怕先帝惧他功高震主,而你逼昭华远嫁,自始至终也不过是想拿她做无关紧要的筹码……你们不愧——流着同一种血!” 第71章 会者定离,一期一祈(4)若你是敬王…… 楚静娴的话音甫落,殿内刹那间陷入了一种离奇的寂静。 之所以说它离奇,是因为每个人的心里都掀起了一场惊天骇浪。 所幸此时殿内之人并不多,不过是皇帝、太后、楚栖、凌飞渡、椿芽儿,以及一位太后的随身侍女罢了。 什么叫……流着同一种血?这句话的形容范围很广,可以通过多个角度解释,乍听之下似乎也说明不了什么,何况在这样一个时机,太后气至极点口不择言,便很容易胡言乱语。 但也很容易脱口而出、道破真相。 譬如椿芽儿和那位太后侍女便神情剧变,脸上瞬间失去所有色彩,颓然一片惨白,惊惧至极地跪伏趴下,浑身都在颤抖。 楚栖下意识看向柳戟月。 柳戟月垂眼看着底下战栗的宫人,不知在想些什么,他侧颜又因这些日子的病症而消瘦许多,棱角突出,喉结鲜明,倒与先帝晚年时的雍容相去甚远,唯独一双眼睛依旧深沉如墨,乌漆漆的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