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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或许是……他始终记得,柳戟月说会保护他。 但他的镇定情绪反而令楚静忠脸上的嗤嘲之意更甚。楚静忠缓缓扫视殿内众人,许多人惊恐,许多人紧张,却无一不视他为叛乱的洪水猛兽,他仿佛从这些人身上看到了无可救药的愚钝。 他就这么一个一个地望过去,看着每一个对上他视线的人极度恐惧地垂首趴伏,到最后,只剩下神情淡漠的皇帝、移开视线的太后、和被太后揽在怀中的昭华公主站着。 但他周身的怒焰竟然逐渐平息了。 敬王亲卫放开了楚栖,楚栖略一迟疑,也撑着膝盖站了起来,他看见楚静忠最终怒极反笑:“是啊,他们还不知道你究竟做了些什么,陛下,还是请你亲自去说吧——” 身为楚静忠的meimei,太后也是第一次见到他这般失态的模样,心中已有了极为不妙的预感,但只能强自忍耐,故作冷静道:“敬王,皇帝,朝堂上的争论到外边去说,不要在后宫吵吵嚷嚷,还……大动干戈,这成何体统。” 柳戟月则轻描淡写道:“朕确实有桩事情与敬王的意见相左,所以需要参考太后的心意。” 或许是楚静忠之前太吓人,皇帝开口,倒让太后松了口气:“哀家不懂政事,还是拿去前朝和丞相商议吧。” “不,此事还是要听太后的。” 楚栖的目光缓缓挪向柳戟月,只见他摇了摇头,像是斟酌了一番言语,最后才道:“昭华年纪也不小了,朕思来想去,还是想为她许一门亲事,正好有两人年龄相宜。一是南慕太子萧知谨,他玉树临风、才华横溢,在南慕有极高的声望,只是虽未娶亲,却已有了婚约;另一人则是西宛皇子滕枫,他一表人才、品德出众,其弟还在我承国做客,更添亲缘。朕的意思……倒是可以修书南慕,表达结亲之愿,不过敬王却是希望将昭华嫁去西宛呢。” “你、你……皇帝,你们在开什么玩笑?” 太后乍听此言,惊愕不已。不光是她,楚栖也全然无法理解,怎么事情又扯到昭华的婚嫁上去了?是谈这个的时候吗?而且就算真的想要重启公主的婚事拟定方案,皇帝和敬王意见不合,至于像方才那般剑拔弩张,上来便要砍要杀吗?简直荒谬不已! 所以说—— 一直默不作声的明遥忽然问:“为什么突然又聊起昭华的婚事了?” 柳戟月看了他一眼,目光也缓缓扫过殿内众人,先前的匍匐跪拜之人仍未起身。而他则轻轻启唇,凝视着那些人的脊背随着他吐出的每一个字而愈加颤抖:“……西北告急。八百里加急军报,西宛陡然入侵边境,巫族怪物战力强悍,我军无人可挡,死伤惨重,镇西将军重伤,我军溃败,连退百里,难以支撑,请求援助。” “朕已下令调北方十万兵力前去支援,但……没有将帅。镇西将军已是难得的帅才,然而仍是不敌,巫族怪物以一敌千,似是让谁去都是送死。朕还没来得及与诸位大臣商议此事,只和敬王讨论了对策,不过人选没有挑出来,敬王倒是建议朕选择……和亲。” 第68章 会者定离,一期一祈(1)必死无疑,…… 死寂。 真正的死寂。殿内几十人的呼吸都随着柳戟月的那番话而收敛屏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没有一个人敢发表看法,却无一人不在心中飞速思索。 三十年前,承国初建之时名将颇多,个个战绩斐然。但才过不久,张懋战死沙场,严武贞密谋反叛,戎马出身的先帝也暴病身亡,朝中武将一度再无昔年荣光。幸而边境太平无事,除却与北雍偶尔摩擦,并无战乱,才一直安逸了下来。 然而近几年里,据传西宛巫族捣鼓出来了十分玄乎的怪物,属于见过的被吓破胆子,没见过的根本不信。六年前他们就毫无征兆、莫名其妙地发兵围城过一次,平民死伤倒不算特别严重,只是狠狠饿渴了些时日,最终也没有真打起来,而是承国让出了部分一直以来的争议之地,才叫那次纷乱平息,那之后西宛也再未有动作。 那这次他们又是为了什么?还是为了领地?或是野心更大? ……但不管是六年前那次还是这次,承国上下许多人都会觉得他们完全有一战之力。 无论老妪还是幼童,书生或是妇孺,举国皆知,敬王楚静忠才是昔年的名将之首。当年起义军推翻腐朽糜烂的暨国皇室,将人民从水深火热中解救出来时,楚静忠甚至被冠上过神将的美名。虽说晚年玩弄朝政,愈发为人不齿,但只有提到他当年带兵打仗的神勇身姿之时,才无人敢多加置喙。 六年前那次割地忍让,姑且可以看作新帝登基不久,朝堂的血雨腥风才刚平息,敬王不愿多生事端,这才让西宛捞了个便宜。但这次……新帝已经亲政,敬王却仍不愿让权,甚至有外敌入侵时首先选择派公主和亲,这是何等的……做法难堪。 可以想象,若是这件事传扬出去,明日朝堂之上与坊间私下对楚静忠会有多少的口诛笔伐。 所以他才在这个时候一改往日的肃沉,露出了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气急败坏的姿态吗?楚栖想。不,他觉得,恐怕不止如此。 第一个开口打破死寂的人是太后:“明遥,你将昭华带下去,陪她一会儿。” 昭华仿佛预感到了什么,泪珠在眼眶里打圈,却又觉得没什么好哭的,忍着不肯落下:“婚、婚事就婚事,女儿也可以发表自己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