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为……为什么会这么多？” 肖恩眉梢轻扬，示意林莱坐下，慢条斯理地拿起刀叉开始切香肠，边切边说：“午餐和晚餐都能将就，但早餐不能，早餐是一天中最重要的一餐，必须种类丰富，营养美味。” 经常睡懒觉一天两顿的林莱表示：膝盖好痛！ “不喜欢？”肖恩反问。 林莱连忙摇头，肖恩给她的感觉太过高冷，像是这辈子都不会进厨房的类型，大早上的起床做饭已经让她大跌眼镜，能顺带帮她弄一份简直让她受宠若惊，要是再嫌弃这嫌弃那就太不识趣了，于是连忙表示喜欢，拿起刀叉开始享用餐盘中的食物。 林莱吃东西很快，短短十分钟，她已经吃掉了餐盘中一半的食物，每样都吃了一点，肚子里塞得满满的了，但她还很想吃炸面包片，那炸面包片非常诱人，焦黄酥脆，面包和黄油煎烤过后的香味直往人鼻腔里钻，让人欲罢不能。 肖恩吃东西非常专注，吃了半饱之后才抬头，看到林莱一脸苦恼地盯着炸面包片，一副想吃但胃不配合的样子，本想好心提醒她不要吃撑虐待自己的胃，话到嘴边却突然咽了下去，反而拿起自己餐盘里没动过的炸面包片，一口一口地吃了起来。 本来只有九分的面包片被肖恩那么吃下去立刻变成十分，林莱口水都快流出来，不管不顾地叉起面包片吃了起来，吃完后又勇猛地喝掉了一整杯牛奶，只觉得自己从来没这么饱过。她懒散地窝在椅子上，以为肖恩看不到，偷偷揉揉自己的肚皮，十足十是只慵懒的猫咪。 肖恩擦擦嘴，“好心”建议道：“今天太阳不错，你可以去花园里晒晒肚皮。” 在林莱瞪他之前，他又补充道：“在你把碗洗掉之后。” 林莱这辈子就没洗过碗，当下不服气道：“凭……凭什么要我洗？” “我做了饭，你洗碗，很公平，或者你做饭，我洗碗？”肖恩一眼就看出林莱不是自觉的人，所以有些话还是说在前面比较好，不然久而久之，他绝对会成为这个家里唯一劳动的人。 “……我洗碗。”林莱恹恹地说。 盘子上有些冷掉的芝士，很难洗，林莱拿着抹布拼命擦，一边擦一边偷偷说肖恩坏话，终于弄完了之后发现竟然还挺累，手臂发酸，她走到客厅用商量的口吻问肖恩：“能……能不能请女佣？” “不能，尤其当你在的时候。” “为……为什么？”林莱略微提高声音，“在……在英国的时候，你……你明明有管家和……和厨师佣人。” 肖恩对着正在看的电影按了暂停键，半面墙大的画面立刻静止，他偏过头，耐心地解释道：“艾米利亚，那些是我母亲的人，为我母亲服务几十年，我母亲当时恰好去了荷兰，于是就让他们暂时服侍我，让我们的蜜月过得舒服一点，他们都是忠诚的人，所见所闻不会透露半个字，这些在去温莎小镇的第一天，我就跟你说过，艾米利亚，你不记得了吗？” 谁知道你是哪天去的温莎小镇，那时候的艾米利亚一定不是我，林莱默默吐槽，讪讪道：“我……我忘了。” 肖恩点点头，貌似接受了她这极不靠谱的说辞，肩膀微松，放松地靠在身后的沙发上，“艾米利亚，我想杰克一定不想外界知道你的口吃，所谓的抑郁症复发其实是口吃的掩护？” 林莱也没指望能瞒住凯恩，自暴自弃地点点头。 “过来。”肖恩下巴冲着身旁点了点，示意林莱坐到自己身边来。 “干……干嘛？”林莱警觉地问。 肖恩故意说：“艾米利亚，你怕我？” 林莱果然上当，为了表示自己不怕肖恩，干脆地坐到他身边，她刚坐下，一只修长的手臂就绕过她的后颈，微凉的手指按住她的颈侧，同时他自己也侧过头，同林莱头靠头，另一只手迅速掏出手机，找了个合适的角度，按下了快门键。 林莱看着手机屏幕上穿着情侣家居服亲密无间的两人，突然脸上一热，怎么都不好意思再看肖恩的脸，一个劲儿地盯着肖恩瘦长有力的手指，和他戴在无名指上的戒指——和她的戒指是一对，银白色的戒指简约低调，跟肖恩气质很合，但林莱看着他微微突出的骨节，竟然觉得张扬性感。 “艾米利亚，介不介意我发一条推特？”肖恩放开林莱，侧头问道。 林莱避开他的视线，含糊道：“你……你发吧。” 虽然知道这八成是杰克的主意，例行公事般地秀秀恩爱，但身处其中，她很难管住自己不放入任何情绪。 “和艾米利亚一起看斯宾塞的新电影，很精彩，艾米利亚有强烈的个人英雄主义情怀，我觉得在不远的将来，斯宾塞即将成为我的假想情敌。”肖恩打开推特，边念边将文字输入手机，末尾加了个简单的表情之后，肖恩将手机递到林莱面前，问道：“可以吗？” 林莱听他念出这段话的时候就觉得亲昵别扭，不过这也正好达到了想要的效果，林莱耳垂微红，掩饰性地点点头。 肖恩发了那条推特之后就扔开手机，指着巨大的屏幕问林莱：“斯宾塞的新电影，要一起看吗？” 斯宾塞·诺埃尔，肖恩的好友，好莱坞巨星，他的名字就是票房的保证，他的粉丝遍布全球，他的片酬最高的时候达到上亿美元，没人质疑斯宾塞影坛一哥的地位。 暂停的频幕上，斯宾塞饰演的男主正对着镜子刮胡子，英俊的脸放大，连睫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林莱算不上斯宾塞的粉丝，但很喜欢他的科幻大片，每次国内首映都会去看，现在播的这个片子讲异能者和人类的大战，正是她感兴趣的题材，她却发现自己有些心不在焉，总想着那条推特发出去之后大家会怎么评价，会祝福她跟肖恩为他们高兴，还是犀利地说他们只是炒作？ “好……好的，一……一起看。”林莱听到自己这么说。 肖恩本来也没看多少，见林莱愿意一起看，干脆从头播起。 林莱原本三心二意想东想西，随着剧情的推进，她也慢慢忘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全神贯注地跟着剧情走，斯宾塞饰演的男主被人类抓住的时候，她甚至忍不住小小声地叹了口气，很是替他捏了把冷汗。 ☆、第十章 下午，肖恩健完身准备回卧室冲个澡，路过客厅的时候发现林莱在沙发上睡着了，于是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拿起她脚边的毯子拉到她身上，林莱睡梦中似有所觉，像头小猪似的在毯子里拱拱，下意识地砸吧砸吧嘴，重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肖恩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意识到自己竟然笑了，他失笑地摸了摸嘴角，摇摇头往楼梯走去。 门铃突然响了，肖恩抓起挂在脖子上的白毛巾擦掉脸上的汗水，快步走到门边，确定来人是熟人之后打开门。 杰克第一次看到穿着白背心运动裤的肖恩，不太习惯地蹭蹭鼻子，侧过身把另一个人让进来之后，指着那个男人跟肖恩介绍：“塞巴斯蒂安，心理学博士，艾米利亚的主治医生。”接着指指肖恩对塞巴斯蒂安说：“肖恩，艾米利亚的老公。” 肖恩主动跟塞巴斯蒂安握手：“你好，艾米利亚的病拜托你了。” 塞巴斯蒂安是个拥有灰色短发的苏格兰人，瞳孔的颜色浅得让人心惊，眼睛深邃狭长，天生一副风流多情的模样，他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添了些许皱纹，令他风流稍减，显得沉稳不少，“肯特先生……” “叫我肖恩。”肖恩打断他。 塞巴斯蒂安从善如流道：“肖恩，艾米利亚是我的朋友，我一定会尽我最大的努力治好她，另外，说一句迟到的新婚快乐。” 肖恩微微一笑：“谢谢。” 林莱睡得很实，客厅里的这些交谈完全没有吵醒她，肖恩走过去弯下腰凑到林莱脸旁，试图把她喊醒：“艾米利亚，艾米利亚？” 林莱睡得像头猪，红润的嘴唇嘟起，脸颊上覆着一层热气，显然还在熟睡，肖恩喊了她好几声，她连眼睫毛都没颤一下。 肖恩玩心忽起，伸手捏住林莱的鼻子，没一会儿，林莱就被憋醒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愤怒地盯着上方放大的俊脸：“肖……肖恩！你……你是不是闲得慌？” “艾米利亚，家里有客人来拜访，难道让他们参观你的睡姿，艾米利亚，我得说那相当不美观。” 林莱有很重的起床气，半梦半醒时被叫醒还好，要是睡意正酣被吵醒，绝对是谁吵醒她她就跟谁吵的节奏，十四岁的时候她曾为这事跟她大哥林晗昱大吵了一架，她虽是结巴，但吵起架来一样凶，当时的林晗昱脾气没有现在好，一句都不让，林莱没吵赢，像只骄傲地小公鸡一样昂头走了，结果一转头就躲到被窝里掉了眼泪。林晗昱被她的眼泪打败，认错求饶的话说了一箩筐才让她止住泪，即便这样，还是被老爷子骂了个狗血喷头。从那往后，林家没谁敢吵到小祖宗睡懒觉。 林莱拥着毯子从沙发上坐起来，一脸阴郁：“关……关你屁事。” 要是换个时间，林莱绝对没胆子这么跟肖恩说话，好在肖恩被猪油蒙了心窍，反而觉得她这样可爱，对着杰克和塞巴斯蒂安状似无奈地耸耸肩，和和气气地说：“我刚运动过，一身汗，先去冲个澡，两位请自便。”接着冲着林莱的方向说：“艾米利亚，冰箱里有饮料和水果，厨房还有新买的咖啡豆，你招待一下客人。” 说着抱歉地冲杰克和塞巴斯蒂安笑笑，径自上了楼。 杰克对着肖恩的背影摸摸下巴，一脸的若有所思。 林莱抓抓头发，按捺下满心不痛快，勉强地冲杰克和塞巴斯蒂安打了个招呼，问了两人要喝什么，然后走进了厨房。 林莱显然缺乏待客的经验——她甚至没让杰克和塞巴斯蒂安坐下。 杰克拉着塞巴斯蒂安自动自觉地坐到沙发上，塞巴斯蒂安远远看了一眼正在厨房忙碌的林莱，镇定的表情终于龟裂，浅色眼眸中流露出几分不可思议的意味：“以前，艾米利亚不化妆坚决不见我……” 杰克摊摊手，娘气的脸像是在说：这下你该相信了吧？ “这种事情简直匪夷所思。”塞巴斯蒂安惊疑不定，“那真正的艾米利亚……” 杰克没回答，要不是这是在肖恩家里，他一定会摸出烟来抽，尽管烟只会让他更加烦闷和思念艾米利亚。 塞巴斯蒂安双手盖住脸，掩住表情，低声说：“或许歌迷没有失去他们的艾米利亚，但我已经失去了我的。” 塞巴斯蒂安是杰克的好友，但艾米利亚跟他的关系更好，杰克知道艾米利亚自成年起一直患有抑郁症，时轻时重，杰克两年前给艾米利亚介绍了塞巴斯蒂安，没想到事情开始向一个诡异的方向发展，艾米利亚爱上了塞巴斯蒂安，抑郁症大大缓解，整个人都变得阳光起来，无所不用其极地倒追塞巴斯蒂安，但塞巴斯蒂安是个坚定的独身主义者，能接受性，却始终不能接受一段感情。艾米利亚也倔强，因此跟谁上床都不跟塞巴斯蒂安上床。 杰克敢说，要是塞巴斯蒂安接受了艾米利亚，今天一定会是不一样的局面，虽然他心里隐隐责怪塞巴斯蒂安，却无法宣之于口——塞巴斯蒂安并没有错。 林莱煮了一壶咖啡，又用热水烫了三只玻璃杯拿到客厅，刚倒了第一杯的时候，肖恩下了楼，林莱假装没看到，偷偷翻了个白眼，一点也没有再去拿只杯子的意思。 肖恩坐到林莱旁边，头发上还有水汽，整个人看上去显得年轻了好几岁，闲适无比，“介不介意我旁听？” 杰克正想说“你的地方你做主”的时候，塞巴斯蒂安突然开口：“我们确实需要你坐在这里，你跟……艾米利亚住在一起，知道她的情况才能更好地配合治疗。” 肖恩敏锐地注意到了塞巴斯蒂安话中短暂的停顿，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顺手拿过林莱面前的玻璃杯凑到唇边，咖啡刚煮出来，烫得难以入口，肖恩喝了一口之后又放下。 林莱直勾勾地盯着被鸩占鹊巢的咖啡，暗暗磨牙，视野里正好看到肖恩粉红色的拖鞋，差点抑制不住一脚踩上去的冲动。 “杰克打电话告诉我之后，我就去查了一些关于口吃的书籍，一般来说，口吃有五种病因，遗传因素、心里因素、语言神经中枢发育不良、生理疾病和模仿暗示，艾米利亚属于最后一种，不得不说，这种情况相当少见，能借鉴的案例不多，杰克说艾米利亚并不存在自卑怯懦的心理，这一点又迥异于大部分口吃患者，因此具体治疗方法要在更深一步了解病情之后才能确定，大抵会是语言训练搭配心理疏导，再辅以后期的巩固治疗这样的流程。” ☆、第十一章 “我听说精神因素是引起口吃的主要原因。”肖恩拿起咖啡喝了一口，视线扫向塞巴斯蒂安，“怎么确定艾米利亚不是这种情况？” “很多口吃患者精神紧张、焦虑，害怕开口讲话，总觉得周围所有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自己，不自信，觉得自己的人生没有希望，消极的情绪加剧了口吃，口吃的加剧又会导致精神越发萎靡，如此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塞巴斯蒂安转向林莱：“艾米利亚，你会紧张焦虑、畏惧交流吗？” 林莱被他们一口一个口吃患者说得窝了一肚子火，口吃怎么了，口吃又不代表她就低人一等，她觉得自己这样就很好，要不是因为艾米利亚的职业，她根本不会答应所谓的治疗。 肖恩注意到林莱一脸的不服气，轻笑道：“这个问题我帮艾米利亚回答，她虽然说话磕磕绊绊，但一点也不影响她表达的*。” 塞巴斯蒂安摊手：“所以我认为艾米利亚的口吃主要是语言习惯引起的，这需要在生活中一点一点的纠正，除了我的治疗之外，我也希望肯特先生能够在日常生活中予以监督和配合。” 什么叫监督？她又不是犯人！林莱心中忿忿，极度不爽。 但肖恩和塞巴斯蒂安很快达成了共识：“一定。” 于是一个字都没说的林莱就这样被决定了命运，简直气得她胃疼。 治疗过程明天正式开始，塞巴斯蒂安先回了酒店，杰克则私下里跟林莱进行了另一场谈话，留下了一只黑色u盘和十多张专辑，三令五申要林莱在短期内迅速看完，并反复温习，熟悉艾米利亚的语言习惯和舞台风格等等，那些节目和采访的视频杰克只要求林莱认真看几遍，演唱会的视频要求林莱认真研究，专辑里的歌曲，如有可能，需要每一首都熟悉到会唱的程度。 林莱越听越心塞，有气无力地冲杰克挥挥手，请他有多远滚多远，此时此刻，她心里只有一句话：你特么站着说话不腰疼！ *** 肖恩睡觉前习惯性地下楼来喝水，发现林莱竟然没睡，怀里抱着个大抱枕，一脸苦大仇深地坐在沙发上，对面的电视频幕上正在播艾米利亚的采访视频。 从林莱的表情可以推测，她此刻的心情不太靓，肖恩却几乎立刻轻松起来，忍不住想去撩拨撩拨她——在此之前，他绝不承认自己是个如此恶劣并且无聊的人。 “艾米利亚，这么晚了还不睡吗？” 林莱打了个呵切，口是心非地说：“睡不着。” 肖恩把视线挪向频幕，刚刚的采访换成了一档热门访谈节目“吉米跟你说”，播出时间是今年年初，那时候艾米利亚刚刚拿下两个不痛不痒的格莱美奖项，吉米知道这种成绩对艾米利亚来说算不上好，干脆一语带过，着重问艾米利亚和杰罗姆的分手传闻。 “在你的丈夫面前看你跟前男友的绯闻，艾米利亚，我得说，那可真伤人。”肖恩居高临下地俯视林莱，双眼幽深如潭。 林莱明知道肖恩说这话十有八`九是逗她，更何况欧美人的语言习惯本就跟她不同，表达感情和情绪更为夸张和直接，但知道是一回事，亲耳听起来却是另一回事。肖恩低沉悦耳的嗓音和认真的面容给她一种“他们真的是恩爱夫妻”的错觉，林莱不禁面酣耳热，挣扎着从初恋般手足无措的状态里逃脱出来，强装淡定地说道：“我……我困了，先……先去睡觉，晚……晚安。” 说着连电视也来不及关，就逃也似的从沙发旁离开，肖恩也不拦着她，站在原地看她火烧屁股一样窜上楼梯，这才慢条斯理地去冰箱倒了杯水，喝完水回卧室的时候，肖恩站在自己卧室前，远远地看了看房门紧关的主卧，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他知道自己长得不错，也许林莱就好他这口，不然怎么会听他说了句连*都算不上的话就脸红？ *** 第二天一大早，林莱在闹钟响第五遍的时候终于痛苦地睁开眼，草草地刷牙洗脸结束之后，林莱的睡意才彻底消失，略一犹豫还是化了个妆，艾米利亚的身份毕竟是明星，外出随时可能被偷拍，她知道艾米利亚素颜也是个美女，但毕竟没有浓妆过后那么上镜。 林莱拎包出门的时候，肖恩正坐在沙发上喝咖啡，手里拿了本杂志翻阅，“去塞巴斯蒂安那儿？” 林莱嗯了一声：“杰……杰克已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