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
史瑶惊得合不拢嘴。 “真是人人平等?!”太子大为震惊。 三个小孩不约而同地转向史瑶, 眼中震惊不亚于太子。 史瑶抿抿嘴, 沉吟片刻, 思索道:“妾身该如何说呢。律法规定人人平等。” “不说律法。”太子道, “大汉廷尉还常说‘王子犯法庶民同罪’呢。孤想知道的是类似于读书这种事。” 史瑶想一下, 道:“读书?人人都有机会通过学文习武出人头地。” “不对吧。”太子道, “孤记得你说过, 你家乡的人要学到二十多岁才能为朝廷效力。穷人家的孩子也能在学堂里待到二十多岁?” 史瑶:“家里没钱的人暂时先不学。妾身家乡有很多书店,书店里什么样的书都有。有手有脚身体好好的人哪怕当木匠,给别人盖房子, 赚的钱也足够买书的。如果买来的书看不懂,还可以去个人办的学堂里听课。这笔钱对老老实实赚钱的人来说也不算多。” “你的意思身体好的人都能赚到钱?”太子没容她开口,又说, “照你这样说你家乡其实也没穷人啊。” 史瑶想也没想:“有的, 很多人在城里买不起租不起房,都睡在桥底下。” “城里租不起, 乡里呢?” 史瑶:“乡村里有房。” “那就不是穷人。”太子瞪一眼史瑶, “不说房。孤问你, 是不是人人衣穿人人有饭吃人人有书读?” 史瑶仔细想想:“差不多了。个别地方, 比如住在山窝里——” “那些人极少, 也比较特别。”太子打断她的话,“别总跟孤说特殊的, 除了那些人,是不是都像孤刚才说的那样?” 史瑶点头。太子不禁睁大眼。史瑶见状, 忙说:“殿下, 妾身家乡为官的,当兵的,有钱的人身份还是比较高的。不过,他们也不敢为所欲为,想打杀一个普通人,也得找很多理由,栽赃嫁祸等等。” “为官的,当兵的,从商有钱人,难不成不是靠自己?”太子反问。 史瑶:“大多数靠自己,极少数是父母给的,也只限钱财。父母功劳很大,朝廷也不会像父皇那样封舅父的儿子为候。妾身家乡高官的子女也得从亭长或县丞做起,能坐上高位的,几乎都是靠自己周旋。” “照你这样说,也可以说都是靠自己了。等一下,你说的都有机会,贱籍的孩子也能为官吗?”太子又问。 史瑶:“妾身家乡没有贱籍,籍贯上写有家的地址,有没有成婚,读几年书,有没有服兵役。当官还是从商这一栏可填可不填写,哪怕是妾身家乡的最高官,户籍也和老百姓一样。” “那这已经是人人平等了啊!”太子不禁拔高声音,看向史瑶,“孤很想知道你说的平等究竟是什么样的平等。” 史瑶突然不太好意思说了,“……没有黑暗,公平公正。” “怎么可能?!”太子不禁惊呼,“人有私心,这个世间就有见不得人的一面,除非人人都是光明磊落的君子。” 史瑶尴尬笑笑,“妾身也知道理是这个理,妾身还是希望人人平等。” “可别跟孤说什么人人平等了,你说的不是人人平等,是痴心妄想。”太子道。 史瑶脸色微变,“妾身家乡的人生活也挺辛苦的。” “你家乡的人也可以不苦。”太子白了她一眼,“乡里有房有地,却想着去城里买房,这种苦在孤看来是自找的。” 史瑶皱眉道:“话不能这样说,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啊。再说了,城里的老师比乡里的懂得多,乡里人自然想在城里买房租房,把小孩送去城里学文习武。” “你家乡的乡里人还嫌乡里的老师不好?”太子简直不敢想象,“大汉很多乡里都没老师。” 史瑶张了张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感觉再说下去太子会忍不住打她,家乡都已达到“人人平等”了还不知足,“听殿下这么说,妾身家乡确实挺好的。” “不是很好,是极好。”太子瞪一眼史瑶,“普通百姓冬食青菜,夏食冰饮,还天天,甚至顿顿都能吃到……孤,不说孤,哪怕是父皇和母后,在冬日里也不好一天三顿食青菜。” 话音一落,三个小孩睁大眼,他母亲上辈子不会是住在天上吧?? 史瑶看到三个儿子一脸震惊,抬眼又看到太子忿忿不平,不禁摸摸鼻子,“妾身有没有说过,冬天也能吃到水果?不过,普通百姓买得起的好像也就四五种。” “你给孤闭嘴吧。”太子道,“再说下去,我就当你故意显摆,有意气我。” 先前说那些确实不是,最后这句是的。史瑶不敢说实话,忙说,“没有,没有。妾身以后再也不说自己家乡了。” 太子却想问:“你家乡是如何达到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的?” “妾身的父母小的时候,家乡也有很多人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史瑶道,“后来朝廷不收税,百姓种一亩地,朝廷一年给几十文钱,种十亩地给几百文——” 太子忙打断她的话:“朝廷不收税还给百姓钱?你没骗我?” “妾身说过啊,妾身家乡只有一种徭役——兵役。”史瑶道,“朝廷每月都给自愿服兵役的人一些俸禄。殿下忘了?” 太子张口结舌,“孤没忘,孤只是没想到连田赋都不收。” “田赋不是徭役一种吗?”史瑶问。 太子哑口无言,好半晌才说:“是的。”顿了顿,道,“是孤没敢想。” “那殿下现在知道妾身为何说穷人也能供得起子女跟老师学文习武了吧?”史瑶道。 太子点头:“田里所出也够小孩买书拜师的了。” “殿下还有什么要问的?”史瑶又问。 太子摇头:“这是孤最后一次问你家乡的事,从今往后孤再也不问了。” 大郎、二郎和三郎以前也好奇史瑶的来历,也想过以后说话利索了就问史瑶家乡的事,此刻不禁庆幸他们没问。 听到太子的话,三个小孩很想跟着点头,却不想再刺激他们的太子父亲,生生忍住了。 “殿下,妾身家乡虽好,现在也跟妾身没关系了。”史瑶道,“妾身现如今是殿下的妻,是这里的人。” 太子无奈地看着她,道:“你就别宽慰孤了。” “妾身不是安慰殿下。”史瑶道,“妾身想说妾身家乡和这里不一样,殿下别拿妾身家乡和这里比,不然殿下晚上会睡不着的。” 太子心想,哪还用等晚上,他现在都坐不住了,“不说了,孤去——” “去长信宫还是去找父皇?”史瑶拉住太子的胳膊,“殿下,今日是五月初五。待会儿还得去给父皇送角黍呢。” 太子浑身一僵,坐好,就忍不住揉揉额角,“你家乡,你以前为何不直接说你家乡在天上啊。” “神仙与天地同寿啊。”史瑶道,“妾身是死后投胎,给妾身十个胆子,妾身也不敢说妾身来自仙界。”话音一落,听到太子叹气,史瑶也想叹气,“殿下,妾身只说这么多,殿下就受不了,哪天来个神仙对殿下说,他们喝玉露,食仙果,殿下还不得立刻抛下妾身和三个孩子跟神仙去了。” 太子的嘴巴动了动,边想边说:“如果有个神仙要带你走,你会说不吗?” “世人都晓神仙好,神仙如果无欲无求,还要世人跪拜吗?”史瑶道,“要人拜说明神仙也有欲,欲壑难填,神仙也会打架。不是有句话,神仙打架小鬼遭殃?神仙之间有争斗,那和人有何区别呢?也不过是比世间人活得更久的一群人。” 太子仔细想想,很是意外,“好像是这个道理。” “如果神仙要殿下抛弃父母,舍下妻儿,殿下还会去吗?”史瑶问。 太子摇头:“孤在这里是储君,到了仙界可能就是一个小兵,不去!” “那妾身也不去。”史瑶笑了笑,话锋一转,看向三个儿子,“你们去吗?” 太子:“你问他——”三郎伸出小手要抱抱,太子倾身抱起他,笑道,“三郎这是要父亲也不要当神仙吗?” 三郎伸手搂住太子的脖子。 太子就当他回答了,“真是个乖孩子。” 二郎拽一下太子的衣裳,也伸出小手。 “二郎也要父亲?”太子把三郎放他怀里,抱起二郎,不吝夸赞,“二郎也是乖孩子。”说着发现大郎孤零零坐在一旁,仰头望着他,看起来很是可怜,便问,“大郎也父亲抱抱吗?” 大郎不像跟两个弟弟学,手却不由自主地伸出来。 史瑶笑道:“二郎,来我这里。” 二郎把手递给史瑶,史瑶抱着他,大郎到了太子怀里。 史瑶看一眼漏刻,发现还早,就喊候在门外的莘墨去拿几卷《礼记》,让太子给仨孩子讲《礼记》。 太子想说仨孩子听不懂,一想今日无事,闲着也是闲着,便给几个孩子讲到巳时两刻。 杜琴捞五个味道不一的角黍放在食盒里,莘墨给大将军卫青送去。莘墨到卫青家中已接近午时。此时帝后和三位王爷也收到东宫的角黍。 太子孝顺,刘彻高兴,给太子面子,就命内侍拆开一个角黍尝尝味道如何。刘彻一看角黍里包的鸡rou,整个人都惊呆了。 太子说十个粽子有五种口味,刘彻好奇,立即命内侍再拆开四个,一看还真有五种口味,忍不住感慨,“你是越来越会吃了。” “不是孩儿,是太子妃。”这个锅太子不背,“太子妃也给母后送十个,给三个弟弟送五个,也是五种口味。” 刘彻心中一动,漫不经心地问,“还给闳儿他们送了?有没有给你舅父和几位女兄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