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父亲要过继嗣子这件事始终悬在她头顶。他似乎铁了心要让承志代替她的位置。她不甘心。她尝试过去阻止,却一再失败。 但今日萌生出这个念头后,她突然感觉这段时日一直笼罩在心头的阴云,骤然裂开一道缝隙,有明媚的阳光照了进来。 她好像一下子就看到了努力的新方向。 不过很快她又皱了眉。这事似乎不是很容易,万一吴富贵的言论不正确呢? 许长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了很久,直到nongnong的困意袭来,才重又睡了过去。 临近晌午时,父亲许敬业来看她。 见女儿病了,许敬业不由皱眉:“怎么这样不小心?伤还没好,又病了?” 许长安看着父亲,也不知他这是关心多一点,还是责怪多一点。 不过她自己大概也过了渴望父爱的年纪。比起父亲的怜惜关切,她更在意金药堂一些。 许长安叹一口气,懒洋洋道:“怎么病的?还不是被你那个好义子给推下水着凉了?” “又胡说了,好端端的,他推你做什么?”许敬业在女儿窗前的一把椅子上坐下,“他又不是小孩子。” 父女俩已经很久没这么心平气和的说话了。这段时间,他们说不上几句就会吵起来。 往日的父慈子孝仿佛被埋在了记忆深处。 许长安也没再分辩,只轻声问:“爹,你真的非要让他做你嗣子不可吗?要是他父母找过来……” “要是能找到,早就找到了,会等到现在来两个假的?不过我也想好了,如果他父母真找过来,他又是家中独子,那就让他兼祧两房。” 看着女儿病中虚弱模样,许敬业不自觉想起她当日为他挡刀的情形,心里五味杂陈。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他的女儿。 他忽然心软了许多,苦口婆心:“你别跟他怄气,试着以后拿他当亲兄长。你现在年纪小,还不懂。等你将来成了亲,就知道有个娘家兄弟的好处了。不然你将来嫁了人,在婆家受了欺负,都没人给你撑腰……” 许长安按了按眉心:“爹,嫁人会受欺负的话,那我不嫁人不就得了?你既然觉得他人品靠谱,那就让他给我做赘婿,不行吗?” “你……”许敬业瞠目结舌,怎么也没想到女儿竟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但他很快回过神来,断然拒绝:“不行,许家祖上有规矩,金药堂传子不传女,传儿不传婿。要是你招赘了他,我岂不是还要再过继子嗣?” “我招赘了,我娶丈夫,我生的孩子姓许,我和儿子有什么区别?”许长安无奈,感觉跟父亲很难说通。 “……这怎么就没区别了?而且我都跟外面人说好的,人人都知道那是我的嗣子,变成赘婿算怎么一回事?再说,谁愿意去做赘婿?” 见父亲态度坚决,不肯同意,许长安失望之余,却又渐渐生出几分逆反的心思来。 你说不行,我偏要觉得行呢。你说没人愿意娶做赘婿,或许人家就是愿意呢? 反正都这样了,何不放手一试? 许长安不再说话,露出一副疲态来。 许敬业重重叹息:“你好好休息,别整天想些有的没的,你看你表妹茵茵,不就挺开心的吗?” 见女儿无精打采,他也没再多留,叮嘱丫鬟青黛几句就离开了。 待他走后,青黛小声问:“小姐,是承志少爷把你推下水的?他是不是想杀你灭口?” 许长安抬眸瞧她一眼:“那倒也不至于。什么时辰了?” “快午时了。” 到了该用午膳的时候,可惜许长安没有胃口。简单吃了几口小菜,喝了半碗粥,她就放下了筷子。 身上不正常的热度还没完全退去,她再一次服药、卧床休息。 不知过了多久,在她昏昏沉沉、意识朦胧中,听到了青黛的声音:“呦,原来是承志少爷啊?你来我们青松园做什么?” 声音略尖,阴阳怪气,一听就不含善意。 许长安一个激灵,清醒了几分,隐约听到承志的声音:“……小姐……生病……金药堂……” 说话声不高,她在房内听不清。 若在以往,她肯定让青黛直接打发走了,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愿。但今天,她居然有了别的念头。她重重咳嗽一声,清了一下嗓子,明知故问:“青黛,是谁在外面啊?” “小姐醒了。”青黛眼睛一亮,口中却道,“小姐不必理会,是不相干的人。” 许长安:“……” 果然青黛受她影响,对这位承志少爷没有丁点好感。 可这个时候,她要的不是这个啊。 还好承志高声应道:“是我,我听说你病了,我带了一些……” 他话未说完就被打断。 “进来吧。” 少女的声音里有着掩饰不住的虚弱。 青黛瞪着眼睛:“小姐,你怎么……” 许长安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冲青黛使了个眼色。 青黛乖乖噤声。 承志在门外愣了一会儿,他听到了什么?她让他进去?她是没听出说话的人是他吗? 正踌躇间,只见那个横眉冷目的小丫鬟掀开帘子,不太客气:“承志少爷,我们小姐请你进来呢!” 说完也不打帘子,直接将手一摔,就先转身进去了。 许长安以前是少爷,跟男子打交道的次数不少。如今做了小姐,也不能时刻牢记男女大防。 但承志就不一样了,他没有前尘往事的记忆,这些日子的学习中,他知道女子闺房是极其私密的地方,旁人不好擅入。 可他此番前来,本就是想看看她到底怎么样了。她病中开口让他进去,他若不去,又未免说不过去。 承志暗自思忖,罢了,他入嗣许家,就是她的兄长。探病而不入门又算什么呢? 于是,他定了定心神,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承志目视前方,不敢东张西望,但眼角的余光却依然能瞥见房中摆设。 他心里忍不住暗叹,怪不得说是当做男子养大的,她的房间布局颇为大气,竟不像是女子闺房。 许长安住的地方,是由三个小房间打通的,一间是书房,一间是起居室,最里的才是卧室。 很奇怪,明明不像是闺阁之地,却偏偏在药味之外,还有着淡淡的馨香。 承志心神微晃,不敢多想。 许长安坐在床上,斜靠着引枕,见他走近,理了理思绪,学着表妹说话的样子,软绵绵问:“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啊?” 她声音清润悦耳,生病之后,微微有些沙哑,加之她刻意放柔了些许,听起来仿佛带着别样的魅惑。 承志一怔,下意识看向她,只见她两颊鲜红,眼眸晶亮,鬓发微湿,神情慵懒。 他何曾见过她这副模样?不自然的神情在他脸上一闪而过,耳朵也跟着一阵发热。 第14章 试探 你嫁给我吧! 从许长安的角度,一眼就能看到他神色异样,耳根通红。或许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他站在那里,身体看着都有些僵硬。 她唇角微勾,心想看来吴富贵说的,还真有几分道理。 微一凝神,承志理了理思绪,轻声问:“我听说你病了,特来看看。你……还好吧?” 到这个时候,他才敢抬眸看她,又不能平视,只能目视前方的同时眼睑下垂。 许长安轻笑一声,学着表妹的模样,软语说道:“我被你推进水里,衣裳都湿透了,还生了病,你说我好不好?” 承志怔了一瞬,他来许家已有一些时日了,跟这个“meimei”也有过几次接触。可她每每见了他,都是神情冰冷、语气厌恶,仿佛看他一眼都嫌脏了眼睛,只差没把“讨厌”两个字写在脸上。 他承认,他希望她能跟他亲近和睦一些。 可第一次听到她用这种类似于撒娇卖乖的语气跟他说话,他只觉得一个激灵,头皮阵阵发麻。 他只得出声道歉:“对不起,我当时不是故意,是我……” 一说起昨日之事,承志难免又想起她就凑在他面前,似笑非笑,吐气如兰:“……总该不会是喜欢我吧?” 双目微阖,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昨日之事着实是我不对,以后不会再这样了。我听闻发热之人,大多食欲不振,所以回来的路上,买了一些山楂蜜饯儿,你尝尝。” 承志说着取出一个油纸包,此时也不知道该递给谁,干脆往旁边走了几步,小心放在桌上。 “山楂虽好,可发热之人不宜多吃。不过你有这份心,也算是难得了。”许长安话一出口,才意识到似乎过于冷硬了一些。不像是对待未来夫婿,倒像是对新来的下属。 她想着表妹素日与她说话的模样,偏着头,轻声问:“你把我推下水,害我生了病,这一包蜜饯就想打发我啊?” 轻轻软软,带着隐隐的虚弱,让人不由顿生怜惜之意。 承志心里的愧疚之情更浓了,几乎是脱口而出:“那你想要我做些什么?” “我想有什么用啊?我想了你就会去做吗?”许长安笑盈盈看着她,清亮的眼眸里仿佛有流动的光。 承志当即郑重表示:“只要你想,只要我能做到。” “行。”许长安也不跟他绕弯子了,她下意识坐直了身体,“那你嫁给我吧!” 此言一出,承志瞬间瞳孔微缩,神情剧变:“你说什么?” 他想他肯定是出现幻觉了,或者是他根本就在做梦。她怎么会笑吟吟地跟他说话?还向他提出一个荒唐的请求? 而正端茶过来的青黛更是手腕一抖,茶碗落地摔了个粉碎,裙角沾染了点点茶渍。 许长安听到动静,一把掀开盖在身上的薄被,焦急问:“怎么样,青黛?有没有烫伤?” 说着就要穿鞋上前去查看。 青黛连忙应声:“没有,没有烫伤,只是污了裙子。” 她拍了拍怦怦直跳的胸口,老天爷啊,她听到了什么? 知道她没事,许长安松一口气。不过有了这么一个变故,她也不再重新回到床榻上了,而是干脆转到承志面前:“我方才所说之事,你觉得怎么样啊?” 而这短短的数息之间,承志心里已浮现过诸多念头。 他摇一摇头,认真拒绝:“你我兄妹,怎么能提嫁娶之事?这种玩笑,以后万万不要再提了。再者,我是男子,我怎么能嫁……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