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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

    杜冷锋摇摇手,随即露出一丝丝欣慰的笑意。“好好,不说这些了,爸爸问你,你现在跟莫墨还有联系么?”

    原本之前的话题杜蕾丝就很不耐烦,现在听到杜冷锋突如其然的提了一嘴,心底陡然升起一丝谨慎。眉头也掩饰不住的轻微拢起,质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杜冷锋一愣但很快就恢复原来的神态,心底当下也猜到七八分,毕竟七年前可是他逼着女儿走投无路跟莫墨摊牌,对女儿跟莫墨这几年没有联系的情况也觉得实属正常。

    沉吟了片刻,才说道:“其实,这几年杜家的情况不是那么好,虽然在上海还能有一席之地,但外在压力也很大,尤其是外来势力的侵入,基本上都是一些外地的衙内有上头的官帽子罩着,杜家随时很可能成为他人板上的鱼rou,随时被人刀俎的份。”

    对于杜冷锋忽然转移的话题,杜蕾丝明显察觉出“阴谋”的气息。

    果不其然,杜冷锋抬起眼看向自己,目光灼灼,好似她是一个巨大的利益筹码。杜冷锋一字一句的对她说道:“莫墨现在是奉天市市委书记,他老子是中组部莫部长,政zhi局常委,而老爷子就更了不得了,乃是赫赫有名前任总理莫德阳!”

    杜蕾丝愣怔在原地,耳边一直萦绕着这两句话,见自己女儿也像是头一次听说,杜冷峰心底更为痛快,语气中也带着些许不屑。“没有想到,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乡下农民居然是正儿八经的红三代,莫家的正宗的嫡孙,真是好手段,居然隐于小小的贫困乡,甘愿当个党支书!”

    杜蕾丝垂下的暮光闪烁,谁也不知道她此时心底也是掀起了滔天巨浪,当初杜家紧紧逼迫,若不是杜冷锋拿莫墨的生命做威胁,她不至于跟他狠心分手。但一步错,步步错,即使如今知道他的身份又如何,这段感情显然已经归于尘土,烟消云散间再去追究那些对与错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杜冷锋将她的反应全然看在眼底,忽然双眸一眯,又换了一种大权在握的口气,继而“开导劝诱”自己这个女儿。

    “其实这个年轻人也不可小量,当年在那样的情况下也依旧沉得住气没有亮出自己身份,也是个有骨气的,至于为什么连你也瞒着,我想,大概有他自己的想法嘛。”是非真是颠倒了,当初不惜用狠辣手段对付莫墨的男人,此时反倒过来替他说话?

    杜蕾丝不是三岁小孩,很快就压制住满心的震撼,尽管眼底的情绪已经出卖了自己,但依旧说道:“那又如何,我跟他已经没有关系了,不管他是主席的孙子也好,总理的孙子也好,都跟我无关。”

    杜冷锋摇摇头,只当这是女儿言不由衷的话,若不是还在乎,她怎么又会一脸的痛苦之色。

    递给她一张纸条,见她又习惯性的皱眉,杜冷峰才说:“这是莫墨现在的联系方式,我费了很大力气才打通关系弄到的私人电话,你可以试试。”

    见杜蕾丝露出既是戒备又是不解的目光,杜冷锋干脆也不掩着藏着了,干脆把目的托盘而出,况且他认为只要杜蕾丝对莫墨还有感情在,这也不算是太卑劣的手段,毕竟还能成全女儿的幸福又能带给家族的利益,岂不是两全其美,锦上添花之事?如今杜家确实需要上边有个拿个住权的人帮撑腰,否则在上海杜家难以生存下去,毕竟杜家的手段一贯狠辣,此前得罪了不少人,人家恨不得踩上几脚呢。

    杜蕾丝蓦地抽了一口凉气,胸口因为急促的呼吸居然的起伏,几乎是咬着牙说:“杜冷锋,我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卑鄙,你是在卖女儿讨好莫家?”

    第二十一章

    面对杜蕾丝此刻毫无血色的脸,杜冷锋却更在意她说的话,一张威严的国字脸顿时变得铁青,闷着怒意狠狠抽了一口浓呛的老烟,眯着眼狠狠盯着这个所谓的女儿,语气比起方才要冷冽许多。

    “九妹,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卖女儿,难道你就不想莫墨在一起吗?以前呢他是配不上咱们杜家,现在他既然有这个背景,我自然不会反对你们再来往,你要是说杜家势利那我也无话可说,在上海,从来就没有所谓的孑然一身,谁有更大的后台手里有更大的权力,谁就是老子,这点不用我来教你,你身为杜家的人应该很清楚!”

    “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为了权势,当年你可以牺牲自己女儿的幸福,现在同样的,你也可以拿女儿去交换所谓的利益,在你的心里,血rou相亲压根就比不过一个“利”字当头。”杜蕾丝毫不留情的批判杜冷锋的所作所为。

    也并不是说杜冷锋没有尽到一个父亲应有的责任,毕竟他从小到大给她提供了锦衣玉食的良好环境,也曾经宠溺过自己,可在权势、利益面前,女儿的幸福就变得微乎其微。这个世界上也不乏孩子刚出生就将亲生骨rou卖给他人或随意扔弃在冰寒天冻的垃圾桶里的狠心之人,至少比起那种人,杜冷锋算是颇有“良心”的好父亲,而且为了家族利益拿子女幸福去交换的现象也并不少见,可杜蕾丝仍然不愿意相信眼前这个男人会是生养了自己的父亲。

    只有爱之深才有恨之切。

    “小人?没错,小人又如何,我杜冷锋承认自己并不是什么大义凛然的君子,善于利用攻心之术的人自古就从不敢称自己是所谓君子,在这个吃人的社会里,能不被人踩在脚底下便只能竭尽一切的手段争取最大的权势。”

    “我瞧不起你。”杜蕾丝轻声说了这么一句话。

    杜冷锋呼吸明显一滞,但仍忍气吞声,只是凛冽的目光狠狠的剜在她的身上。

    就在父女俩之间的气氛变得剑拔弩张的时候,在门外等候许久的杜雨棠不得不推门而入,其实门外杜雨棠何尝没料想到这两人之间始终会起争执,心细如尘的女人早就拿捏好时机进来,再不济也不能让杜冷锋真跟九妹彻底断绝关系。

    看到两个人脸上都没什么好表情,杜雨棠红唇一扬,笑着走到杜蕾丝身边,轻轻拉着她的手笑道:“九妹,跟爸置气了?其实爸说的话也并不是没有道理,的确,咱们杜家如今在上海的情况很不好过,这些年压根就在别人的夹缝中生存,前有虎,后有狼,杜家若是没有一个有力的靠山相持,只怕就真要败了。”说起这些话,杜海棠的脸上渐渐严肃起来,红唇紧紧抿着。

    对杜雨棠的话虽然杜蕾丝不能全然相信,但仍轻蹙着眉问道:“在上海,杜家还能怕了谁么?”当年杜家的权势虽不至于一手遮天,但在上海也是一方鳌头,莫非短短七年时间久如此糟糕?

    “九妹,杜家以前确实是上海的地头蛇,可毕竟蛇就是蛇,再怎么厉害被人拔掉毒牙后也不过是任人欺压的虫,实话跟你说吧,近些年政府为了收回从前的地皮采取了很激烈的手段,再加上军分区的人插手,咱杜家那一亩三分也经不住被人肆意刮分的,我跟爸爸几经周旋在这些官僚身边,钱是花了不少,那些当官的享受够了便翻脸不认人,咱杜家在他们眼中屁都不是。上海已经不是谁有钱就能说上话的,没有权,上头没有人,也别想掀起一丁点的浪花。”

    杜雨棠这番话虽然说得云淡风轻,可眼底一抹极深的恨意,其实她对九妹不耻杜冷锋的手段虽理解,但跟自己比起来,九妹的牺牲又能算什么,这些年都传她杜雨棠只给有权有势的人上自己的床,可谁知道上了她床的那些人一个个莫不是伪君子真小人。

    杜雨棠揉了揉杜蕾丝的手,叹了一口气,方才恢复笑意,继续说道:“九妹,谁也没有想过莫墨会有这样的背景,如果早知道爸爸当年必定不会那样做,也是,说这些都晚了,可你难道就真的一点儿也没有想过跟莫墨见面么?”

    不得不说杜雨棠这番话说得极其巧妙,一言两语的就把杜冷锋当年做的那些事带了过去,反而把莫墨这个人摆在她面前选择。

    杜蕾丝别过头,看向杜冷锋,却见这个男人正眯着眼嘴里叼着烟嘴,一口烟一口烟狠狠的抽,仔细看才发现当初上海的枭雄双鬓既然也染了白霜。

    嘴角极细微的扯了下,杜蕾丝才自嘲的扬起唇说道:“你们未免也太高估我了,我跟莫墨早就一刀两断,再说了,人家莫墨现在位高权重,杜家凭什么高攀人家,当年我们可以一脚把人家的尊严踩在脚底下,现在莫家也照样可以一脚踩在我们头上。”

    杜冷锋脸色顿时有些难堪,他心底何尝不明白杜这点,因此才不得不让小女儿出面,或许莫墨还在旧情份上对杜家会伸出援手也不一定,若是再往好的方面想,莫墨对九妹若还念念不忘,杜家也不是没希望得到莫家的荫庇。

    杜雨棠看见杜冷锋脸色已经沉了下来,拽着烟嘴的指关节些许发白,赶紧笑着说:“九妹,莫墨即使恨也是恨杜家,对你,他既然当年能跟杜家放话要带你走,说明你在他心目中的分量不轻,若是你对他还有感情在,先撇去杜家的目的,你总算能跟他在一起,这不是挺好的么?”

    “你们说什么都晚了,如今要去我求他,绝不可能,你们不要脸,我还要脸。”杜蕾丝此时毫无血色的脸忽然涌出一抹极艳的红色,眼中却犹如跌入深井那般冰冷。

    “混账!”杜冷锋一巴掌重重拍在桌案上,上边一盏白瓷茶杯泼了一桌子的水渍,缓缓顺着桌角边沿流淌。

    杜雨棠此时却是敛起笑意,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心知九妹是真不打算跟莫墨相认了,当年父亲为了拆散九妹跟莫墨,不惜暗中命人取莫墨一条命,如果不是九妹跪在父亲面前亲口承诺愿意同莫墨一刀两断,只怕姓莫的也不会活到今天。

    杜雨棠不清楚九妹是如何跟莫墨提出的分手,但只知道那天回来之后九妹整个人就变了,变得沉默寡言,也开始恨父亲恨整个杜家,不久后就一个人出国了,毕竟国外还有她母亲,她没办法继续留在杜家,只能选择留在母亲身边。

    杜蕾丝怔怔望着那蔓延而下的茶汁,仿佛她苍白的人生,一辈子只能顺着走下去,再也没办法回头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杜家的,一直到坐上出租车回到宾馆,她才重重呼出一口浊气,汗湿的手心拽着那张留有电话号码的纸条。

    闭上眼,七年前的那天又仿佛历历在目。

    其实杜冷锋跟杜雨棠都想错了,她跟莫墨的分手根本就没有想象中的撕心裂肺,也没有大吵大闹,更没有到悲痛欲绝的地步。他们属于“和平分手”

    甚至于两个人都异常的冷静,冷静到压根不像是相爱的两个人。

    分手,并没有想象中的艰难,甚至于一两句话就结束了这段两年的感情。

    她苍白无力的笑着说:“莫墨,我们分手吧,如果不这样,杜家不会放过你的。”

    当时他就坐在她身边,只握着她的手,掌心一如既往的有力温暖。他眼底乌沉沉的看不尽深处都有些什么。他只说到:“你不相信我么?我说过此生我会给你最大的权力,我会保护我爱的人。”

    她那时只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淡淡的说道:“我相信有一天你一定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物,但是不是现在,现在的你保护不了我。”她曾经说过无条件的选择相信他的一切他这个人,尽管眼下他只是个抬不上面上的村支书,在上海这个大地方就如同一个外来农民工,卑微得犹如最低层的蝼蚁,可她相信总有一天,他定然能够成为独当一面的大人物,并不是说自己看人有多准,但唯一让她产生这样感觉的,这个男人还是头一个。

    越是这样,她越是无法冒险,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父亲对他下手,一个是至亲,一个挚爱,她只能选择牺牲自己,唯有如此,才能保全他的安危。

    那只有力的大掌松了松,最后还是放开了她,莫墨最后一次对她笑,风轻云淡与世无争的样子,却始终看不透眼底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