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她翻了翻床头柜的抽屉，找出了体温计，想了想，伸手解开韩允执的睡衣，塞到了他的腋下。

    量体温的功夫，她拧了条湿毛巾，开始给韩允执擦汗，擦了额头，脸颊，又去擦他的脖子。

    韩允执感受到了皮肤上的冰凉，皱着眉哼了一声，动了动身体。

    沈萱取出体温计，对着灯光看了一眼，度数不低。

    她又找了退烧药，剥了颗药片，倒了温水，在耳边轻声叫他。

    韩允执微微掀开眼皮，还没反应过来，沈萱便把药片塞到他嘴里，吃力扶起他，又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他身后，把水杯端到他嘴边，轻声道：“把药吃了。”

    韩允执低头喝了口水，迷迷糊糊地吞下药片，倒头又睡了过去。

    沈萱给他掖好被子，过去抱韩熙：“熙熙，爸爸休息了，你也去休息好不好？”

    韩熙看了眼爸爸，窝在沈萱怀里，问她：“爸爸怎么了？”

    “爸爸生病了。”

    韩熙撅了撅嘴：“爸爸生病了，我不要去看爷爷了，我要留下来照顾爸爸。”

    沈萱抱着她回她的卧室，经过客厅，正好看见茶几旁放着的两个行李箱。她笑了笑，安慰她：“熙熙乖，睡一觉起来，爸爸就好了。”

    小丫头似信非信，问了句：“真的吗？”

    沈萱把她放到床上，对着她点头：“沈阿姨没骗过你吧？”

    小丫头想了想，笑着摇头，又从身边拿了本童话书给她：“沈阿姨讲个故事。”

    沈萱笑笑，翻开书，给她念了个“三只小猪”的故事，故事还没念完开头，小丫头便呼呼睡着了。

    沈萱帮她盖好被子，走到门口，想了想，又折回屋里。

    韩允执床头的灯光依旧亮着，灯光发暖，却显得他脸色苍白。他吃了退烧药就开始发汗，额头上的汗珠已经变得豆大。

    沈萱走过去，拧了拧毛巾，坐在床边给他擦汗。汗擦干了，他的眉头依旧紧锁。

    沈萱最不喜欢看他蹙眉的样子，之前他蹙眉，表示对她的不满，现在他蹙眉，像是是一种无力的象征……

    她看着，伸了只手指，压住他的眉心，帮他慢慢抚平。

    额间感受到了一丝清凉，韩允执微微睁开眼，迎着灯光看见沈萱，她在自己面前，手指抚过自己的眉心，说不出地熨帖。

    韩允执伸手一拉，抓住了她的手。她的手软软的，带着丝冰凉、湿润的触感。

    他抓住了，没有放手，睁眼看着她。

    他的眼神虚弱、无力，沈萱看着有些心疼。她的嘴唇颤了颤，没说话，从他滚热的手心里抽回自己的手，站起来就要走。

    韩允执手垂到床上，沉沉呼了口气，叫她的名字：“沈萱。”

    沈萱脚下停住，微微侧过头，便听韩允执喃喃说了句：“对不起。”

    他的声音很低、很沉，几近用气发声，像一块重重的石头，使劲将情感压抑回了胸腔中。

    沈萱摸不清，他到底在为那件事情道歉，是那晚他拒绝的话，还是这些天他错乱的行为，或者是他一直以来的心口不一。

    沈萱也想转身离开，但脚下不听话，让她一直在原地滞留。

    她叹了口气，扭过头去看他，他却已经闭眼睡了过去。

    沈萱一时恍惚，不知道刚才那句对不起是她的幻觉，还是韩允执的梦呓。

    ☆、43|5.6|

    清晨韩允执醒来，一侧头，就看到沈萱埋头趴在自己床脚。

    他坐起身，捏着眉心回忆了一下，低头去看沈萱。

    她头枕在手臂上，长长的卷发顺着一侧垂了下来，正好露出脖子，另一手撑了出来，手里攒着条毛巾，毛巾皱巴巴的，还有些湿。

    韩允执看着她，心里不由揪了一下。

    早晨的风有些凉，从窗子的缝隙里钻了进来，微微拂动着沈萱的发丝。

    韩允执怕她着凉，起身想拿条薄被披在她身上，可刚一下地，床动了一下，沈萱手里的毛巾滑了下去，掉在地上，她也就跟着醒了过来。

    看见韩允执醒来，她揉了揉眼睛，又理了理头发，对他笑了笑。

    韩允执嘴角微挑，也笑了笑，还没说话，床头的闹钟响了起来。

    韩允执伸手关掉闹钟，再抬头，沈萱已经站了起来。她揉着发麻的胳膊对他说：“你好像没事了，我先回去了。”

    看着她转身，韩允执叫住她，顿了顿，又说：“一起吃早饭吧。”说完又补充道，“昨晚谢谢你。”

    沈萱侧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

    他的那句谢谢着实多余，不用说她心里也明白，留自己吃早饭不过是因为礼尚往来。

    沈萱没推辞，进了洗手间洗了把脸。

    从洗手间出来，韩允执已经把韩熙叫起床了。小丫头看着爸爸“活”了过来，开心得直蹦，搂住爸爸的脖子就不撒手了，就连韩允执做饭，她也要吊在他身后。

    沈萱看了觉得好笑，把韩熙从韩允执身上抱了下来：“爸爸病还没好，阿姨帮你洗脸好不好？”

    小丫头笑着点头。

    沈萱也不看韩允执，抱过小丫头带到卫生间，帮她刷牙、洗脸，最后还帮她梳了梳头发。

    小丫头的头发软软的，沈萱看着，顺手就帮她编了两条小辫子，垂在耳朵边上，又挑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发卡，卡在辫子根部。

    韩熙第一次这样梳头，对着镜子左看右看，高兴得不得了。

    她跑到餐桌边，看韩允执过来，伸着小肥手揪着自己的两条小辫子，问：“爸爸，我好看吗？”

    韩允执不会梳头发，一把抓的发型每天早上都能把他弄得头大，更不用说编辫子了。

    韩允执看着小丫头乐呵呵的臭美样子，对她笑了笑，说了声：“好看。”说完再扭头看沈萱，想说些什么，沈萱却没看他，也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只是跟了过来，低头理着小丫头的头发。

    三人吃了早饭，韩允执收拾东西送韩熙去机场。

    他抱起小丫头，拿过行李箱推到门口，再转身，看见沈萱很自然地拉起另一个箱子跟在他身后。

    韩允执心里一暖，伸手想要接过箱子，沈萱却说：“你抱着她，拿不了，我帮你。”

    沈萱拉着箱子跟着韩允执父女出门，还没走到电梯口，便看见了郭励扬。

    郭励扬一身正装，手里捧了一束花，红白相间，显眼得很。他正在敲沈萱的房门，敲着敲着，突然扭过头来，看见韩允执拉着箱子，抱着孩子从隔壁出来。郭励扬眉头一皱，还没搞清楚为什么韩允执会出现在沈萱隔壁时，就又看见沈萱穿着睡衣拉着另一个箱子，跟在父女两个身后。

    郭励扬看着，放下敲门的手，手中的花也垂了下来，转过身子看着三人。

    韩允执看了郭励扬一眼，没打招呼，直接放下了怀里的韩熙，摸了摸她的脑袋：“帮阿姨把箱子推过去。”

    小丫头点点头，双臂用力，把箱子推到了电梯口，回头还不忘和沈萱摆手：“沈阿姨再见。”

    沈萱也朝她挥了挥手。

    韩允执跟在小丫头身后，走到电梯口，又回头说：“我先送她去机场。”

    沈萱点点头，没说话，目送着两人离开。

    两人走后，她忽视掉郭励扬，从他身边绕开。

    郭励扬受不了这种熟视无睹，三个人简直就是把他当了空气，在他面前秀了一把一家三口的日常。他抓住沈萱的胳膊，把她拉了回来，拿着花的那只手朝着电梯口那两人离开的方向指了指，厉声问了句：“这是怎么回事！”

    他话音落下，手中花束晃了晃，落了几片花瓣下来。

    沈萱手指使劲，拨开了郭励扬的手，冷静回应：“就是你看到的这么回事。”

    郭励扬看着她，冷笑了一声：“你们什么时候好上的？”

    沈萱懒得理他，想要走开，又被他一把拽了回来：“你是不是早就和他好上了！sara说你有男朋友我还不信，是不是就是他！”

    沈萱白了他一眼：“郭励扬，你是我什么人？这样和我说话？”

    郭励扬听了，脸上肌rou跳动了一下，自觉理亏，语气便略有放软：“jo，我不在乎你和他有没有过……你和他断掉，我们重新开始。”

    沈萱轻蔑地看了郭励扬一眼，不可思议地笑了笑。

    郭励扬被她的这个表情噎得胸闷，但当下还是语重心长道：“jo，我是为你好！”他又说，“你和他认识才多久，你知道他是什么背景吗？”

    韩允执的背景沈萱听秦晋说过，纽约奥氏总部的创意群总监。但是她清楚，郭励扬所谓的背景，指的不是这个。

    看沈萱略有动容，郭励扬又问：“他放着奥氏□□（创意组总监）的位置不要，跑回国和你开这么个公司？你就不怀疑是为什么？”

    沈萱看了他一眼，甩掉他的手，一字字道：“不怀疑。”她说着，绕过郭励扬走到自己门前，要开门进屋时，又听郭励扬在身后问她：“你知道他前妻是谁吗？”

    沈萱手里动作一僵。

    这种僵硬给了郭励扬最好的答复。他嘴角笑着抽了一下，问她：“你知道姜亚捷吧？”

    沈萱脑子里过了一遍这个名字，千头万绪里才有了些思路。

    两年前，mo中国总部特聘的名誉美术指导，虽然是虚衔一个，但公司依然是大张旗鼓的宣传了一番，不为别的，就因为姜亚捷是纽约知名的华人艺术家，号称野兽派的继承人。

    “jo，你理智一些。”郭励扬道，“能娶姜亚捷的男人，你知道他的背景也不会逊色到哪里去的。”

    沈萱听得出郭励扬的弦外之音，这样的男人未必是真的看上了她，或者就算看上了她，以他们之间背景的悬殊，两人也注定不会有什么结果。

    沈萱转过身看着郭励扬，笑了笑：“你调查得挺清楚。”

    “我不想让你被他骗。”

    骗？沈萱觉得颇为荒唐，她无声地笑了笑，又问：“你说完了？”

    没等郭励扬回答，她兀自接口道：“你让我理智，我理智的结果也是离开他。就算我离开他，我也不会回去找你。”

    她说完，反手推开门，后退一步，进了屋，才说：“郭总，你要迟到了，不送了。”说罢，她又退了一步，“砰”地一下关了门，把郭励扬挡在了屋外。

    沈萱简单换了身衣服，再开门，郭励扬已经离开了，只是地上还散落着刚才争执时掉落的花瓣。

    她开车到了公司，和小曹打了声招呼，坐到自己工位上处理这些天积压下来的琐事。

    东昇的项目进展顺利，超市那边的促销单也修改得差不多了，新客户的接洽也在进行。工作上的事，没用上一、两个小时就理顺了，看来这些天韩允执没有少花心思。

    处理完这些事，沈萱起身泡了杯茶水，坐回桌前，脑子里继而浮现出“姜亚捷”这三个字。

    韩允执原先是奥氏的创意总监，妻子就算是当美术指导，也应该首选奥氏，而不是mo。

    沈萱低头抿了一口茶水，放下杯子，打开网页，在搜索栏敲进了“姜亚捷”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