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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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够,”宝珠说:“收货的时候没有用多少钱,反正很快就来钱了,不用找你借。” 对面传来男子清亮的笑声,“不是笑你说借钱,而是你的语气像孩子们提到马上就过年,一定能收很多压岁钱,你和我说说,这种自信哪儿来的。” 宝珠也笑,“本来就是。没钱的时候我就劫富济贫去。” 她说的劫富济贫,是个笑话,曾经和乾启说过,把高仿品送到拍卖行,那就是变相的“劫富济贫。”她就是那“贫”的。 乾启闻言问道:“赵平有没有说过什么时候送东西过来?”那天宝珠在洛阳听赵老三提起高仿艺人专做自己的品牌之后,就和乾启说了,他们现在也准备开这条线。 宝珠说:“还没好东西,从他离开那家之后,现在拿人家的东西也不容易,还是靠人不如靠己,他让我过去看看我们那边,可我最近实在走不开,起码得等装修敲定我才能抽几天空。”这块乾启在也没用,倒是她,死都死到炸窑上,如今可以接着继承自己的遗志。 “……这也不是什么急事,赵平也是,日用外销瓷这块还不够他忙?”乾启语气有些不悦。 宝珠说:“你爸公司借来的那些管理人员都是科班出身,他大概合作起来也要磨合,我猜他是想尽快弄一个自己能完全掌控的部门。毕竟做高仿这块他比较熟。” 外销日用瓷无论从胎质到画工,都无法和真正的高仿相比,毕竟高仿成本太贵,一件几万到上十万的成本,就注定了这只能是一条昂贵的精品线路。 乾启说:“咱们可以用的人太少,慢慢来,你也别太急。” “我急什么?”宝珠敲了敲电话,“不过你要再和我多说一会我就要急了,今天下午我还有事,回头你晚上给我打电话,我们再接着说吧。有个好事告诉你。”她看了看电话上的时间,“现在我真的要收拾出门了。” 乾启应了,俩人挂了电话。宝珠却没有动,又在沙发上坐了一会,才起来往卧室去,快进走廊的时候,她又忽然拐到厨房,对阿姨说:“阿姨,我明天想吃莲藕排骨汤。” “行,怎么又吃那个……你这么爱吃排骨,以前没发现。”保姆阿姨洗着菜说。 宝珠“嗯”了一句,往卧室走去,换衣服准备出门。 ****** 安城博物馆 行政楼三层,大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一看里面坐着好多人,推门的人笑着说:“怎么大家都在,我还说来找康馆长吃个午饭。” “张纷老师来的正好。”里面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立刻招手,“来来,刚还想说给你打电话呢。” 张纷笑着走进来,开玩笑说:“康馆长难道也正好想找我吃饭?” “有大事,吃饭先放放。”康馆长笑着说,一脸喜气。 “看你这表情,真想是喜事。”张纷和他交情深厚,旁边有人给搬来椅子,她就在馆长旁边夹了个座。 人还没坐实在,康馆长就说:“有个天大的好事。昨天有人打电话说今天要来捐赠。” “今天?”张纷老师说:“要捐赠你们不是得预约,起码要准备个荣誉证书,哪里有不准备就来的?” “情况特殊,情况特殊。”康馆长摆着手,“打电话的人说要捐赠红山玉器,我哪里敢耽搁,万一人家改变了主意怎么办?” “红山玉器?”张纷老师一惊一喜,“传世说只有两百件的红山玉器?是不是真的?” “还不知道,对方很肯定的说是,而且……”康馆长伸出四只手指,“对方说,要捐献这么多。” “四个?”张纷老师摇头,“怎么可能有那么多?” “真的,说是两只玉龟,一个勾云型玉佩,一个玉凤,”康馆长拍了拍扶手,“对方说的非常有板有眼,咱们博物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要我说肯定是假的!”旁边一个男人插嘴道,这人叫刘全,博物馆的鉴赏专家,“哪里有那么多红山玉器,现在就算国内最大的私人藏家,手里也没这么多,这人要是挖了国外的博物馆,还有可能。” 康馆长说:“刘老师咱话别说死,最早那玉猪龙出土的时候,不是一样没人认识?” “可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一块过去的烂木头都被人宝贝到家里,如果真有红山玉器的东西,谁舍得送这里来?”刘全有些不屑,“要我说纯粹是浪费时间,去年来了四个捐赠红山玉器的,馆长你知道的清楚,有一个真的吗?”他说的没错,近几年,好多来捐赠的都是赝品。 康馆长平时比较没架子,此时被呛了了无言。 周围的几个人也纷纷摇头,都不看好。张纷老师不是博物馆的人,打圆场道:“反正正好我也来了,就一起开开眼,如果是假的,咱们一会一块去吃饭,反正也不耽误什么事。”转头又问康馆长,“人几点过来?” 康馆长有些气闷地看了看表:“快到了,约的十一点。”这年头,他们知道谁有个什么东西,都是靠着关系,死乞白赖去求着人捐献,好多人都是被烦的没办法,抹不开关系,随便给他们一样,毕竟那烫金的红本本,不是每个人都喜欢的荣誉,荣誉和经济价值比起来算什么?现在这时代,找人捐赠等于是去人家口袋掏钱。 遇上主动来的,是真是假,他觉得都应该热情招待。 愤愤地站了起来,康馆长说:“我到中心前面的业务楼上去等,小丁你跟着来,和我一起去接待。”张纷老师也连忙推椅子站了起来,“我也去看看。” 业务楼在博物馆陈列厅的前面,一楼是通往博物馆去的安检大厅。 十一点整,捐赠者准时出现。 康馆长看到来的是个年轻姑娘,觉得有些意外,但还是把人热情地迎到了二楼会客室。比馆长更意外的是张纷老师,因为她觉得这姑娘有点眼熟,就是想不起来是谁。 这是宝珠第二次来安城博物馆,顺着接待大厅旁边宽大的楼梯,随着馆长上了二楼。 康馆长一路思量着,看她手里拎着一个黑色的皮包,猜测要捐献的东西应该放在包里,也没有用盒子郑重其事装起来,那包的大小,装不下四个盒子,心里越发没底了,一进会客室,就招呼小丁去倒茶。 问道:“小姐您贵姓?” “免贵姓甄”宝珠答。 康馆长想,名字先不忙问,等看了东西是真,要出证书的时候再问名字也不迟。寒暄道:“甄小姐也是咱们安城人?” 宝珠点头,低头就去拿东西。 康馆长没想到她这么直接,平时别人都会先客套一下,说说东西的故事,为什么捐赠?是家中老人的临终遗愿,个人志向之类的话,这样倒不是为了凸显自己,只是表达捐赠者对自己器物的一种重视。 可这姑娘怎么这么不当一回事。 宝珠不是不懂拿架子,但她没时间,早晨计划来这里,下午回去还要商量装修。乾启也是个有效率的人,刚刚新联系的装修设计师已经给她打过电话,两人约在下午三点钟。所以她并不准备在这里多耽搁。 “一共四个。”她掏出分别放着的四个小包,红平绒的,这是上次要包她的转心瓶,保姆阿姨特别从婚纱一条街买回来的,她们家现在很多。 红平绒展开,那勾云型玉佩显了出来,康馆长和张纷老师同时心中一跳。 而后那姑娘没耽搁,又去开另外一个包,她看着张纷老师问:“老师您是这里的专家?”她对这老师有印象,而且还不错。 也就是这句话,一下令张纷老师想起来她是谁了,直埋怨自己糊涂,上次电视台那后接底事件,事后他们不止一次的聊过,关键太逗,虽然和宝珠没有正面接触,但武超文后来和他们说过缘由,那晚真正的持宝人坐在台下,还和自己说过话,何况,最后那份提前签署的协议上,持宝人也是姓甄的。 这样一想,她就百分之七十肯定了,这姑娘是上次电视台送后接底笔筒的,心里有疑问,又觉得年纪比这姑娘大的多,张纷老师就直接问了:“上次电视台,床前明月光那个,你坐在观众席是不是?”也不知道人家姑娘想不想让康馆长知道,她用了自创的暗号体。 宝珠被她逗笑了,点了点头。 张纷老师笑着说:“那件事做的真漂亮,这种收藏的精神很对。”她当专家点评惯了,出口就是“点评体”,转头一想,人家这姑娘今天又不是找她鉴赏东西的,忙改口问道,“上次那后接底你还留着吗?平时都玩什么?” 宝珠说:“还没开始收东西,那底还在。”其实早被赵平又再利用了,她才不说呢。 张纷老师点头,“先弄明白了再下手,学到东西是最有趣的过程。”说完自己发现还是“点评体”,今天怎么转不过来了,自己先笑道:“我这现在也有职业习惯。”一推旁边的老友,却发现康馆长已经沉默好久了。 她望过去,“老康?” 康馆长望向她,手里拿着那勾云型的玉佩,用明显激动过度有些发颤的声音说:“张老师,你快……快看看,我是不是看错了?” 第118章 接待室里,桌上的清茶腾腾冒着热气,可有两位的心情,比这泡茶guntang的热水温度还高。 康馆长甚至激动的忘记了戴手套,张纷老师也是兴奋异常,这四件东西,无论他们怎么看,都像是真品。 其实在他们见到捐赠者之前,无论嘴上怎么说,心里还是觉得,是真品的可能性非常少。原因一目了然,红山文化是中国东北地区新石器时代的一支文化,而红山文化玉器更被称为——中华文明象形文字的原始码,是我们中华文明重要的发祥地。 康馆长说:“我曾在故宫以及其它博物馆不止一次见过红山玉器,但咱们馆一直都没有。”他看向宝珠,因为太过激动,有些一时不知说什么,“甄小姐,您了解红山玉器吗?” 这么贵重的东西,她就这么拿来了,康馆长觉得她大概还是没有了解这东西的重要性。 宝珠说:“当然,如果文明的主要标识不止用,青铜器,文字,城邦这三个概念来判定,从红山玉的正名之后,我们的文明史,从玉文化上分辨的话,可以再向前推三千年,也就是说,这是我们的中华文明八千年的证明。” 康馆长看向张纷老师,俩人目光中有相同的意思,原来捐赠者不是不知道这东西的贵重,但这也不足以证明东西一定是真的。 康馆长说:“那麻烦甄小姐稍坐,这个还要经过馆里专家的鉴定。” 宝珠点头,这应该是例行程序。康馆长又对着张纷说:“那张老师,麻烦您陪坐一下。” 张纷说:“要不我们一起过去。”康馆长一想,这东西太贵重,“也好。” 三个人一起来到了隔壁的行政楼。 ****** 小会客室里,张纷老师一次次地打量宝珠,觉得这姑娘,做事真的很出人意表,说道:“这东西真的难得,很多人要见到,大概都不舍得拿出来给人看,更别说是捐赠了。” 宝珠笑,这是想知道她为什么捐赠,还绕着问,她说:“话说的好听点,这东西既然是一级文物,对民族的意义就远超于对我个人。但事实上,在我个人看来,古玩和文物,毕竟还是有区别,古玩是玩物,而文物,就另当别论。” 张纷点头,“古玩这个词现在本来就是被错误解读中,这词最早叫‘骨’董,清代才有的词,骨头的骨字,取rou腐烂而骨存的意思,‘董’,就是懂得,知道,了解,骨董,就是明白古人所遗下的精华。” 宝珠点头表示同意,补充道:“古玩这词清乾隆三十八年才有,从古董那词衍生来的。那时候,古董这词专指的‘老东西’,清代以前的‘老物件’……而清代到民国那时候的东西,都叫古玩。”她看向张纷说,“红山玉器这种文物,研究价值和历史价值,都超过了玩物和普通老物件的范畴。” 张纷老师笑看着她,觉得俩人说话倒是投机,说道:“纵观我们各个时期的大收藏家,在他们老年或是身后,把毕生所藏都无偿捐献的不是没有,但在如今这个时代,却是凤毛麟角。” 宝珠对她印象也不错,笑了笑,也缓声说道:“其实,我觉得文物本身,也有命运!和我们人一样……这东西是我偶然得来的,送来这里也没想是为了更多人欣赏,看到。就觉得能让真正的文物待在博物馆,有个最适合的保存环境,温度,湿度,对于文物本身来说,才是最合适的。我那里条件不够。” 张纷略微惊讶,没想到这人年纪不大,看问题的角度这么独特,而且,是一个真正爱惜文物的人,这就不得不令人有些佩服。 古玩市场上,因为古玩魅力入迷的人很多,因为巨大的经济利益,着魔的人也很多,可是能够保持本心,透过巨大的经济价值,做到真正爱惜文物本身,并且能舍,这是一种真正的大气。 张纷老师望了望门口的方向,古董鉴赏方面,大家各有所长,有些精通瓷器,有些精通玉器,有些精通杂项,张纷老师是杂项类的专家,这一刻,她真心希望,那些东西是真品,不要辜负了捐赠人的心意。 还好工夫不大,门就开了,康馆长走了进来,兴奋说道:“初步断定,东西都是真品!”又看向宝珠郑重说:“甄小姐,您确定要捐赠?——不过现在改口也来不及了。” 宝珠站起来,说:“是要捐赠,但我有一个附加条件,希望您能答应。” 康馆长抬手示意她坐,“说说。” 宝珠说:“我希望博物馆可以五年后再对外公布这四件藏品。”这东西的原主人不知道是谁,现在收到立马展出,那不是给自己惹麻烦吗? 康馆长略微诧异,问道:“能说一下原因吗?”得了这么好的东西不让展出,那也够磨人的。 宝珠说:“是出于对我个人的保护,这东西得来的比较巧合,我买东西时,别人做搭头给我的,我担心对方打眼,回头在你们这里看到,来找我的麻烦。” 话说的非常直白,毫无修饰成分。 康馆长立刻明白了,点头道:“那既然是这样,这个我可以保证,捐赠人的意愿博物馆一定尊重。”说完又笑着打趣道:“不过这运气真够好的,这搭头,捡了个大漏。” 张纷老师也笑,对着康馆长嘱咐:“那这条老康你别忘了写在协议书上。” “那当然,那当然。”康馆长站起来说,“本来还想说,举办一个盛大的捐赠仪式,现在看情况不大合适。”他风趣地在自己嘴上做了一个锁拉链的动作,“要保密!” 宝珠说:“五年,五年就够了。”她现在来了四个月,五年后,她要还站不稳脚跟,那就干脆再去死一死好了。 康馆长站起来说:“那你们再坐,我看他们鉴定完了没有。”又对宝珠解释,“除了人,还要机器检验。” 宝珠也跟着站起来送:“明白。”康馆长喜眉笑眼地去了。 看着门关上,张纷对宝珠说:“他太兴奋了,等会他还得多跑一趟你知道为什么吗?” 宝珠不清楚捐赠流程,摇了摇头。 张纷说:“他忘记问你名字了,这等会要写到捐赠证书上。说真的,咱们安城博物馆,据我所知,这是近年来最大的捐赠,如果不是你要保密,要我说,最少是副市长要出面,给你颁发证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