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
“那是野史!” “可是三皇叔要美人不要江山,上京很多话本流传诶。少傅,要是你呢?” “首先,”少傅不假思索,“我得有个美人。” “……” 太医哥哥拿了帕子给我揩脸,又给我理了理头发,柔声道:“元宝儿这段时日清瘦了不少,脸型慢慢显出来了,连腰都有了呢。” 几个亲卫和御厨一起扭头。 ※ 身处两国疆域边境,隐隐可闻马蹄声震八荒。 北境,战火已点燃。 裴大叔对战我母妃,想想就让人放不下心来。我竟不知母妃还能领兵作战。生死存亡之际,我却要逃离国土,实不甘心。 少傅坚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当逃则逃。 北边鏖战正酣,我已越过国境,入了大曜国。 开始了我的流亡生涯。 ☆、第70章 你和我会有累世之缘 大曜富庶,长安繁华。 我们初到异国,处处都有新奇之感。 而我们一行人的衣着,也引起了路人的侧目。 我蹲在馄饨摊前看人吃馄饨,口水刚咽下,巡城金吾卫就把我们抓了起来,交给了京兆衙门。因为我们既没有可辨明身份的路引,又衣着样式可疑,还有随身武士,兵刃若干。 少傅同京兆尹交涉,这才不紧不慢掏出自己贴身藏的度牒。 在我和太医哥哥的逼视下,少傅才不得不承认自己贴身藏度牒是为了散伙的时候方便。 虽然少傅此举受到了太医哥哥极大的不齿,但不管怎么说,也暂时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 少傅向京兆尹表示,我们是向大曜进行友好访问的大殷储君团,京兆尹不敢大意,立即上报,并招待了我们一顿饭食。 我才终于马马虎虎填饱了肚子。 作为贵宾,我们被安置在闲人勿入的宅院,在被接待之前,我们也无法随意出入走动。 总有一种看似尊崇,实则软禁的即视感。 好在没几日,终于出现了一个非京兆府官员,来面见我们。 彼时我正在院子里,看少傅拿树枝在地上勾画此时此刻他推算的我母妃与裴将军作战的方位地形,以及顺便教授我一些作战阵形,譬如方阵、圆阵、锥形阵、雁行阵、偃月阵、车悬阵、武侯八阵、孙子九地,要因地制宜,根据地形选择阵形。 来人已至,不知等待了多久,才在我们授课的一个段落后,出言道:“姜少傅文武俱全,不知可愿来我大曜高就?” 我与少傅一起抬头,看向这个不速之客。 一身浅衫,玉树风姿,形容清俊的年轻人,走入院中。 少傅尚未作答,我脱口道:“在大曜做官,岂不是还要兼职做你们大长公主的男宠?双薪?” 少傅将我捂了嘴,拖到一边,“童言无忌,还请侍郎不要见怪。” 青年挑眉:“姜少傅怎知我是侍郎?” 少傅丢人不丢势,气度昂然道:“数日才肯露面,并能允姜某高位,自然是中书省某位相公,从年齿上看,应当不是简相,简相以下,自然就是容侍郎了。” 青年笑道:“佩服。中书侍郎容素年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姜少傅。” 这是我初见容素年,今后我宿命中的对手。 容素年给我们大殷使团重新安排了使馆,一处官署民宅两用的僻静院落,靠近长安东市,每隔数日便快马送来大殷战况谍报。 从战报上得知,母妃和裴将军战了两回,互有胜负,不久便陷入了僵局。第一阶段过渡到了对峙养战阶段。 少傅分析,再战尚需些时日,目前可不必担心。我才得以睡个安稳觉,不再午夜梦回没了父皇和母妃,少傅和太医哥哥也不用午夜惊起对我左哄右劝。 我们暂时无缘得见大曜宰相简拾遗,因为据说简相正为公主大婚忙得焦头烂额。 少傅琢磨着我们是否也要备一份大礼,趁机搭讪大曜的当政者。 掌管财务的太医哥哥表示我们囊中羞涩,请量力而为。 于是我们的旅居日常便是,少傅除了教授我属于太子的诸多学业,就是带着我逛完东市逛西市,逛完西市逛东市,货比十家,一家也不买,终被诸多掌柜拉入了黑名单。 这个过程自然是极大地开阔了我的视野,提升了我的砍价技能。上午学业,下午逛街,极大地丰富了我的业余生活。 见多识广之后,我的天赋值终于点亮了一门神奇的技能——卜卦,俗称的摆摊算命。 于是每日完成上午学业后,扒完午饭,我就扛起卦幡前往东市做起了生意。 少傅和太医哥哥对我阻拦无效后,终于表示对我放弃了治疗。 我给人算命非常有原则,根据其衣着相貌决定其吉凶,穷人必大吉,富人必大凶。 问生死,必大凶后存活路。 问运道,必大落后存大起。 问姻缘,必波折后成眷属。 问子嗣,必有女后再三男。 根据这个原则,我几乎未有失手,人人都开心掏钱后踌躇满志地离开。前来卜卦的,谁人不是挫折满怀。被指点有希望的曙光,谁人不宽心。 财源滚滚来的同时,我的卦摊名声也越来越大。 只是,这日慕名来算卦的男子,却让我棘手起来。 因为根据我的第一原则,看衣着外貌,无法确定其身份。 气度沉潜,容貌过人,却穿着老旧,怎么看都不像是有钱人,说是穷人,可又不大可能造就那种气魄,实在是太分裂了。 见我呆滞不言,此人坐在我卦摊前,眉目间抑郁不乐,却极力压抑不外露,尽量温和询问:“姑娘可算出我要问卜什么?” 一直被认作女孩子,我已经放弃抵抗了。 全神贯注卜卦之事。 问生死,不会这么淡定。问运道,倚天命,不会有这种自我气度。身上没有脂粉味,应当还没有成婚。 我收了呆滞,道:“先生是问情感姻缘。” 他眼中惊讶了一瞬,“可否细说?” 大方向没错!我稳住心神,继续道:“先生恋一女子,爱而不得,恐怕即将面临爱别离……”感情挫折当然是爱而不得,至于具体原因么,我作高人不语,留白中。 他面上一怔,神情低落,竟不再问。 我在心内着急,赶紧问啊赶紧问,你不问我怎么给你指点,得不到指点,你不就不会付钱么,没钱我怎么买rou吃,怎么攒钱给你们大曜的当政者送大礼! 他坐在对面久久不语,神思恍惚。眼看别人都收摊了,少傅还在家等我回去吃饭,我终于恶向胆边生,“先生?” 他回神后,取了钱放到卦摊上,语声低微:“多谢姑娘,这是卦资。”说罢,起身就走。 诶?还有人这样算卦?我挠挠头,这是太受打击,还是不懂行情? 他走出三步后,我陡然唤道:“先生,且慢!” 他回头,一愣后,歉然道:“可是卦资不够?” “不是不是,很够很够。那个什么,先生你不问破解之法么?” 他笑得刻意,“不会有解,不必费心了。我并非想要求得什么妙法,只是今日走到这里,鬼使神差想要最后对天一问。命中如此,无法可求。” 忽然我很不忍看那辛酸一笑,便也鬼使神差地,捧起手里的乌龟壳抛到卦摊上,胡诌道:“哎呀,果然有解法!神龟说,先生与所爱之人有累世之缘,今世取果,获果之前自然有一番波折。先生命中当有一女三子,目前不过是时机未到,当然,你也要该出手时便出手,无需拱手相让,适当的时机促成飞跃,必得善果。” 他听我胡诌得一愣,虽不太相信,却也稍微展眉一些,“多谢姑娘善心。” 果然不相信。 这得是有多大的执念和心障,连我神算子的话都不信。 虽然我自己也不信。 世上几人能有累世之缘。我唏嘘着收了摊,回家赶晚饭,吃完后继续唏嘘。 少傅一个栗子把我唤醒,“你这满脸唏嘘的样子跟你包子一样的脸十分违和,你造么?” 我捂着头,深深地望着他,“少傅,你和我会不会有累世之缘?” “做什么白日梦?” “现在是夜里。” “……夜里更不准做白日梦!” ※ (许多年后,当简拾遗一手抱着儿子一手牵着女儿,跟大长公主重姒殿下一起漫步荷塘时,忽然神往道:“重重,曾经,我在东市遇到一位神算,算到我与你有累世之缘,命中当有一女三子。”重姒殿下嗅到了阴谋的味道:“说好的生完阿蝉和阿呆就可以玩的呢?我才不要再生了!不要以为你编一个神算出来,我就会答应你!”“是真的。”“横!”) ※ 最后,通过我的不懈努力,我们终于——没能攒够礼钱,然而就在我们纠结送什么礼好的时候,大曜宫廷政变了,据说是驸马软禁了监国公主。 局势危急,我们也只好蹲在使馆里少外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知不觉又这样过了数月,长安的天空风云翻涌,诡谲多变。 一场大火,一番兵戈之后,一切终于尘埃落定。 原以为世道终于太平了,谁知满城噩耗传出,监国公主薨殁。 我们入乡随俗,一起跟着哀伤了小半月,又有惊人消息传来,监国公主死而复生。 我表示自己的小心脏实在无法接受这样生生死死的起落,大曜的宫廷实在是太能折腾了。 “少傅,我想回家。” 少傅掐算着时日,我们大殷的那场战火应该差不多也到了尾声。 大殷两军养战阶段结束,进入第二轮的正式交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