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节
导演:森 川 ——《残阳歌》 如血滴一般的字幕被屏幕吞噬,整个影院陷入了漆黑,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短暂的死寂之后,环绕的音响里传来沙哑的声音: “我总以为,一辈子总要这样不咸不淡的过去,直到遇上了他才明白,有些人就像劫。” 柔韧微哑的声线,很低沉,甚至像自言自语一般,并没有刻意说给谁听,可是当无孔不入的音箱把每一个音节都无限放大的时候,他的声音就像是粘附在皮肤上,还没来得及擦掉就渗进去的水一样,一下子涌进了全身的血脉。 所有人都愣住了,甚至有人挖了挖自己的耳朵,短暂的沉默之后,影院里sao动了起来。 “……这是谁的声音?” “他的声音怎么这么奇怪,我一听怎么全身都跟钻进小虫子似的……” “对对,就是这种感觉!我还以为我的耳朵出现了问题!之前看片花的时候不记得有这个声音啊?” 悉悉索索的议论声传来,骆丘白尴尬的抓了抓头发,他不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什么问题,而且也没听出有什么问题,拽了拽旁边的祁沣,小声说,“难道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有怪病吗?不能吧……” 祁沣极度不悦的冷哼一声,一下子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偏过头冷冰冰的看他一眼,“少自作多情,拍个电影你就不能正常一点说话,你到底要勾引多少人?!” 骆丘白愣了一下,觉得相当委屈又可笑,他都没明白大鸟怪在说什么,反正在这个男人脑袋里,他无论说什么都是勾引人,纯属脑袋有病。 屏幕亮了起来,岳朝歌一剑毙命,弄死了一个背后突袭的锦衣卫,白马上一点血污都没有沾染上,他在死尸上摸出一块令牌,放在手上掂量了一下,手掌一攥,令牌化成粉末,他冷笑一声,“我岳朝歌何德何能,竟惹上了皇帝老儿,这事倒真是有意思了。” 同样的音调再次响起,风吹过他脸上的纱帐,露出了半张脸。 这时候有人小声惊呼:“这……是骆丘白的声音!?” 随着画面的转动,骆丘白的脸与声音重叠在一起,之前看片花的时候,他的演技和声音是分开的,观众们根本对不上号,之前他的影视作品和现场live,他一直都是陪衬,很少说话,所以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竟然有这样一把好嗓子! 怪不得剧组在片花里故意抹掉了他的台词,原来这才是《残阳歌》最大的卖点吗? 一时间观众的心都被吊了起来,全都盼着骆丘白多多出场,好让他们再研究一下,他的嗓音到底是怎么回事。 祁沣冷哼一声,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致,骆丘白被他的反应逗笑了,端起果汁送到他嘴边,“喂,你哪来这么多火儿,喝点果汁,酸溜溜的还不错。” 妻子亲手递到嘴边,祁沣勉勉强强的就着他的姿势喝了一口,不咸不淡的从鼻腔里发出一个单音,别以为大献殷勤我就原谅你。 恶狠狠地瞪他一眼说,“早晚有一天你得给我退出娱乐圈。” 骆丘白嘿嘿一笑,没说话。 电影还在继续,从岳朝歌被锦衣卫伏击,简潼伪装成路见不平的侠士救了他开始,两个人兴趣相投,又都谈吐不俗,很快引为知己。 两个人一起练剑,互相斗嘴过招,会为了一只叫花鸡大动干戈,也会在寒冬腊月分享一件皮裘,观众会因为两人闹出来的鸡飞狗跳的事情而捧腹大笑,也会在简潼为岳朝歌挡锦衣卫刺来的毒箭时,跟着岳朝歌一起流泪。 随着剧情抽丝剥茧般展开,简潼的皇帝身份终于被戳穿,他三番两次谋杀岳朝歌,把他逼入绝境,这时岳朝歌才明白当初他的舍身相救不过是一场苦rou计,一场大雪落下来,两个昔日知己拔刀相向,简潼重伤,岳朝歌在最后一刻动了恻隐之心,没有给他最后一击。 鲜红的血染满皑皑白雪,岳朝歌抓住简潼鲜血淋漓的手,哑声问他,“如果我们放下仇怨,像以前一样隐居起来,你不是假皇帝,我也不是真太子,只是做两个无忧无虑的傻子,你愿不愿意?” 简潼剧烈的咳嗽,嘴里吐出一口血沫子,“……你……做梦……” 接着一把淬了毒的匕首差一毫就捅进了岳朝歌的心脏。 一腔情谊付东流,简潼被锦衣卫所救,开始了对岳朝歌无穷无尽的追杀。岳朝歌的母亲、师傅全部被他杀害,心死情灭,岳朝歌发誓复国,卧薪尝胆、披荆斩棘,他得高人和朝中良臣所救,讨伐暴君兴兵谋反。 简潼表面谦逊温和,实则歹毒心肠,谋取皇位之后血洗皇宫和前朝,如不是一直以来被强压,早就被人推翻了皇位,如今岳朝歌以真命天子的名义兴兵,朝中人心动荡,内外勾结,在简潼派兵十万唯独皇城,阻绝岳朝歌的进攻时,将领竟主动投诚,开门迎接,岳朝歌不费一兵一卒,就打到了皇宫门口。 那一夜,熊熊烈火映红了半个京城,脚下的土地都在震动,远远就能听到凄惨无比的厮杀和叫喊,岳朝歌所向披靡,一把墨剑青衣,甚至连铠甲都不需要,踏过无数尸体一步一步地走到了简潼面前。 满地都是鲜血,简潼脱下了龙袍,仅仅穿着一件月白长袍坐在龙椅上,看着青衣墨剑的岳朝歌缓缓走来,婉转的笛声又起,恰似当年两人初见时那样,只可惜往事如刀,再见面,两人都不再是过去那个肆意玩闹的少年。 “……潼哥,你都有白发了。” 岳朝歌笑着张嘴,瞳孔晃动,芙蓉勾的声线带着嘶哑的颤音,敲在每个人心上。 简潼一刹那红了眼眶,他紧紧攥着龙椅的扶手,笑着点头,“是啊,小岳你也老了。” 两个人默默的对视,金銮殿外是震天的厮杀声,佩刀入rou溅出鲜血,一下子泼到了红漆大门上。 “我一直在想,若是再见到你会是个什么光景,我那么怕你来,心里却又有些期盼,其实我只要不反击你就会来的快一点,可我又不敢那么快见到你,因为我怕自己会忍不住杀了你,那样我怕是再也见不到你了吧?” 岳朝歌紧紧抿住嘴唇,目光萧杀,嘴角却带着些自嘲的笑,“其实我倒是盼着,在第一次见到你对你倾心信任的时候,你能干脆一点杀了我,也省得要走到今天这一步。” “青云山的竹子还好吗?我记得当年你还在一根上刻了行小字,把我跟你的名字凑在一起,起了个名儿,叫什么来着……” “简歌竹,因为我怕当年一分开,我们要是认不出对方,就可以去那根柱子边唱简单的小调,这样无论分别多久也不怕相逢不相识了。” 简潼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简歌竹……有什么用,到底是纵使相逢应不识了,好得很,好得很。” 说完这话,他慢慢的走下龙椅,一步一步的走到岳朝歌跟前。 他比他高了这么多,像当年两兄弟一样,伸手抱住了他,“你已经长这么高了……” 一把匕首刺进了岳朝歌后心,鲜血淌出来浸透了他青色的衣服,他不为所动,闭着眼睛呼吸急促,丹凤眼上的睫毛不停颤动。 他眼睁睁看着简潼一点点的向下滑落,胸前的白袍上涌出大股鲜血,最后摔在了地上。 岳朝歌手上攥着一把匕首,简潼气若游丝的看了他最后一眼,笑着点头,“……对,我怎么……忘了,你说过,不会给我第三次……偷……袭的机会……” 一声“小岳”最终没有说出口,简潼再也没能动一下。 一滴眼泪砸在冰冷的石板上,岳朝歌全身颤抖,慢慢的走过去,用带血的手盖住了他的眼睛,眼眶通红,“我不会为你流一滴眼泪,绝对不会。” 悠扬的笛声再次响起,古老的大钟被敲响,太阳染红了大地,也染红了那片翠绿的竹林。 岳朝歌站在台阶之下,看着简潼六岁的儿子一步步的走上金銮殿。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他随朝臣跪拜,墨色的头发铺了一地。 再抬起头的时候,暮色四合,他竟然已经是满头白发,佝偻着身子,牵着一匹白马,走在寂寂黄昏的翠色竹林中。 那时夕阳正好,风吹竹叶沙沙。 苍老的声音沙哑的,柔韧的哼着一首小曲,竹林深深掩住了他青色的衣袍。 他或许在寻找那根刻了字的竹子,少年间打闹的声音传来。 他说:“岳朝歌,你耍赖!” 他回嘴,“是你偷袭。” 镜头落在苍翠竹上那一行细细的小楷上,白马趴在一边,旁边是一捧黄土,无碑无名,了却残生。 “——直到遇上了他才明白,有些人就像劫。” 十秒钟之后,悠扬的笛声飘远,黑色的幕布上慢慢浮现出红色的字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