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节
因此也都忽略了远处车马辘辘之声。 苏亚的刀长河倒挂,狠狠一劈。 “滚——” 骏马长嘶,人立而起,下一个瞬间便要冲入包围圈。 “恢律律——” 忽然一声长嘶自二五营背后响起,声音高亢嘹亮,如鸣金断玉。众人从未听过这样清越的马嘶声,心知必是绝世名马,都惊得回头。 随即便看见一辆马车,自道路尽头飞驰而来,马车旁还有一排骑士,一色黑马黑衣。马车虽快却不摇晃,骏马虽疾却不焦躁,落蹄流星,飒沓烟尘,恍若一支支黑色利箭,转瞬逼到近前。 马车进入众人视野,众人便看出那赶车的四匹马高大神骏,居然匹匹都是绝世名马,这样的马一匹便是难得,什么人能连用四匹,而且还是用来驾车? 车前赶车人也令众人心惊——马车如此急速驱驰,他手臂稳定如铁,连肩头都不曾晃动。 马车近前,轰隆隆铁轮晃动,似压在众人心上,烟尘里,那岿然不动的马车夫,忽然跃身而起。 他高伟的身子越过马头,宽大的长袍在风中一展,昏暗的天色下,一副白铜面具幽光一闪。 围剿的队伍中有人失声大叫,“铜面龙王!” 苏亚等人听见这一声骇然回首,眼底爆出喜色——她们知道铜面龙王和太史阑一起失踪,如果真的他出现在此地,那马车里岂不是…… 那人默不作声,下一瞬已经掠到发怔的苏亚面前,一把将她推落马下,同时对所有二五营的人大喝,“伏倒!” 二五营的人素来服从命令,不及思考,立即卧倒。 对面的人还没反应过来,蓦然对面马车车帘一掀,一人带笑的声音道:“神工弩!” “咻——” 对面众人听见这一句,魂飞魄散——自从太史阑法场大斩,神工弩一怒发威,现在静海城的人对这绝世杀器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也以此作为女总督鲜明的个人标志,如今听见这三个字,就好像听见死神的声音,惊得连喊叫都来不及,转身就逃。 逃跑时他们也似乎听见了神工弩震动空气的奇特音波,脑海中顿时掠过那日法场惨厉一幕,心中大喊——我命休矣! “嗡。” 黑暗中果然光芒闪了几闪,几道凌厉的风声掠过,趴在地上的苏亚等人感觉到似有刀锋割过,随即对面人群里,爆发出几声惨叫。 这几声惨叫让那些人更加惊慌,头也不敢回拼命逃窜,苏亚等人却皱眉抬起头——好像有点不对劲,神工弩杀人应该比这个更多才对,风声也似乎应该更厉些。 她们熟悉神工弩,能察觉不对,对方却不知道,惊得慌不择路做鸟兽散。 一群黑衣人扑了过来,不依不饶踩着倒地的尸首直扑入阵中,竟然是一副要赶尽杀绝的样子,当先的正是那马车夫,手握血淋淋的长刀,一个闪身撞入人群,长刀一亮如银河倒挂,狠狠一刀劈入一个奔逃者的后背,随即一脚将尸首踢开,大声冷笑道:“总督大人才几日不在,这些小鱼小虾也敢上门捋虎须?也不用捉拿正法,都杀了!” 他这一招风格,说话语气,恍然便是太史阑素日行径。 那群人这下更是死命狂奔,恨不得他娘多给他生一双腿——杀神总督回来了! 里头的人一跑,外头的人隐约听见“太史阑回来了”几个字,惊得连头都不回,拖着刀就跑,一眨眼功夫,刚才还满满当当的平原上,呼啦一下空空荡荡。 马车此时才停稳,侍卫掀开车帘,车上人闲闲探头对外看看,眨眨眼睛,笑道:“这女人果然越来越凶狠,一个名字,吓疯土豪!” 又有人接口笑道:“您一个假神工弩驱散恶徒,也没差哪里去。” 苏亚等人听得声音无比熟悉,不敢置信地回头,随即狂喜而呼。 “国公!” ------题外话------ 为毛你们都认为我会下手杀配角?一会猜杀男配一会猜杀女配,看见出来一个稍微平头正脸点的,就立即开始怀疑我要虐死他或她,平白地让我产生“其实我是个变态,写谁好就杀谁,猫猫狗狗都不放过”的违和感…… 对手指,难道我真有这么恶迹斑斑么……我难道不是一只老实善良厚道宽慈的女汉纸么? 嗯,我要说这本我真的在考虑不死配角,你们会不会一高兴,把兜里的月票掏出来? ☆、第四十章 寻妻(二) 车帘掀开处,那人容颜如珠玉,熠熠生辉,唇角一抹笑似近实远,不是容楚是谁? 他竖指于唇,对众人“嘘”了一声,招招手,示意他们上前来。 众人有点讶异他怎么不下车,但此时也没多想,欢喜上前,正要和容楚好好说说近日发生的事,容楚已道:“我都知道了。” 苏亚仰头看车中容楚,他端坐着,膝盖搭着毯子。近看脸色微白,眼下发青,微有憔悴之态。她心中一震,算着太史阑自出事到现在,不过十日时间,容楚便已经到了静海,这速度可谓奇迹。他是怎样安排好丽京事务赶来的?这一路又是怎样奔波辛苦? 苏亚抿了抿唇,她和恣肆自由花寻欢不同,她对太史阑轻易便对容楚交付终身颇有微词,觉得容楚那个家族实在不配太史阑委屈,然而此刻看见憔悴微笑的容楚,她忽然觉得,主子是对的。 便是他的家族有一千一万个不好,单只这个人,便值得主子将终身相付。 “辛苦你们。”容楚淡淡一笑,“我来了,之后你们不必再忧心。” 苏亚等人只觉得这几天心中压着的巨石,咚地一声落了下来。一瞬间天地静好,四面安然。 容楚开口许诺的事,天下无人再质疑,他有这样令人安心的力量,来源于他惊才绝艳的智慧。 苏亚眼底泛上热潮,眼神还有些怔怔的。一直以来,容楚对她们这些太史阑属下都淡淡的,从未过问,然而直到今天,面对风尘仆仆千里驱驰的容楚,她忽然明白了容楚的心意。 他不过问太史阑属下,是一心要给她自由,培养属于她自己的忠心部属。 他在关键时刻亲自来救她的属下,是为了不让太史阑为此伤心。 所谓*屋及乌,他为她做他能做到的一切,无关地位身份,是否值得。 不过都因为*。 苏亚抿抿唇,比以往更加恭谨地躬身,语气也更加恳切,“多谢国公远道前来相救。国公既然来了,那我手中的契书,便交由国公吧。” 她掏出藏在贴身衣袋里,被追杀三日都死活不肯拿出的契书,二话不说双手奉上。 容楚也听出了她语气的变化,看契书一眼,眼神中有笑意。 “不必了,你收着。”他道,“我在此不能长久停留,将来这东西也许还是要你交给太史。” 他使计出了丽京,一路上也一直还和丽京保持联系,果然太后和康王中了他的计,太后怀疑康王卖国,不肯再信他,康王急于寻找到那个赵推官,也没什么心思再关注朝政。这两人又知道容楚受伤不能上朝,心中也稍稍放心,最初的共同对外的压力去了,彼此心思又出现分裂,再商量什么事的时候就很难达成一致。他们自己都不能形成共识,那么朝堂上关于此事的讨论,眼看着也就拖了下去。 但不管怎样,拖太久都是不行的,康王找一阵子赵推官找不到,也就会继续关注当前的事,太后不信任康王,但最终也得先为自己的利益搏一搏,所以容楚算过了,他只能以此打一个时间差,要想长期盘桓静海,很难。 也只有他,还能在这么紧张的局势下,使计挪身罢了。 此刻他提起太史阑,众人都心情沉重。太史阑落海又遇风暴,十日未归,凶多吉少,此时众人都替容楚觉得难受。苏亚悄眼瞧容楚,却没在他脸上看见沉重之色,只当容楚将情绪掩藏得好,不过是为了安慰她们罢了。 容楚遥望海岸,眼神里有淡淡笑意——太史阑会这么轻易地死亡?谁信他都不信。 初见她,她自云端跌下,他亲眼看见那一幕彤云撕裂,电光乍闪,她在半空大骂老天,苍穹被她划裂弧线。 世上若有人间神祗,她便是。 这样的人必然携天命而来,怎么可能中道夭折?何况他在大燕时,曾经辗转托人将太史阑的出生时辰,请大燕圣僧梵因卜算,得出的结果虽然晦暗不明,诸多神异,但也绝无早夭之说。 苏亚瞧见他脸上笑意,头皮一炸,暗想国公是不是伤心得失心疯了? 她心中本来有件事犹豫着该不该说,此刻看他这模样,想着太史阑生死未卜,万一……还是不要说了,徒增伤心。 她给火虎打了个眼色,火虎也明白她的意思,点点头。 容楚视线从海岸收回,并没有注意到两人眼底官司,含笑对几人招招手,低低嘱咐了几句。 苏亚等人越听眼睛瞪得越大,面面相觑,半晌作声不得。 这也可以? == “大海茫茫,你这样划船找能找到什么时候?”容榕费力地用盆将打进船里的海水泼出去,偏头问邰世涛。 邰世涛默不作声地划船,眼睛只在海面上搜寻,他也知道这是很愚蠢的想法,找到的可能性比太史阑还活着更小,可是如果不这样找上一找,他永远不会安心。 他不信jiejie会葬身在这片森冷的海域,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风暴过去几日,渔民开始渐渐出海,陆续有一些船从海面上经过,邰世涛看见有船只,总要尽力划过去询问一番,但得到的结果都是失望。 容榕已经陪他在海上吃了几日粗糙的干粮,晚上邰世涛坐在船头,容榕在船舱里和衣而睡,一开始她还有点担心,翻来覆去不敢睡,后来发现邰世涛一动不动,也便放了心。放了心却又睡不着,从舱帘的缝里偷偷瞧他,只看见少年的侧面如雕像,沉默向着月亮,脸上肌肤虽因青春而紧绷,但眼神却悠远有沧桑之态,她默默瞧着,恍恍惚惚便想起那日丽京小巷里踏花救美的少年,那时候的他意气风发,翩翩年少,可不知为什么,这时候沧桑而孤独的少年,反而更令她关切,忍不住要一次次地瞧他,瞧着瞧着,心便也痛了起来。 容榕一次次捂住心口,不明白这种滋味从何而来,十五年来她活得烂漫如意,不知人间苦痛,到此刻海上明月逢着忧伤少年,她觉得自己在一瞬间长大。 喜欢一个人,愿意分享他的痛苦。 所以她沉默着,不说一声苦和累。努力让自己适应这样的日子——干粮带得不足,时不时要吃些生鱼活虾,鲜虾倒还好,天然鲜味,但鱼生吃可不是什么美妙滋味,她很多时候咬牙硬吞,卡住咽喉不让自己吐出来,邰世涛瞧在眼里,默默地把活虾让给她,她再默默地推回去。她知道邰世涛一样不适应活鱼生吃。 海上湿气重,第一天她就生了疹子,夜里痒得无法安睡,挠破了水泡,怕是要留些疤痕,她默默地用袖子掩住。 最初出海的快乐,因为几日艰苦的寻找早已云散,她到此时方知,原来享有他人的侍应供奉,一生不为世事忧烦,是多么奢侈的幸福。 国公府的娇小姐,几日海上漂泊,终知生活真义。 但她愿意陪他一起吃苦,找寻一个渺茫的希望。她有时也羡慕那个失踪的人,虽然邰世涛始终不告诉她找的是谁,但她直觉那是个女子,是对他极其重要的人。她想着那不知道是怎样一个女子,能令他这样的少年念念不忘,愿意用生命去寻找和等待。 她羡慕,却不嫉妒。自幼体弱多病,长居深门,令她懂得人生不可强求,以及惜福。 她珍惜这一刻和他一起寻找心中所念的感觉。海天空茫,而心中满满,有一个人。 只是眼看着他越来越憔悴,越来越沉默,只知道傻傻向前走,不知道再回头,她真怕他就这样把自己放逐在云海深处,永不回归。 邰世涛确实有这样的心思,如果太史阑都不在了,他忍的辱,受的罪,想做的事还有什么意义?那就这样找下去吧,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一生。 此刻邰世涛依旧不回答容榕的话,直起身抹一把汗,看见了一艘中等大小的渔船,从不远处海域经过。 容榕已经跳了起来,对着那船挥手,那边以为是落难的渔民,便驱船靠近。 容榕仰起头,将这几日重复询问了很多遍的话又问了一遍,船上人似乎很忙碌,摇头笑道:“没有看见。”又道:“如果是前几日风暴失踪的,劝你们也别找了,那样的风暴,船都散了,鲨鱼都掼死了,人哪里活得下去?早点回去埋个衣冠冢吧。” 这话容榕也听了很多遍了,叹了口气,邰世涛却忽然抬起头,问:“什么鲨鱼都掼死了?” “哪,瞧着。”那人笑吟吟拎起手中东西,赫然是一条不大的黑背鲨,“我们刚从玉柱礁那边回来,在礁群里发现好多死去的鲨鱼,这个时候正是黑背鲨产卵的时候,也不知道怎么忽然死了那么多。正便宜我们捡了一些。” 邰世涛随意看了那鲨鱼一眼,忽然眼神一直,唰一下蹿起来,跳上了人家的船。 那渔民吓了一跳,邰世涛已经劈手将那鲨鱼夺了过去。 “强盗!”那渔民一声大叫,吓得往后舱便跑,去找人帮忙了。 邰世涛也不理他,细细看那鱼皮上的伤口,入口很小,出口却很大,出口处皮rou震碎,整个伤口肌rou似剑锋一样放射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