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节
她精致的眉眼禁不住颤了一颤,强笑道:“妾身死了,这皇宫就剩下您了。” 阜怀尧缓缓眨了眨眼,长长的睫羽滑出清冷的弧度,“朕本就是孤家寡人。” “本有另一个孤家寡人愿意陪着您的。”可惜被你亲自赶走了。 “他只有这一次机会能走了。”阜怀尧望着手上褪色的手绳,淡淡道, 花菱福再度愣了,她似乎捕捉到了什么言外之意,但是又不能肯定,“陛下您……” “也许你是对的,”阜怀尧停顿了一下,似乎不想说下去,又忍不住开始咳嗽了,许久才在花菱福略微手忙脚乱的斟茶倒水拍背里停了下来,他抬手止住了女子的动作,一向冰封的眸子里泄露出了半分情绪,有些怅然有些笑意有些哀婉,想了瞬那,似乎从千万句想说的话里挑出了一句,“朕是孤家寡人的命,却不忍心让他孤寡一生。” 花菱福呆呆地看着他,“陛下您终于想通了?” “朕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吧。”阜怀尧如是道,慢慢将外溢的情绪收拢归去。 花菱福许久不能回神,说不上是惊讶还是惊喜。 最后,她抚摸着已经开始微微隆起的小腹,问:“陛下真的……肯让妾身去拿阴曹地府?” 阜怀尧垂了垂眼帘,“阎王三更要拿人,朕是一国天子,也拦不住,不是么?” …… 第二百七十六章 驯养地 “这是怎么回事?”苏日暮无意识地呢喃了一句,但是他的表情并不像是期望得到回答。 他身侧的甄侦皱了皱眉。 连晋盯着手里的地形图。 宫清站在旁边不说话。 沉默的气氛弥漫开来。 也不怪乎他们一时纷纷沉默下来,任是谁在类似金碧辉煌的宫殿化作小茅草屋子小小溪流顺便变成浩瀚大海时的巨大心理落差面前,都不能很好地保持镇定的。 耗了几天时间穿梭过让人够呛的原始森林,四人身上都挂了一些彩,才从和阜远舟几人失散的地方按着地图一路走到图上标着虎爪状记号的目的地,本以为能看到什么振奋人心的事情……但是眼前这一片山峰连绵四处茫茫的景象是怎么回事?! 人烟不见就算了,竟然连只野兽飞禽都看不到,放眼所及之处均是杂乱的植物,实在教人眼花缭乱不知东西南北。 他们找了很久,都没有发现这里有人迹出现的痕迹。 苏日暮有些烦躁地踢了踢脚下的石子。 他们这一路走得很太平,当然了,不是说榆次山脉大发慈悲了,而是指的是人为的sao扰都不曾出现了,之前还虎人辈出,可是他们一路走来只有天险,未见敌人。 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们之间原本就有人替驯养虎人的地方传递信息,甚至将虎人巨蟒引了过来, 现在他们四个人相安无事,就意味着内jian在阜远舟那边。 秦仪,还是丁思思?还是两个都是?! 不管是谁,只有一点不会变——那就是阜远舟的处境。 “沿路走来,都没有发现有机关吗?”甄侦若有所思地扒了一下脚下的土层,问。 苏日暮抿了抿唇,“地方太大了,还不能确定。” 他更想知道的是,将两个忠jian不明的人带在身边单独行动,阜远舟到底在想些什么? “静下心来,”甄侦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越急越出问题。” 苏日暮脸色一黑:“你爪子上的泥!” 甄侦耸耸肩,收回已经抹干净的手。 不远处的连晋忽然道:“按着脚程,三爷他们应该也到了才对吧?” 这里地形对他们不利,阜远舟不可能绕远道而行之。 …… 连晋他们想的没错,阜远舟那边确实不停被虎人缠着,但也顺利抵达了他们所在的连绵山峰腹地。 所谓福兮祸所伏,虎人一路追着他们,等到了目的地,苏日暮他们还在外围徘徊的时候,他们三人已经尾随着偷袭失败的虎人真正潜进了敌人的驯养地了! 期间种种谨慎谨行难以细数,饶是阜远舟在真正确定自己落脚在目的地时都忍不住吐了一口气。 他们现在正处在火把昏暗纵横交错的过道里,每隔十几米就有一个凹陷进去的房间状的空间储存各种东西,这里四周墙壁都是坚硬的岩石,是直接挖空而建的,难以想象是怎么样才这种深山老林里耗费怎么样的人力财力才能做出这样的工程。 路是有些微倾斜的,似乎是一直在往下走,阜远舟细细地将地形描在心里勾画出地图来。 秦仪在他后头,三个人排成一列,丁思思断后,虎人固然警觉,但是缺乏人性智谋,倒是让他们避开了虎人如野兽一般休憩的地方,往此地更深之处去了。 现在是身陷敌营之中,能不打草惊蛇才是上上之策。 可惜事情往往是怕什么来什么,甚至是最糟糕的情形,他们刚出过道不久,就迎面碰上了一行显然不是普通虎人的队伍——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这几人均是衣冠楚楚,和一路上衣物褴褛的虎人截然不同。 这里似乎暗道颇多,所以这次撞见委实是太过突然了,阜远舟贴着墙走动,刚感觉到掌心处的岩石不太对,就听得一阵轻微的石头摩擦声,他面前的石壁就裂了开来,连跳开的余地都没有,他就和里面准备出来的人打了个照面。 其实以阜远舟的实力,这么点意外实在不算什么,只是在过道昏暗的烛火下,他就往人群里扫视了一眼,整个人就不由自主地愣了一愣。 他这一走神实在太过明显,按阜远舟后来回想起来的说法,就是这一瞬如果没人偷袭他,那么这些人就都是蠢死的! 所以,细微的破空声从背后传来的时候,阜远舟倒是一点都不惊讶,只是躲得略显仓促,整个人都撞到了另一侧的墙壁上。 他抬了抬眸,和对面石门里人群中一个一身玄袍显然为尊的男子对视了一眼。 那男子看似吃惊地立即打手势让旁边人动手拦人,实际上眼神镇定,似是早有所料。 阜远舟挑挑眉,在他的注视下于墙壁上按着方位叩了两下,身后石壁瞬间翻转,将他和所有人都隔绝开来。 作为苏日暮的好友,没有找机关的两手把式,恐怕会被那个酒鬼念死的吧。 石壁另一侧,冲上去准备抓人的那几个人被这一突然的转折吓了一跳,赶紧去检查墙壁,但是已经找不到阜远舟所触动的那个机关了。 玄袍男子若有所思地移开视线,看着被刚才那个年轻男子抛下的两个人。 …… 第二百七十七章 江湖乱 虽然找到了机关避开了敌人,又甩下了出卖他的人,不过也不代表阜远舟知道接下来的路怎么走。 他启动的机关是死机关,只能用一次,一般是建造用来逃生的,阜远舟对机关不感兴趣,苏日暮就挑了些重要的生搬硬套塞进他脑子里,这会儿倒是派上用场了。 阜远舟摸出火折子点上,看着四周落满的灰尘,这是一条窄小的暗道,看刚才那玄袍男子的反应,估计也不知道暗道的存在。 他心想苏日暮几人应该也已经到了这里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发现这连绵山腹中的蹊跷。 连晋他们不需要指挥也知道自己该干嘛,阜远舟没多担心,按着刚才观察的地形寻了一个方向往前走,干自个儿的事情去了。 …… 京城,晋安镖局。 沙肖天秘密避开耳目坐在现任镖局总镖头何祐的房间时,慈和的面目泄露出一丝怒意,“何总镖头,这么长时间你都未将镖局完全收入囊中,莫不是不想要这个总镖头的位置了?!” 一听这话,何祐立时惶恐道:“沙盟主不必过于担心,不过是些宵小之辈妄图染指镖局运转罢了,何某很快就能解决他们,盟主尽管放心!” 沙肖天强压抑住心中的鄙夷,缓下语气道:“何总镖头莫要紧张,沙某只不过是为你忧心,才会一时情急口气重了,毕竟这事情拖得越久,越容易夜长梦多。” 何祐何尝不知道其中种种,只是蚂蚁多了压死象,小麻烦才真的叫人头昏脑涨,沙肖天的兴师问罪也叫他有些不忿,暗暗按捺住情绪后转移话题道:“沙盟主最近似乎琐事缠身,怎么得了空来京城?” 他这话倒是不假,前段时间,贺州那边新崛起了一个夙建帮,帮主叫做李大兆,当地三个小帮派仗着和沙肖天有些交情又是地头蛇,就去欺压人家,动起手来没了分寸,牵连了不少老弱妇孺,被李大兆一怒之下把他们全端了,这件事本就是那三个小帮派无礼在先,所以李大兆这么做非但没什么错,还显得英勇得很,沙肖天想要发火也寻不着理由,只能端起和气面孔叫人去给夙建帮道歉。 本是这事应该到此为止,但是那三个小帮派也有自个儿的盟友啊,不知是眼红夙建帮的崛起还是为兄弟报仇趁机出名什么的,陆陆续续去找夙建帮的麻烦,可惜夙建帮本就是一窝子绿林好汉组成的,说白了就是讲义气又下手狠,那些三脚猫的帮派岂是他们的对手,没两下就被打得屁滚尿流而去,他们的盟友又寻上门来…… 这些找麻烦的帮派大多都是十四年前剿灭刹魂魔教时残留下来的,仗着自己老资格,估摸着是看不惯夙建帮的壮大,这一而再再而三的,李大兆脾气再好也不干了,直接带着人打上门去,那些帮派被反过来踢馆子,个个叫苦连天,找上沙肖天诉苦,可是一则是他们不对在先,二则沙肖天这个盟主势力渐弱,不少人都不肯听他调解,他能不烦闷吗? 这阵子江湖上那叫一个热闹啊,不少热血侠士都去给夙建帮助威,还把不少大帮派拖下了水。 江湖暗潮汹涌了十几年,夙建帮不可谓不是导火索,不少人都趁机闹起来了,眼红沙肖天的盟主位子的大有所在。 提起这件事,沙肖天的脸色就禁不住阴沉了一下,旋即又笑了,“不过是莽夫之勇,能闹到什么地步?”他的语气慢慢放柔,变凉,“这位子,可不是他们能坐得稳的……” 何祐暗地里瞥了他一眼,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怎么看到沙肖天脸上露出一股诡异的阴柔之气呢? …… 攘内方可定外,是自古以来天经地义的为君之道。 所以最近江湖上的动荡成了阜怀尧最为关注的事情。 不过江湖乱倒未必不是好事,打起来两败俱伤,自然是朝廷得利,只是这混乱种种,倒是显得有些蹊跷。 作为导火线的夙建帮表面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奇怪之处,新旧帮派挤压,只是它特别倒霉又特别幸运而已,但是就巨门那边查到的消息看来,似乎又有点不寻常。 这夙建帮帮主李大兆原本是地方军队出身,后被上级尉官陷害才流落江湖当了山大王,只是那个上级尉官在他离开后不久就“不小心”溺水而死,与李大兆同期的士兵三三两两退伍,竟是不约而同去投靠了李大兆,还有那些或恶名昭彰或豪气万千的绿林好汉,也一一折服在李大兆手下,实在叫人忍不住想一睹这个李大兆究竟是什么角色。 而这一切混乱,又是他有意还是无意造成的? 阜怀尧思虑其中种种,禁不住又怀疑宿天门是不是横插了一竿子。 总有一种阴魂不散的感觉…… 子鸬在下首犹豫了许久,才开口道:“陛下,宁王殿下进入榆次山脉之后虽然没办法透露行踪,但是也定期会传出平安的讯息。” 阜怀尧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不过,从昨天开始,殿下的讯息就断了……” 阜怀尧手里拿着的资料一下子滑了下去。 …… 第二百七十八章 钟磬书 此时的阜远舟还在暗道里,尚不知千里之外的兄长是怎么样为他变了脸色的。 暗道终于走到尽头的时候,已经离他意外被人撞见那时差不多过去半个时辰了,路是弯弯曲曲往里绕的,阜远舟估摸了一下这个驯养地的大小,啧啧称奇的同时小心翼翼地贴着墙听了听外面的动静,确定无人经过之后才启动开关,打开了这尽头的门。 出口处是一个书架侧边的墙,机关关闭之后,内行人也看不出什么破绽。 门后是一个和奢华雍容的房间,堪比乾和宫宫殿的大小,和之前的虎人所住的地方迥然不同,这里光线很暗,但是放眼所及之处都能看到华美的紫色主调,轻飘飘的紫色纱幔将房间点缀得如梦如幻。 当然,阜远舟可不会把这些东西看做是纯粹拿来装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