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绿荷深处有龙钟
南柯十一年，六月十九日清晨。 静妃猛然惊醒，睁开眼，却发现眼睛被蒙住了。 她挣扎着坐起，发现遮住眼睛的，是一只半尺长的锦囊。 姬茷回汝阳了，雎园内十分安静，床铺前躺着两人，是她的贴身侍女。 静妃小心地探视一番，侍女被以极为高明的手法封闭了三识，眼不能看，耳不能闻，神思恍惚。 有人进来了，还是在她睡着的时候！ 静妃骂虎君荒唐，缠到她三更才走。 她没有着急打开锦囊，略略梳洗一番，独自步入园中密室，燃起一株香。 密室之中，只一半人高的七层玲珑塔，塔上挂有五彩神幡。 香烟起处，神幡徐徐摆动，扰动烟雾，幻化出一幅动态图景。 半刻钟后，静妃退出密室，回到卧房外的客厅，打开锦囊。 锦囊之中，是一红线缠绕的青色卷轴。 展开卷轴，映入眼帘的是一行娟秀的楷书文字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 片刻后，静妃发出一声惊呼，披头散发冲到庭院内，顾不得衣衫不整、春光外泄，急急吩咐园中侍卫，速去汝阳城，请中周大公姬茷来雎园，又要事相商。 侍卫统领派出一队骑士去通报，又汇报说，园外忽然来了一支人马，正在安营扎寨。 静妃走上望台查看，果然看到了一支人马。 他们的打出的旗帜，是巴蜀雒州卫。 一个时辰后，中周大公姬茷，在一队禁军护卫下来到雎园。 姬茷看到了雒州卫的营地，询问雎园侍卫统领后，登时大怒，令禁军统领姬胜派人传令汝南卫，速来把他们围住。 姬茷冲进静妃的内院，气哼哼地询问又何要紧事？ 他以为，是雒州卫忽然出现在雎园外，惹静妃不快。 静妃屏退左右，拿出卷轴。 姬茷看完，惊道“夫人，祸事了……” “大王，且勿慌张。”静妃将卷轴点燃，投入火盆，等它烧尽了，把清晨发生的事细细说了一遍，又道“投书之人，乃宛城诸葛子衿。她，正在外面的军营中。” “知道是谁就好。”姬茷忽地站起，要去冲营拿人。 “诸葛子衿，乃岐山仙门云水堂主的亲传弟子。”静妃再次拦住他；“夫君贸然前往，非为上策。” 姬茷一呆想到了其中的关键“若被她走脱，闹的满城皆知……夫人救我，真祸事了。” “大王，祸事已经发生了，要紧的是想出对策。”静妃拉着他坐下；“先要搞明白，诸葛子衿如何知道大王的底细？知道多少？” “莫非……”姬茷盯着长几上的玉山盆景；“莫非，被他们跑脱了？” “大王的玉山福地是大王经营多年的洞府，还有仙人赐予的镇山。他们俩，没那般本事。”静妃端起一杯清水，倾入盆景，又道“昨夜送进去的忘情水，或许已经生效了。” “忘情水……”姬茷大叫一声；“夫人的出的好主意。” “如何……”静妃不解。 “忘情水，进洞府多久了？”姬茷问道。 静妃算算“四个半时辰。” “还好还好。”姬茷拍拍脑袋“若是六个时辰，里面就只有两个傻子了。” “他们……没那么傻。”静妃没用过这种来自仙界的东西；“以王十里和舍王子的精明，不会饮吧。” 姬氏子孙的男丁，都须闯过一道鬼门关抓周。 儿生一期即满一周岁，沐浴更衣后，被带到一间屋子内。里面摆有弓、剑、书、笔、印、珠，还有一玉虎，合成七宝。 很多聪明伶俐的，抓周之后被暗中下了忘情水，变成了废人，活不过十岁。 能安稳活下来的，都是抓到玉虎或书、笔的“老实人“。 “夫人不知，玉山内的忘情水，不需饮。”姬茷道。 “为何不需饮？” “吾也不知。”姬茷安生坐下，道“诸葛子衿传书进来，没有惊动外人，是为了他们。若他们都变成傻子……怕是真就祸事了。” “夫君要放了他们？”静妃不甘心；“那两个，都是人间翘楚，早晚将祸乱中周。” “夫人所言极是。”姬茷道；“先进去问问他们，或许有些线索。” 静妃又道；“即便是放，也只能放一个。若都放了” “先看看吧。”姬茷起身，去外面转了一圈，回来时关上了房门。 他脱下全身的衣物，立于房间之中。 静妃从内室出来，将一件白色裘皮长衣递与他。 姬茷展开，却是一张雪白的虎皮。 玉山福地内，王奇山躺在虎丘石上，双手支在脑后，仰望穹顶。 刘舍坐在虎丘石下，举着风灯，狐疑地抽着鼻子“大哥，昨晚可曾如厕？” “二弟为何有此问？”王奇山随口答道。 “此处有腥臊之气。”刘舍说道。 王奇山回头看看，满不在意地转回去“睡得迷糊，记不得了。好像是有过一次。” “大哥……”刘舍怒道。 “二弟，你怎么了？”王奇山又看他一眼；“这里，又不是二弟的王子府，尿哪里都没什么吧？有问题吗？” “大哥曾说，你我还不知几时才能脱困，此处是门户，须臾不得离开。你们吃住都在这里，要爱护此处的环境。若行方便，需去山下……”刘舍强压心里的怒气，与王奇山讲道理。 那个角落，正是他贴锦绣的所在。 “二弟，若是……真真是大哥做错了。”王奇山坐起来，拱手道“这件事，着实古怪……想起来了，静妃送来一尊忘情水？” 刘舍点点头；“忘情水，已被大哥收起。” “昨夜，我曾对二弟说过，此处是个密闭空间。”王奇山很认真地说道；“忘情水的桂香，二弟还记得吗？” 刘舍点点头，猛地地看着他。 “大哥离得近，嗅得比二弟多。好像正与二弟说着什么，忽然神思昏沉，睡死过去了。半夜醒来，尚浑浑噩噩的，也不知都做了什么。” “原来如此……”刘舍半信半疑，开始脑补 王奇山，真是正说着话，忽然就不吭声了。 他还试探过，好像真是昏迷的样子。 那忘情水，只闻闻就如此厉害，若喝下去，岂非要变白痴！ 虎丘石猛然动了。 王奇山急忙跳下，与刘舍并肩而立。 石下，跃出一硕大的白色猛虎。 白虎跳上虎丘石，仰头吼叫数声，口吐人言，道“江左王十里，巴蜀四王子。中周与你等宿无恩怨，且盛情以待，为何来祸乱与吾？” “这件事……呵呵……”刘舍又道理亏。进入汝阳候，人家对他，确实不错。 “我来中周，只为一件事，解开封之围。”王奇山挺胸，上前一步；“却没想到，中周之王，乃是你这虎妖。” “若只为开封之战，一切都好谈。”白虎道；“淮阳王去拜访宋王，欲求汴梁郡主为妃。他，得了汴梁郡主两句诗。公孙美欢欢喜喜返回淮阳，准备迎娶之事。门下诸葛军师看过诗句后，说汴梁郡主是在讥讽他，不会来淮阳做王妃。公孙美大怒，来汝阳说，开封城内有金子，有金票。若不打，即养虎为患……他还拉来了李阀的水师。” “愿闻其详。”刘舍道。 “为何？”白虎问道。 他放下了一半心，玉山福地内，没有忘情水的桂香。这两人，都不是傻子。 “汴梁郡主是诗作。” 白虎哈哈一笑，吟道 半脱莲房露压欹，绿荷深处有龙钟。 能与青龙为伴侣，亦令白虎助清凉。 百年自有逃形处，聊与清香约暂时。 翠盖相扶两不欹，多情独许络淮阳。 “挺好啊。”刘舍默念一遍，没品出杂味来。 “你不懂，吾当时就知道了。”白虎笑道“绿荷深处有龙钟……汴梁郡主，说公孙美是一只龟……哈哈哈哈……” “公孙美。”王奇山明白了。 开封之战，始于赵雪美的这首杂拌诗。 白虎，可说是蔚蓝白虎。 青龙，指的是哪个？ 眼前，不只有蔚蓝白虎，还有一青城蛟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