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又小又软的三岁女孩儿，扎着双马尾，头发上系着漂亮的红丝绸，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有星光。 她有些欣喜地喊着他的名字：“顾森？你醒啦？” 顾森只是扫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还好那一切都是做梦。 他想说话，但是嗓子却哑了，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他经历了泥石流，被巨石砸断了左腿，他以为自己要死了，临死时，还想着一件事情，宁希怎么办啊。 他为什么这么记挂宁希，他想不起来了。 但是看着完好无损的宁希，他倒是舒了一口气，他在怕什么他不知道。 陈莹姗姗来迟，带着一些米粥，也哭过，眼睛红着，像兔子似的。 林巧英见顾森醒了，便唤宁希：“希希，咱们回家了。” 宁希见顾森醒了，心里也好受点了，见顾森不想和她说话，她也不恼，临走时还要对他说一句：“你快点好起来呀，我等你一起上学。” 顾森看着她，她一步三回头，出了房门，牵着mama的手，心里舒服多了。 顾森看着宁希消失的门口许久，才回头看陈莹。 陈莹看着他又开始哭，他心里很清楚，他的左腿废了，可是他却平静得很，不知道为什么。 陈莹给他喂粥吃，他吃了两口，听见陈莹说：“住院费太贵了，你好点了咱们就出院好不好？” 顾森没答话。 医生建议要住院直到他手术的腿好彻底为止，但是昂贵的住院费他们承担不起，顾光寿卖顾森得来的两千块，最后还是都给顾森花费在医院里了，所以他很生气，根本不愿意再看到顾森，恨不得他死在医院里别醒来更好。 顾森醒来的第二天就被家人接出院了，陈莹不顾医生的阻拦，抱着顾森出院的。 她也明显感觉顾森变了，他不会哭了，哪怕再疼再痛，他连哭都不会了，不知道该悲哀还是该庆幸。 顾森在家缓了三个月，他还是坐上了轮椅，这期间宁希经常去顾森家陪顾森玩，即使顾光寿夫妻很不愿意看到她，她还是坚持去，跟他讲幼儿园的故事，讲小区里其他小朋友的丢人事，可是她再也没见顾森笑过。 他再也不会快乐了。 宁希知道，她想努力扭转局面，可是到头来顾森还是走了上辈子的老路。 上一世她十七岁之前对顾森也不好，幼儿园的时候还抢他的糖果，看他哭也不会觉得良心痛。 她后来为什么跟顾森在一起，因为她早恋，喜欢上了一个混混，这个混混非要逼她就范，她不从，他便喊了一群混混把她轮了。 那个夜里，顾森来救她，差点被打死，她一度再也不敢谈恋爱，可是等她病情稳定后，顾森却跟她表白，说愿意和她在一起。 她不敢的，她拒绝了顾森，因为她不干净了，即使顾森残废，但他是个很干净的男孩子。 可顾森说：“希希，我这个样子，以后也不会有人要我，你就当做善事，收了我得了吧。” 宁希挣扎了很久才答应和顾森在一起，可是后来发生了很多事，他们还是分手了。 上一世顾森没上完幼儿园，本就是个内心敏感脆弱的人，经历了家庭的不幸，看着外界的人都害怕。 他把自己封闭在自己的世界，孤独又阴郁。 宁希说什么都要让他重拾自信，他可是未来的科学家呀，图灵奖的获得者，这世上能有几个像顾森一样的人。 冬日的阳光并不温暖，可是小区里的孩子都喜欢在楼下玩雪，堆雪人，打雪仗。 北风呼啸，他们似乎都不怕冷，文淑在楼下喊宁希的名字，让她下来玩，宁希从窗户看了一眼，发现顾森也在院子里，她跑到厨房问mama：“我可以下去玩么？” 林巧英说：“可以呀，让哥哥陪你去。” 宁希可高兴了，去穿上自己的红色小皮鞋，敲开哥哥的房门，让哥哥带她去玩。 宁安在写寒假作业，听到宁希要去玩，也想摸鱼去玩，便丢下手里的作业背着宁希到楼下堆雪人去了。 可刚下楼，她还没从哥哥背上下来，就看到了令她毛骨悚然的一幕！ 第7章 护短 她不准别人欺负顾森，谁欺负他，…… 以高豆为首的几个小朋友，将顾森的轮椅推翻在雪地里，顾森小小的身子翻在了院子里堆积的积雪里，四五个小朋友将他按着，文淑没敢上去，就在旁边看着。 高豆和张小飞按着他的两只胳膊，郑亚军和王旭按着他的右腿，他空荡荡的左腿裤管吸引了所有小朋友的眼球。 她听到高豆声音那么大，跟其他小朋友说：“他的左腿怎么没有脚呀，还不给我们看，那我们自己看不行么？” 一群稚气未脱的小毛孩子，好奇心特别重，也正是喜欢欺负弱小的年纪，顾森被他们按在雪地里，他们还觉得很有成就感，一个个兴奋地红光满面。 张小飞说：“把他的裤子卷上去，让我们看看他的腿去哪里了！” 郑亚军和王旭将空荡荡的裤管往出来翻，顾森挣扎着，但终是力量悬殊，他不是四个小朋友的对手。 文淑在一边看着，没有上前，也没有阻止。 宁希从哥哥背上爬下来，随手就捏了几个雪球，小手冻地通红，全部砸在了那几个小朋友的脖子上。 顾森上一世就是因为这些孩子总是嘲笑欺负才不肯再去幼儿园了，他幼儿园没上完，直接上的一年级，并且再也没和她在一个学校。 她上一世这个时候也正是爱玩的年纪，看着别人欺负顾森，也跟文淑一样，就站在一边看着，顾森哭成那样，一群孩子反而越高兴了。 宁希的雪球砸在了高豆和郑小飞的脖子上，力道很大，郑小飞直接被砸哭了，他放开了顾森，起身开始嚎啕大哭。 高豆眼里有泪，但是忍着没哭，起身把渗入脖子的雪先取了，这才回头看宁希，然而看了一眼宁希就开哭了：“宁希你等着，我要去告诉我爸爸，你打我！” 郑亚军和王旭见状立马将顾森放开，起身跑开了。 宁希跑过去把顾森扶起来，他一只脚站着，破旧的补丁裤有些单薄，但是屁股那儿已经湿了一块，他没哭，他只是看了一眼宁希，垂下双睫。 宁希把轮椅推倒他屁股后面，让他继续坐下。 顾森的眼尾红着，但是他始终没哭，这和上一世的爱哭鬼顾森一点都不一样。 她见过顾森双腿残疾的样子，他后来穿戴着假肢，但是在他们决定在一起的那一晚，顾森给她看过自己残废的双腿。 虽然已经见过，但是这一世他左腿被截肢，她还是不敢看，那空荡荡的裤管，就像个烙印，将伴随顾森的一生。 宁希的眼尾也有些红，她奶声奶气地问顾森：“哪里会疼么？” 顾森只是摇头，他再次抬眼看宁希，总觉得自己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忘记了，关于宁希的。 宁安目睹了宁希刚才的一切，在不远处喊她：“希希，今天回家会被骂的。” 宁希回头看了一眼哥哥，过去抓住哥哥的手，摇了摇：“哥哥，你别告诉爸爸mama我打人的事好么？” 宁安戳了她的脑袋一下：“别人都找到家里去了，爸妈哪会不知道？” 宁安比宁希大了四岁，已经上二年级了，学习很差，家长会的时候经常是老师批评的对象，林巧英和宁永权都害怕去给他开家长会。 这刚放寒假没多久，他两门主课又没考及格，被父母罚在家里做寒假作业，不准他出去和朋友玩。 闻言，宁希又回头看了看顾森，瘪了瘪嘴，要骂就骂吧，反正是不能让人欺负顾森的。 宁希又走到顾森跟前，问他：“你爸爸mama呢？” 顾森低首看着自己空荡荡的裤管，小声道：“没在家。” 宁希问：“那怎么办？你要回家么？” 他的衣服被融化的雪湿了，他有些难受，但是他回去没地方去，门是锁着的，陈莹说她两个小时后回来，让他在院子里晒太阳，顾光寿出去上班了，根本没人管他在院子里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宁希见他的衣服湿了，不得不又去求哥哥：“哥哥，我们回去吧。” 宁安伸手给她：“走，回去。” 他们的小区楼破旧，也没有电梯这么高级的东西，所以只能走上去，他们家在五楼，要爬楼梯，宁希是没办法把顾森背上去的，她只得求哥哥：“哥哥你能把顾森背上去么？” 宁安皱眉：“会很累啊希希。” 宁希说：“我的橘子软糖都给你吃，你把顾森背上去好不好？” 一听橘子软糖，宁安考虑了一会儿，点头：“行，那我想要十个你给么？” 宁希点头如捣蒜：“给。” 她小的时候是个嗜糖如命的小朋友，宁安别说在她这里拿走十颗糖了，拿走一颗都是要了她的命。 想起那时候，还真是抠地要命。 宁希帮着宁安去背顾森，顾森抗拒地要命，感觉都要哭了，宁希就说：“顾森，没事的，让我哥哥背你，咱们回去，院子里太冷了，你的衣服也湿了。” 顾森摇头，他抗拒地后退，mama说让他等的，他不能回去，不然会被打的。 北风急了点，太阳被白云挡住了，冷意沁入骨髓，宁希哈了哈手，走过去牵住顾森的手，顾森抗拒了好几下，宁希没放开，她说：“我们去我家，我家里有暖炉。” 宁安见顾森不让他背，也不想背了，对宁希说：“你不回去我回去了，他不让人背。” 宁希见顾森不肯走，便想了想，叹息一声：“哥哥你先回去吧。” 宁安肯定不会一个人回去，他要是把meimei丢了，会被爸妈骂的。 宁安不得不斜眼瞪着顾森，宁希拉着他冰凉被冻地通红的小手，再次跟他说：“顾森，我们去我家吧。” 顾森看了看她，见她态度诚恳，眼神清明，不像是骗他的。 他抿了小嘴，沉默好一会儿，才点头。 宁安是二年级的小朋友了，他虽然害怕顾森这样的残疾人，但是他不会嘲笑顾森，所以当背起顾森往楼上走的时候，宁安只对他说：“残疾不是你的错，你不能因为别人说你是残疾人你就哭，我们老师说，残疾人都是天使，因为上帝嫉妒，才让他变成了残疾人。” 顾森的小手圈在宁安的脖子上，宁希在后面吃力地拿着顾森的小轮椅，吭哧吭哧地在后面跟了上来。 顾森回头看她一眼，她就笑弯了眉眼，不喜欢哭的顾森也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就落了满脸。 宁希小小的身影掩在了楼梯的拐角处，他伸手抹了抹眼泪，宁安有些吃力，把他往上颠了颠，双手交叉揽在他的屁股上。 他被宁安背上了五楼，放下他的时候，宁安身上已经被汗水湿透了，他又跑下去，见宁希已经把轮椅搬到了三楼，他又把轮椅搬上去，顾森靠着墙一只脚站着，宁希满头大汗，她剪地整齐的齐刘海都已经乱了，被汗水黏在额头。 上了五楼，她呼了一口气，去看了看顾森的家门，又回来，告诉顾森：“去我家吧，我mama今天做好吃的。” 顾森抿着唇，宁希主动推着他往自己家里走，宁安先回去了，宁希后面回来，还推着顾森。 林巧英见顾森也来了，还招呼他：“顾森来了呀，快来和希希一起吃午饭。” 顾森抿着小嘴，一直没说话。 他一直都是沉默寡言的性格，不会问人，不会与人相处。 宁希把他推到火炉边，看了看mama在厨房忙碌，她神秘兮兮道：“mama今天做南瓜丸，很甜的。” 顾森只是看着她，觉得她真的好可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