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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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炎剑眉一动。 一直以来,他以为纪初桃许下的承诺只是过过嘴瘾,实际上,她根本没有能力帮助自己“脱困”。但没想到,她这么努力地cao持宫宴,证明自己,是为了在皇权中拥有话语权。 话语权,是“帮助”他的关键。 “殿下因何,可为臣做到这种地步?”问这话时,祁炎侧颜英气完美,带着武将特有的恣睢不驯。 “当然是有条件的。”纪初桃正色。 “是何条件?”他顺着问。 不知想到了什么,纪初桃声音轻轻的:“以后祁将军要记得本宫的好,不许欺负本宫。” 仿若拨云见日,心脏竟有一瞬的鼓噪。 祁炎久久伫立,压抑了一夜的晦暗情绪仿佛有了宣泄之处。 心想:这算什么条件? 正沉思着,忽闻太监唱喏:“陛下驾到,辅国长公主驾到——” “北燕使臣到——” 门外,纪妧、皇帝与织着满头小辫的北燕使臣相继入殿。 祁炎撩袍入座,抬眸间,见到了北燕使臣手捧的盒子。 目光有了短暂的交锋,祁炎一顿,微微眯起了眼。 第30章 同眠 梦里有个英雄,…… 以前纪初桃都是宴会的中心, 华服美饰,明艳无双,可望而不可即。 今日的纪初桃退居幕后, 却比高高在上的时候更为耀眼。 “今日对本宫来说意义非凡,所以, 想让你也来看看。” 她笑起来的时候眼里有温柔的光, 对祁炎道:“但愿此宴平安顺遂, 既为长姐, 也为……” 也是为祁炎。 纪初桃想着:既然祁炎呆在公主府里不开心,等他做回风光无限的少将军,自己就不欠他什么啦。 那段羞人的梦境、荒唐的姻缘, 想必也会随之改变,不会再突然冒出来扰乱她的心绪。 纪初桃心里盘算将来,没有留意到祁炎幽沉的眼眸。 他相信纪初桃是真心想帮他, 正因为开始相信, 所以桀骜了二十年的心才第一次有了顾虑和彷徨。 他甚至想:如果纪初桃没有生在皇家,或许会更好。 压下这个明知不可能的荒诞念头, 祁炎倾酒定神,目光巡视殿中。 比起胡思乱想, 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要解决。 琅琊王纪因知道纪初桃擅长音律,却仍将刺客安插到舞姬乐伶之中,是处极大的败笔。以纪因多疑谨慎的性子,不会如此冒失。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狡兔三窟, 大殿中应该还藏着其他不曾知道的危险计划。 然而宴会过去了大半, 风平浪静。 直至尾声,北燕使臣起身出列,向纪妧和皇帝献出了此宴压轴的好戏。 “北燕愿割黑山以北七座城池, 当做两国邦交的诚意,今献七城地图给大公主殿下和陛下,愿与大殷休战,永修旧好!” 北燕使臣单手按着左胸行礼,一番不熟稔的汉话在殿中掀起轩然大波。 这对大殷来说,可是鼓舞民心的天大好事! 鸿胪寺卿率先出列恭喜纪妧和皇帝,其他文武百官亦陆续拱手祝贺,将宴会气氛推至沸点。 一片喧闹中,祁炎把玩着杯盏,稍稍倾身,目光锁定北燕使臣身上。 从一开始,便觉得北燕那边的人有些古怪。 …… 作为督办宴会的人,纪初桃并不似其他人那般欢欣鼓舞。北燕使臣割地求和这一项,并不在之前的流程之内。 突然添了这么一项,她看上去有些措手不及,但还是维持面上的典雅与镇静,命人唤来了礼部主客。 “这个北燕使臣要御前献图,这么大的事,之前为何无人提及?”她的声音压得低低的,眉头轻蹙。 礼部主客亦是满脑门的汗,答道:“北燕使臣是由鸿胪寺负责接待,臣也不知。” 事出突然,现在若撤回查验,难免会扫了大家的兴致。纪初桃思索再三,道:“所有人都机敏些,别出差错。” 祁炎将纪初桃的担忧听入耳中,稍加思索,便有了头绪。 再看那北燕使臣沉稳壮实,自带杀伐之气,一点也不像战败国前来求和的样子。他稳步向前,在纪妧案几前一丈远处单膝跪拜,打开手中的盒子,露出一卷羊皮地图。 那是,极肥美的诱饵。而极美的诱饵,往往藏有剧毒。 这招对于久经沙场的祁炎来说并不陌生,贪饵吞钩,乃兵法大忌。 他握紧了手中的杯盏,侧首望向邻座的纪初桃,身形紧绷。霎时万千思绪在脑中碰撞交战,关于背叛、信念、还有这短短三个月来的点点滴滴,一片硝烟狼藉。 纪妧身边的女官领命,准备去取盒中的地图。 而与此同时,北燕使臣垂下的眼中流露出些许轻蔑,手指不自觉摸至铜盒底部。细微的动作,在被利益冲昏头脑的欢呼声中如此不显眼,却瞒不过祁炎的眼睛。 他对危险,总是有着超乎寻常的直觉。 若他是刺客,也会选择在此时动手,来个“图穷匕见”。 可身边对宴会寄予厚望的少女,却还一无所知。 她尚未察觉:先前的乐伶舞姬,只是迷惑眼睛的弃子,为的就是让大殷以为隐患已除,放松警惕…… 如此配合周密的计划,已然不是北燕单独的行动。 这才是,纪因留下的后手! 手中的杯盏几乎捏得变形,祁炎很清楚若自己此时阻止,等待他的是什么。 但他更清楚,扳倒纪妧的方法有很多,但这次宴会是纪初桃筹备的,他得保护她。 “当心有诈!”祁炎沉声道。 百官沸腾,没人听见他的话。 除了坐在身边的纪初桃。 她愕然,没有丝毫迟疑,倏地起身望向北燕使臣的方向:“等等!住手!” 纪初桃这一吼用尽全身力气,沸腾的大殿骤然安静下来。 然而已经晚了,女官已双手拿起盒中的羊皮卷,一根极细的银丝连着羊皮卷被拽起,发出细微的机括声。那线细如发丝且透明,连着盒子底部和羊皮卷,打开时看不出端倪,只有羊皮卷被取走时才会触动机括,难怪能瞒过宫城禁卫的查验…… 见北燕使臣用盒子对准了上座的纪妧,侍卫来不及阻挡,离得最近的纪初桃想也不想,张臂护在了纪妧身边! 她疯了!祁炎咬牙,下意识挺身。 几乎同时,嘎嘣一声极细的断裂声,银丝断裂。 心脏骤然紧缩,祁炎利落抬腕,手中杯盏狠狠朝北燕使臣的手腕击去! 使臣吃痛,暗器失了准头,几支短针笃笃笃钉在纪妧的案几上。余下的一针擦着纪初桃的手臂飞过,刺中了她身后的侍卫。 “护驾!保护大公主和陛下!”项宽一声暴喝,殿外的禁军蜂拥而入。 与此同时,一击不中的北燕使臣恼羞成怒,竟飞扑向没了侍卫的纪初桃,打算来个鱼死网破! 电光火石,风云突变,一切发生在须臾之间。 所有人都忙着保护皇帝和纪妧,除了祁炎。他伸长手臂,指尖与纪初桃的衣袖擦过,抓了个空。 短暂的沉默,随即整个殿中爆发出一阵哗然! 小皇帝握紧了拳头,神情莫辨。纪妧腾身而起,冷冷盯着挟持纪初桃的北燕使臣,向来不露心事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暴怒之色。 惊呼,慌乱,文臣避之不及,禁卫蜂拥而入,大殿乱成一锅粥。 纪初桃被北燕使臣扼住了喉咙,当做rou-盾挡在自己身前。 “都退下!否则我捏碎小公主的喉咙!” 北燕人高大如牛,纪初桃身量娇小,被扼得脚尖离地,一张脸涨得通红。禁卫投鼠忌器,执着长戟不敢向前。 北燕使臣见之越发猖狂,挟持纪初桃一步一步退出大殿,大笑道:“今日能得贵朝第一美人陪葬,也不枉我此行!” 正此时,一寸寒光闪现,利刃破空,将北燕使臣的鞋钉了个对穿—— 纪初桃身体悬空,脚是刺客唯一的破绽! 北燕使臣痛吼一声,手一松,身体朝后踉跄仰倒。 几乎同时,黑影闪过,一手搂住了呛咳着软软摔下的纪初桃,一手顺势拔出钉穿刺客脚背的长剑,将锋利的剑刃狠狠刺入他的身躯,动作狠绝干脆,一气呵成! 噗—— 皮rou割破的声音毛骨悚然,腥热的液体喷过纪初桃的耳畔,溅在祁炎英冷的脸颊上。 他眸底猩红,神情冷峻,仍不忘将纪初桃往自己怀中一按,用胸膛挡住她的视线,不让她看到喷溅而来的鲜血。 冷冷抽剑,刺客咯咯吐着血沫倒下,抽搐一番没了声息。 混着血腥和祁炎清冷熏香的空气涌入肺腑,纪初桃在祁炎怀里咳得撕心裂肺,温软的身躯不受抑制地颤抖。 祁炎握着染血的长剑,手背筋脉突出,眼底的杀伐之气久久未散。 暂停的生命仿佛一点点流回身体,祁炎沙哑至极的声音从胸腔中迸出,咬牙压抑道:“什么都不会还往前冲,殿下是不要命了吗?” 低而凶狠的语气,绷得紧紧的,浑身肌rou因后怕而僵硬如铁。 纪初桃“呜”地一声哭了出来,眼泪一颗一颗涌出,很快沾湿了祁炎的衣襟,湿热一片,熨烫着少年狂乱失常的心跳。 金玉堆里呵护着长大的小公主,现在才知道害怕。 “因为……不能让皇姐受伤啊!若……应验了,本宫会悔一辈子!” 她在祁炎耳畔哽咽,说着一些含糊不清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