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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亭内。 慕子凌已经坐了许久,略带湿润的凉风吹乱了他的发丝,但他没有丝毫反应,只是目光落在池塘中几朵含苞待放的荷花,有些怔然。 他以为自己经历过一次生死,再次归来,很多事情都已经能够不在乎—— 就像之前,他能平静地接受如同女子一般,任由宫内的礼官对他的一言一行进行教导;他也能接受当着天下百姓的面前,无视的他们各种目光,面不改色地披上红妆,嫁给另一个男子…… 但是就在刚才,他发现,自己依旧有很多无法接受、无法释然,御医的那句话,那些向他投掷过来的视线,他都觉得窒息、羞愤,甚至无法思考…… 他本就心高气傲,好不容易说服自己,坦然面对这样的命运和选择,可是那种赤裸裸的,带着羞辱的语言朝他而来时,他真的难以忍受。 放在广袖内的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里,那阵阵的疼痛终于唤回慕子凌的思绪,他低下头,抿着唇,看着池塘里游来游去的金鱼,眼中有深深的茫然。 ——这条路选的对不对,能不能坚持走到底,他产生了怀疑。 其实,无论是前世或者今生,慕子凌都是自小活在慕纪彦的庇护下,即便是他几次因为徐梓棋险些死亡,上一世也最终死在徐梓棋的阴谋下,但归根究底,他生活的环境还是优渥、单纯的。 因为是直到上一世死亡前,他才发现徐梓棋的真正面目,知道自己几次生死,都跟她有直接关系。 他经历的太少,他的世界还犹如白纸,纵然他读万卷书,才华横溢,有幸死后再次回到改变命运的原点,他的心里也有了变化,但也仅仅只是改变一点罢了,不够,根本不够。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慕子凌完全没有察觉燕文灏跟福全的到来。 “王……”福全上前一步,刚要出声,便被燕文灏用眼神打断。 示意福全先下去,燕文灏在慕子凌的对面坐下,然后抬起一只手支着下颚,用探究的目光看着自己面前的青年,眼里飞快闪过一抹异样。 他的眼眸深邃,同时也黑的犹如浓墨。 一时之间,凉亭内安静无比。 不知道过了多久,慕子凌才眨了眨有些疲劳的眼睛,回过神来,他看到坐在自己对面,正盯着自己看的燕文灏,愣了片刻,就想站起来行礼。 抓住慕子凌放在白玉桌上的手,燕文灏对他摇摇头,“谦和你不必向我行礼。” “……好。” 垂下眼眸,慕子凌的视线落在白玉桌上自己与燕文灏相握的手,他试着往外抽了抽,发现抽不回来,于是便也不再动,任由他们的手那么交握着。 绝口不提刚才的事,燕文灏就那么握着他,环视了一圈四周后,出声问道:“怎么不见你的那个侍童?” 他记得清楚,那个圆脸少年几次都像是护犊的老母鸡,冲动莽撞地守在慕子凌面前。 有些诧异燕文灏会问起阿临,慕子凌想了想,回答:“我将他留在相府了,这是皇宫,阿临不适合进来。” 燕文灏点点头,道:“等宫外的府邸修缮好,谦和便将他带来吧,你身边该有一个近侍伺候的。”顿了顿,他接着说:“在王府里,会比宫内自由不少,不需要那么谨慎。” 这皇宫里到处都有各个势力的眼线,阿临的性格确实不宜入宫,但在王府里,倒是会好些,即便偶尔会有不经大脑的话脱口而出,也不至于惹出太大的事。 听了话,慕子凌猛然抬头看他,眼里闪过一抹欣喜,他知道燕文灏的这番话,相当于变相给了阿临一道‘免死金牌’,只要阿临能收敛太外露的性格,不再那么冲动,就能待在王府,继续跟在他身边。 “谢谢。”他听见自己这么说。 燕文灏依旧握着他的手,朝他露出一个微笑:“谦和何必向我致谢,你是我的王妃,本该有选择陪嫁侍从的权利。” 说着,他深深地看了慕子凌一眼,然后慢慢说道:“何况,是我该感谢你,是你愿意救我一命。” 燕文灏的话外之音,慕子凌听得懂。 一时间,他们互相看着彼此,都静默无言。 恰逢这时,福全领着宫女们将早膳送了上来,精致的菜肴一一被摆放在白玉桌上,这才打破这安静的状态。 松开握着慕子凌的手,燕文灏偏头,对福全吩咐道:“去将裴御医请来。” 福全恭恭敬敬地领命退下。 “这些菜肴中可有谦和喜欢的?”嘴角含着一抹笑意,燕文灏从宫女手中接过布菜用的筷子,夹起一块鱼rou放到慕子凌的碗中,温声问道:“这道如何?” “……” 低下头,慕子凌看着碗里的鱼rou,微微蹙眉,没有开口,他的神情有一点不适,还有一点疑惑。 见慕子凌久久不动筷,燕文灏又给他夹了另一道菜,再次问道:“谦和不喜欢鱼rou吗?那试试这道吧。”这次他夹的是一块排骨。 眼眸闪了闪,这次,慕子凌终于有了反应,“……我自己来便好。” “也好。” 将布菜的筷子放下,看到慕子凌这样平淡的态度,燕文灏似乎有些失望。 看了一眼燕文灏,犹豫了好一会,慕子凌终于抬手给他舀了一碗汤,“殿下,你也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