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页
书迷正在阅读:彪悍乡里人、我在修真界创业那些年、夫妻无间道、太子妃花事记/掖庭宫花事、邪魅妻主、剑魁、地狱建设中、温良恭谦(高干)、末世无限吞噬、医道通天
赵构急召诸将应对,以吴璘节制陕西诸路兵马主战川陕,以韩世忠与张俊攻守东路,最主要的中路战场,则由岳飞、刘锜领军,与宗弼率领的金军主力对抗。 岳飞率军御敌之时,趁机呈上此密奏,再次将立储之事与抗金复国大计相联系,请赵构借立储以安民心,不予金人设法扰乱宋内政之可乘之机。 每每提及此事,赵构便不快。立储这等内政要事,岂可由拥兵在外的武将妄议?何况是岳飞,对朝政屡有异议、态度激烈的岳飞。他出战之前曾入朝奏对,见过赵瑗,对其赞不绝口,明说暗示赵瑗堪负治国重任,赵构立时怒从心起,但如常将火压下,只淡淡说了句:卿握兵于外,此事非卿所专预。 然岳飞仍不知收敛,不静守职事,倒是频频上疏,再三请求尽快立储。 立储?立谁?赵瑗么?那个非自己亲生的、收养的儿子? 他是认准了大宋皇帝将来也不可能有亲生子嗣。 每次看到岳飞的奏疏,赵构都会觉得看见了他的脸,带着嘲讽的笑,说着建议立储的话。自己残缺的生育能力想必在他眼中无异于一大笑柄。 陛下立储罢,先正国本以安人心他必是故意的。 因此怒极拔剑,裂碎他的奏疏,虚幻的他的笑容亦随之破碎,看着满地纸质残骸,才勉qiáng寻到一丝的畅快。 略歇了歇,平复了气息,赵构举步朝赵瑗读书的资善堂走去。 到了资善堂,透窗望去,但见赵瑗正在伏案苦读《左氏秋》,读到妙处,出声吟诵,脸上亦有喜色。 《左氏秋》,是赵构昨日与赵瑗闲聊时提到的,说自己年少时常读,获益良多,没想到这孩子今日就找出来重读。再抬目一看,见室内墙壁上题了一首诗,分明是赵瑗的笔迹,其中有两句是:富贵必从勤苦得,男儿须读五车书。赵构心一动,越发想起自己年少时寒窗苦读的光景,不禁微有些感慨。 不是不喜欢此子,只是希望,他几番冒死拼来的江山,能有一个延续了自己血脉的儿子来继承。因着这抹始终不灭的希望,他从未正式下诏给瑗和璩皇子的身份,虽然私下他们是以父子相称。同样也因尚有这希望,他会在别人建议立瑗为储君时止不住地觉得愤怒,虽然他一直颇爱这孩子。 这孩子还甚得人心,除了秦桧倾向璩,其余一gān大臣都看好瑗,平日对他诸多赞美,将他视为储君的不二人选。这qíng形令赵构不悦,进封璩为国公与瑗并列,亦是有意表明,即便要在养子中选储君,瑗也不是惟一的选择。 离开资善堂时骄阳似火,未行几步便觉身上沁出一层薄汗,赵构遂信步走向翠寒堂,那里有长松修竹蔽日,是禁中纳凉之地。 翠寒堂是紧随为太后准备的慈宁宫后新建好的,环境幽静,一侧有太湖石层峦奇岫,引水至顶倾泻而下,寒瀑飞空,水流注于其下荷花池中。此时风荷正举,红红白白地摇曳生姿。堂前庭中置茉莉、素馨、剑兰、麝香藤、朱槿、玉桂、红蕉、阇婆等南花数百盆,花后鼓以风轮,一chuī便清芬满殿。在堂内又搁有数十银盆,堆满冬天存于冰库的积雪,故此间清凉无匹,人入其中大可忘却人间尚有尘暑。 此刻婴茀与张婕妤正坐于庭中圆石桌两侧闲聊,每人面前搁着一官窑瓷碗,其中盛新鲜甘蔗浆,并加以碎冰块,以勺一触便有清脆碰撞声逸出。二人见赵构至,忙起身行礼,待赵构入座,才又一一坐下,婴茀旋即命侍女也为赵构奉上蔗浆。 官家从哪里来?张婕妤笑问。 赵构道:适才去资善堂看了看瑗。 张婕妤便颇欢喜,又问:依官家看,他书念得如何? 赵构看了她一眼,垂目持勺轻拨碗中冰块,无表qíng地说:此子天资特异,宛若神人。朕教他读书,他记xing是极好的。 婴茀从旁含笑赞道:建国公天资聪颖,豁达大度,虽得官家宠爱,却始终恭敬持重,处事谨慎。他年纪小小,竟如此懂事,真是难得。 赵构听后不语,张婕妤倒是非常高兴,忍不住自己也夸赵瑗:这孩子是极聪明,又好学,除读书外,骑she翰墨无一不jīng。先前岳少保不是也说么,瑗英明俊伟,越发肖似官家了 话音未落,只听啪地一声响,赵构已扬手给了她一耳光。出手甚重,张婕妤身一斜,竟倒在地上。 婴茀一惊,忙起身搀扶张婕妤。 贱人,赵构直斥张婕妤:胆敢私结外臣,妄议朝中事! 似尚不足解气,又拿起盛蔗浆的瓷碗,连汤带水地整个朝张婕妤砸去。婴茀眼角余光窥见,立即将身挡于张婕妤之前,那碗落势甚猛,婴茀避无可避,闭目将头一侧,碗就切实地砸在她左额上。碗应声碎裂,婴茀左额顷刻间血流如注。 张婕妤受此惊吓有些手足无措,一壁支起身下意识地去扶婴茀,一壁转首惶惶然探看赵构神色,觉得委屈,双目噙满泪水,却又不敢流出。其实她从未与岳飞有任何往来,只是一向关心养子,故此服侍赵瑗的内侍但凡听见官员议论与赵瑗相关的事必会转告她。岳飞大赞赵瑗朝野皆知,宫中自然亦有所闻,非但张婕妤,就连婴茀与潘贤妃又岂有不知的? 周围的宫人有短暂的慌乱,yù为吴才人治伤,又恐赵构不许,踟躇着不知如何是好。而婴茀并不擦拭面上血污浆水,只伏首跪下,轻声道:官家息怒。 赵构静下来,看她额上的血徐徐坠下,一点一点在地面散成鲜红的圆。片刻后,目光才移至张婕妤身上。 年来你做的事,还道我不知么?他的语气,似比翠寒堂的雪更冷。 那一瞬张婕妤颇茫然,细思自己所做的事,一时无法猜到哪件为他意所指,而他神色慑人,自己更不敢胡乱分辩,只得长跪请罪,口中嗫嚅:臣妾,臣妾汗已涔涔下。 赵构再侧目看婴茀,道:抱歉,误伤了你。示意宫人过来扶她。 婴茀轻轻推却宫人的搀扶,叩首,垂目,无比谦卑恭谨的态度,说:臣妾与张jiejieqíng同手足,meimei甘愿为jiejie受罚。何况臣妾愚钝,这些年服侍官家必有不妥帖处而不自知。虽官家大度,每每不与臣妾计较,但长此以往,倒恐会折臣妾之福。而今上天假官家手对臣妾略施惩戒,于臣妾实是幸事。 听了这席话,赵构容色才略微缓和,徐徐伸手亲自将她扶起,道:快包扎好伤口,血流了这许多,脸都白了。 待婴茀伤口处理妥当,赵构吩咐宫人送她回去,自己随即也离开,始终长跪于地的张婕妤泪才涌出,悲从心起,伏于地面不住啜泣。 赵瑗惊闻此事后立即赶来请张婕妤回去,张婕妤泣道:你娘不慎,激怒了你爹爹,恐妨哥前程。如今只得长跪请罪,若无你爹爹之命,断不敢私自回去。 赵瑗遂除外服跪于赵构寝宫前为母谢罪,赵构命人请他起身,他伏首哭道:瑗惶恐,此事因瑗而起,愿长跪于阶前代娘请罪,请父皇责罚瑗,让娘回宫歇息。 良久,殿内才传来赵构冷淡的声音:都回去罢。此事与你无关。 由此,除了岳飞无人再敢提跟立储有关的任何事,就连以往宫眷们常爱谈论的,瑗与璩的比较都成了禁忌的话题。 张婕妤经此一事,心qíng郁结难以释怀,不若往常那般爱笑,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常常患病。赵构似略感愧疚,于绍兴十年十二月乙未进封她为婉仪,但同时也进封了吴才人,连品阶名称都一样,也是婉仪。 宋内命妇分为五品:一、贵妃、淑妃、德妃、贤妃;二、大仪、贵仪、淑仪、淑容、顺仪、顺容、婉仪、婉容、昭仪、昭容、昭媛、修仪、修容、修媛、充仪、充容、充媛;三、婕妤;四、美人;五、才人、贵人。 这次进封,张婕妤只进一品,而吴才人则升了三级,从此二人并列,于张婕妤来说,倒是明升暗降了。 2.和议 绍兴十一年,某日赵构召秦桧等重臣入禁中赏花赐宴,以往这类事赵瑗都会于一旁作陪,但此番竟缺席,独自来柔福府中。 柔福问他:你父皇赐宴众臣,你何以不去? 赵瑗蹙眉答:我不想看见秦桧。他从小在赵构膝下长大,亦逐渐学会遇事不露喜愠之色,但现在提及此人,不由仍现一脸鄙夷。 柔福便微笑:你厌恶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为何如今多见一眼也不愿? 赵瑗低首,先是沉默,思量半晌,才说出原因:我听见他与父皇密议,说接到完颜宗弼手书,宗弼告诉他议和条件:必杀岳飞,而后和可成。 岳飞柔福沉吟,问:他如今是否还是一心北伐,议迎二帝? 是,赵瑗颔首说:只是今年正月宗弼率十万大军直入淮西,父皇命张俊、杨沂中、刘锜迎敌,并命岳飞领兵东援,岳飞没立即赶到,金军是被杨沂中、刘锜与张俊的部将王德击退的。待杨沂中、刘锜还军后,宗弼忽然又命金将回师攻陷毫州,重创杨沂中与王德的援军。岳飞这次闻讯后驰援,而金军已安然渡淮北上。为命岳飞增援淮西,父皇先后下亲札十三次,但他这两次都没及时赶往,因此父皇十分不快。 柔福问:岳飞可有说迟去的原因? 说了,一是他偶感寒嗽,一是岳家军缺乏粮糙。赵瑗叹了口气:但朝中大臣都说,他这是因上次北伐受阻,心中颇有怨气,所以 绍兴十年,岳飞率岳家军与宗弼大军jiāo锋多有胜迹。七月先取得郾城大捷,以步兵上阵迎击金骑兵,用麻扎刀、提刀、大斧等利器将拽着金兵大砍大劈,金军尸横遍野,宗弼不得已转战颍昌。岳飞料到他有此着,先命岳云驰援,再次击败宗弼骑兵三万。宗弼后在距汴京西南四十五里处的朱仙镇驻军十万,yù阻岳飞进军,不想岳飞只先遣五百铁骑为前哨便已搅乱金军阵势,岳飞再挺枪跃马,驰入金军阵内,众将奋勇向前,金兵十毙六七,全面溃败,宗弼匆匆驰回汴京,才得保xing命。 由此北方义军纷纷响应,捷报频传,岳飞也准备召谕诸将,整装出发乘胜追击,豪言道:直抵huáng龙府,与诸君痛饮。 但赵构与秦桧意在议和,连下了十二道金牌令岳飞班师。此前秦桧已先致书张俊、杨沂中、韩世忠、刘锜等人,命其回撤。岳飞见诸将已奉命后撤,自己坚持下去不免陷入孤军深入之境地,亦只好领命班师,然心中悲愤,班师前向东再拜,泣道:十载功劳,一旦废弃,奈何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