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走到草场上宽阔的地方,敬则则往后退了两步,“何美人,不如你上马试试,我的骑术一般,先跟着你学学驯马吧。” 何子柔咬了咬嘴唇,虽然觉得不妥,可还是应承了下来。她没有用马凳,而是远离几步,然后对着马跑了过去,一脚腾空踩上马镫,借助蹬踩的力量整个身子轻轻松松地就飞上了马背。 敬则则叫了声“好”,紧接着又叫了声“小心”。红叶是千里良驹,也有千里良驹的倔脾气,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人就能骑在它马背上的。何子柔一上马,红叶就扬起了前腿,想将她甩出去,然后开始飞快地转圈,抖动。 敬则则的心都提了起来,生怕何子柔摔下马来。她的妃子笑也是千里马,当初却没红叶这么暴躁的脾气,她记忆里自己很容易就驯服了妃子笑,不过如今想起来,只怕事前妃子笑已经受过驯了,所以才让她“轻易得手”。 好在何子柔不愧是将门之女,到底还是有惊无险地驯服了红叶。 何子柔跳下马,用额头亲昵地蹭着红叶的鬃毛,很是不舍,她回头看向敬则则,“昭仪娘娘,红叶脾气有些暴,你上马时千万要拉紧缰绳,说什么也不能被它甩下来。” 敬则则点点头,又拿了一把马草走近红叶,结果红叶这次连马草的面子都不给了,直冲着敬则则喷气。 “这是怎么回事?”景和帝的声音在敬则则身后响起。 敬则则回身朝景和帝走去,“皇上,如你所见,红叶自己择良主而骑之了。” 沈沉挑挑眉毛。 “你说臣妾是不是该成人之美,所谓宝剑赠英雄,红叶么自然是赠美人了。” 沈沉可不是敬则则三言两语就能忽悠的人,不过听她这么说也没多问,转而朝何子柔道:“既然这马更亲近你,便赐给你吧。” 何子柔大喜,当即就给景和帝行了礼,“多谢皇上恩赐,多谢昭仪娘娘。” 这厢待回到帐篷里时,沈沉才问敬则则,“那马你不喜欢?” 敬则则摇摇头,“没有不喜欢,我也知道红叶是匹良驹,丝毫不比臣妾的妃子笑差。不过臣妾已经有了妃子笑,我又看何美人对那马喜爱得紧,就想着转送给她正好,可是又怕……”敬则则扫了一眼沈沉。 “又怕朕生气?” 敬则则捣蒜似地连连点头,“皇上英明。红叶是皇上所赠,臣妾也喜欢,可只要想着妃子笑,又觉得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可不好,臣妾心里还是喜欢妃子笑的。” “朕听着怎么像是话里有话。”沈沉嗤笑道。 “皇上没听错,就是话里有话,而且就是皇上想的那个意思。”敬则则现在算是明白了,跟景和帝这样的人玩心眼心术,真就是鲁班门前耍大刀,对付他就得直言直语,反而能堵得他说不出话来。 “哦,你倒是说说,朕想的是哪个意思?”沈沉笑道。 敬则则嘟嘟嘴,“皇上不就是在心里笑话臣妾吃醋么?” “ 那倒没有,朕看你挺贤良淑德的,那马你不是转眼就送人了么?”沈沉道。 看,果然还是怪她的。敬则则挺起胸膛道:“哦,原来皇上心里知道臣妾是在吃谁的醋呀?” 真是个狡猾的小狐狸,沈沉被敬则则的“理直气壮”给逗笑了,“行了吧你,嘴巴上都能挂油瓶了。朕是做什么了,弄得你吃醋吃成这样?朕难道不是夜夜宿在你帐篷里?” 敬则则上前抱住皇帝的腰,仰头撒娇道:“皇上不会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吧?” ”胡说八道什么呢?”沈沉敲了敬则则一个栗子,“朕若是不想,你难道还管得了朕?” 这话就伤感情了,敬则则觉得老没趣地松开了手,“臣妾自然是管不了皇上的。” 却说这厢敬则则正跟皇帝打口头官司呢,何子柔回到帐篷以后,脑子也是乱糟糟的,她看得出来,敬则则是故意把红叶让给她的。只是何子柔不明白的是,她为何要这样做? 难道是要拉自己结盟?何子柔摇了摇头,觉得敬则则就算找盟友,也轮不着自己,她在皇帝跟前可没几分脸面。 何子柔揉了揉自己的脸,大力地甩了甩头,先不管了,无论敬则则是什么意思,先静观其变好了,能得着这样的宝马,可是她毕生所愿呢,打小就想有一匹,只是家里什么好的都是先紧着她那几个哥哥,自然轮不着她一个女儿家。 “美人,各部王的郡主们组了一场赛马,皇上让奴婢来请美人参赛。” 何子柔听了有些诧异,但又觉得就在意料之中,起身道:“知道了,我换了衣裳就去。” 何子柔到的时候,见景和帝与敬则则已经在了。赛马场上这会儿是万紫千红,群芳竞秀。草原的水草好似特别养人,一个个郡主都生得貌美如花,肤白如玉。其中又以达达鹿歌和野吕如音的容貌最为出众。 两人的身段都很高挑,而且玲珑有致。比个头,也就敬则则和她二人差不多,丁乐香和何子柔都矮了她们大半个脑袋。比身段,就是敬则则也只能退避三舍了,两位郡主的胸脯十分的雄伟,便是宫中最傲人的祝贤妃祝新惠也比她们小上了一圈。而且腰细、屁股翘,腿也修长结实。 野吕如音比达达鹿歌大胆多了,见景和帝站在看台上,便骑马走了过来,仰头道:“天可汗,咱们草原女儿可是各个都会骑马的,不知您的妃子们如何?” “何美人会下场与郡主等一同赛马。”沈沉道。 野吕如音看向敬则则道:“听说敬昭仪的父亲乃是定西侯,都说虎父无犬女,敬昭仪可会下场比试?” 不待敬则则回答,野吕如音又笑着道:“前日见昭仪手里拿着马鞭,想来是会骑马的哦。” 会骑马和赛马那可是天差地别的,而野吕如音却故意模糊这个区别,敬则则觉得有些纳闷儿,不解自己是哪里得罪了这位如音郡主。难道是自己容貌太美的缘故? 这不是敬则则自恋,实在是她长这么大,遇到过不少人纯粹就因为她太美而对她充满敌意的。 敬则则拿眼去看景和帝,这些事儿她做不了主,得皇帝说了才算。 “太医不是说你需要将养么?”沈沉道。 第44章 朵神山(上) 敬则则点点头,回头朝野吕如音笑道:“本宫对骑术只是略懂,就不献丑了。”敬则则之所以这么谦虚那完全是为了堵野吕如音的嘴,省得她后面叽叽歪歪。现在她直接认输,对方就没话说了。 野吕如音从小好强到大,见敬则则直接认输,还真有点儿不习惯,不过也打心眼里瞧不上她了。 敬则则自然不在乎野吕如音怎么看自己,但还是被她的眼神给激怒了,她坐在景和帝身边带着脾气道:“皇上,等以后如音郡主进了宫,臣妾找她比赛写诗、对对子试试。” 沈沉上下扫了敬则则几眼没吭声。 敬则则被他盯得有些心虚地撇开眼。 “嗯,这是来套朕的话呢?”沈沉皮笑rou不笑地道。 敬则则就知道自己的小算盘算不赢皇帝,她以为得不着答案呢,却听皇帝道:“朕只能替你遗憾了,你怕是没机会找她对对子。” 敬则则惊奇地望着景和帝,“可是……”野吕部如今在西部草原算是最大的部落,她以为皇帝是必然要拉拢野吕部的,如果不是纳野吕如音,难道是送公主和亲? “就她那性子,要真纳了她,朕的后宫怕是要乱成一锅粥。”沈沉道。 不得不说,沈沉看人的眼力还是极准的。 “皇上真的舍得么?臣妾听说,如音郡主可是草原最美的两颗明珠之一。”敬则则玩笑道,她倒是不怕野吕如音进宫,只要皇帝不格外偏袒她,以野吕如音的性子,迟早被宫里的女人玩儿死。 这一次沈沉就没再回答敬则则的话了。 下午,这郡主们赛马吸引的看客比午前的赛马会还热闹,是人都喜欢看美人,无一例外。 说不得野吕如音还真有些本事,何子柔的骑术很是不错,且还有红叶这样的良驹,到最后居然还慢了野吕如音一个马身。这就绝对是骑术不及了。 野吕如音一脸绯红地纵马奔驰到看台前,剧烈运动之后,她饱满的胸脯也一上一下剧烈地起伏着,剧烈地吸引着人的目光。 野吕如音跳下马朝景和帝行了一礼,“天可汗,我赢了。” 沈沉点点头,“如音郡主想要什么赏赐?”这是沈沉对赛马得胜者的承诺。 野吕如音有些羞怯地瞥了一眼景和帝,以比平时柔和了许多的声音道:“我想请天可汗参加明晚我们草原上的双朵节,可以么?” 丁乐香不知道什么是双朵节,但敬则则和何子柔却都是听说过的。草原人的双朵节,纪念的是一对救了整个大草原的情人,朵云和朵杰,后来这个日子逐渐演变成了草原青年男女的情人节。 八月里正是草原人耍坝子的时候,平日里他们逐水而居很少碰面,只有八月耍坝子青年男女才能凑到一起,自然要珍惜这样相聚的时光来解决人生问题,所以借着双朵节的名义,看对了眼的青年男女就能双双对对钻进女子的白帐篷,其实钻草笼子也行。 至于成亲不成亲倒不是最重要的,若是女子怀了孩子,生下来正好给自己家里放牛、放羊。 对草原人而言这是自然天性,但对大华的人而言,这就是伤风败俗了。 野吕如音邀请景和帝去双朵节,这司马昭之心可谓是路人皆知了,居然诱着皇帝去野合,敬则则一听她的话,第一反应就是去看皇帝的神情。 沈沉也愣了愣,没想到野吕如音如此大胆、直白,只是他承诺在先,天子金口玉言,却是不能失信,因此只能点点头,“朕答允你。” 野吕如音欢喜而去,敬则则一转眼却见何子柔一个劲儿地盯着自己,不由有点儿无奈,何子柔可真看得起她呢,以为她能阻止皇帝去参加草原男女的双双对对大会么? 指不定皇帝心里就是想去呢,却又不好意思,野吕如音这邀请乃是正中下怀。 敬则则很清楚,反正这次皇帝回去,后宫肯定要多出许多草原美人的,明儿的双朵节,皇帝正好提前选选妃。 双朵节这日所有人都盛装打扮了起来,敬则则也不例外,不过她是被迫的。 “皇上,这双朵节臣妾也去怕是不合适吧?”敬则则一边梳头一边道。 “有什么不合适的?朕要与草原结成长盟,所以此次会与草原诸部联姻,可惜四皇子年纪太小,否则朕也不用……”沈沉现在感觉到儿子年幼和儿子太少的坏处了。 敬则则嗤笑道:“皇上怕不是口是心非呢?” “少胡说。”沈沉斥道,“皇后不在,你去看看也好,朕不方便留意,你自己多看看,若是性子不佳的,就不用纳入宫中了,省得弄得鸡飞狗跳。” 敬则则突然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好重大,若是以后景和帝后宫鸡飞狗跳,岂不全是她的过错?“臣妾可没皇后的贤惠,看人,也未必看得准。” 沈沉的腰带已经整理好,他回身捏了捏敬则则的脸蛋,“那就学着点儿,朕还得去与诸王会商,下午再带你过去,把宣婕妤和何美人也都叫上。” 敬则则看着皇帝的背影,总觉得他把她们都叫上,似乎是在保护他的“贞cao”一般,想到这儿不由觉得滑稽可笑。 为了不给皇帝丢脸,敬则则特地穿了一身红色骑装,白襦红裙,格外的耀眼,两肩和腰上依旧装饰着她最喜爱的金饰,头上戴了一顶金累丝嵌红宝石宝相花冠,简洁雅致,妩媚里不失英气,身段修长、脸蛋完美,她自己看着都觉得惊艳。平日在宫中,她是从来不穿红色的。 对敬则则而言这已经算是盛装了,结果到了双朵节的草场一看,所有的女子都是盛装打扮,好似把家中所有的宝石都挂在了脖子上、腰上、手臂上,走起路来叮铃叮铃,光彩闪耀。敬则则就开始自责自己不够闪亮了。 野吕如音今日也穿了一袭红裙,富贵逼人,脖子上戴着一大串绿松石、玛瑙、琥珀等宝石串成的项链,手足也都带着三指宽的金圈子,还不止一个。好看不好看先不说,但至少说明了她对双朵节的重视。 然而这女子无论哪个朝代的,最不喜欢的就是跟人撞衫撞色。因为站在一块儿一比较,便高低立下,于是乎野吕如音越发地看敬则则不顺眼,大华女子就是这般弱不禁风,腰细得一只手就能折断,为了讨得皇帝的欢喜,甚至不惜把自己给饿死。野吕如音可瞧不上她。 瞧不上归瞧不上,但当黄昏的风将敬则则的体香吹到人鼻尖时,野吕如音尽管不愿意,却还是得承认,她身上的香气可真好闻,这却是她们所不能比的。哪怕是日日沐浴,但她们草原女子身上似乎总带着一股牛奶的腥味,有人喜爱至极,但大华的人似乎并不太能接受。 “哪儿来的香味儿?”沈沉突然出声问道,但这香气却并非敬则则的体香,而是一种油脂香。 敬则则回头看向景和帝,他穿了一袭宝蓝连云文暗花缎四开襟袍子,腰上系着深蓝地缀明黄丝绦的带子,足踏厚底牛皮靴,戴着白玉莲花纹冠,如此倒不像是皇帝了,而是个清华门第的公子哥儿。他肤色白润,因此显得比他的年纪年轻许多,仿佛弱冠出头,隽雅温文,令人一见忘俗。 野吕如音见着这样的皇帝,眼睛自然也为之一亮,面上带出了喜色。 “好像是那边帐篷边传出来的。”敬则则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白色绘麋鹿的帐篷。 双朵节这日,整个青索草原上又多出了一片帐篷区。这个区域是草原的青年男女重新搭建的,为的是方便他们晚上载歌载舞,而不受父辈的影响和管束。 因为帐篷变了区域,所以一时也看不出那是哪个部落的帐篷,敬则则倒是猜到了,毕竟那烤rou的香气她太过熟悉。 景和帝领着众人走了过去,达达鹿歌的侍女正忙着烤rou。身着宝蓝色盛装的鹿歌走上前来朝皇帝行了礼,“我们正在烤rou和喝马奶酒,恳请天可汗也尝一尝。” “朕只知道达达部的马奶酒草原闻名,却不知道这烤rou也是一绝。”沈沉笑道,“只是闻着就觉得不虚此行。” 野吕如音怎么也想不到达达鹿歌居然是以这种方式抢了她的风头的。而且看她和皇帝穿着同样颜色的衣裳,往那一站,好似天生就该是一对儿似的,这让野吕如音格外的不舒服。 达达鹿歌殷勤地请了大家入座。所谓的入座其实就是围成一个圈的毛毡垫子,中间有篝火,火上设有架子,摆着满满一排的铁签子rou串。 鹿歌亲手将一支铁签子献给景和帝。沈沉接过来尝了尝,油香饱满而不腻,rou质鲜嫩而香郁,不由赞叹道:“吃起来丝毫不逊于这香气,实在是朕平生吃过的最香的烤rou。” 这评价可就忒高了。 野吕如音不信地咬了一口烤rou,本是打算从心底鄙夷这烤rou的,毕竟烤rou她从小吃到大,舌头对它都麻木了。然则才吃了第一口,她就忍不住往下吃第二口了。又香又辣,还有种她说不出的滋味儿,叫人欲罢不能。若是要违心地说不好吃,只怕不能服众。 不过什么东西都是吃多了就没那么美味了,达达鹿歌准备的那一架子烤rou,分到每个人手中时,也就两、三串,正是刚吃出个味儿来就没了的境界,分寸拿捏得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