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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馆老板佘有极一早就知道了消息,正在二楼候着他们,他与乘风简单寒暄两句便领着顾览去“合契账房”。 乍见佘有极时,顾览还以为自己看见了一只穿着衣服的蛤/蟆精,他马上为自己这个联想感到了愧疚,并在心里对佘老板道歉。佘有极身宽体胖,但个头极矮,恐怕还没有五六岁的孩子高,脑袋上尖下宽,一双豆豆眼睛离得很近,嘴巴很大,但不说话的时候就成了一条几乎横贯两只耳朵的细线。 更诡奇的是,这个人似乎没有鼻子。 佘老板的声音又尖又细,像被人掐住了气管,听来非常不舒服:“看来登徒先生与阁主交情属实不浅,执行头一天撤销契子,这种事情在灰阁还是头一回见。” 顾览并不想多说什么,只是笑道:“阁主恩德,不敢怠忘。” “哼哼,”佘有极古怪地笑笑,“做人命生意的,哪里还有什么恩德。” 顾览听他这话,似乎对秦夫人有什么不满,便转头看了看乘风。乘风却像没听到他们之间的谈话似的,一副敛目平静的样子。 合契账房的正中央摆了一对简朴的桌椅,看上去有些年头,以这里为中心围着八具直通天花板的高大木柜,每一具柜子又分出百来个小小的抽屉,形状很像复杂的药柜。 柜子上写有日期和一些旁人无法读懂的标识,佘有极查着数,很快找到了游荡那一单,在右二柜子靠上的位置上。他正要搬着椅子去够,顾览已顺手帮他拿了下来。 那契纸上印了几朵血红色的桃花,被一只黄铜质地的小兽夹子衔在口中。佘有极背过顾览,快速在小兽背上拨弄几下,而后便听“咔哒”一声,兽吻大张,他从兽齿中取下游荡的契单,交予顾览手中。 “回去让那人亲手烧了,旁人最好不要代劳,”佘有极道,“不烧也没事,顶多就是沾些晦气。” 顾览想,游荡这厮好赌,肯定半点晦气也不愿意沾。 “有劳佘老板了。” 顾览捏着那契纸一抽,发现佘有极根本没打算松手,不禁疑惑地看向他。 佘有极盯着顾览,突然咧开嘴巴,伸出一条猩红细长的舌头来,在下巴上转了一圈,怪声怪气道:“无论多么高贵多么干净的人,一旦和灰阁沾上关系,下场一定不会很好。” 顾览没作回声,似笑非笑地,淡淡的眼神看不出什么情绪。 取出了契纸后,乘风就要求他们立即返回船上。顾览以头晕为由,在岸边来回走了走。 再上船时,趁乘风不注意,顾览在叶钦耳边轻声道:“你看出这里面的猫腻了吗。” 叶钦挑了下眉,故作平静道:“难道你看出来了?” “噫,这么明显的,君座不会毫无思绪吧?”顾览斜了他一眼,轻蔑笑笑。 叶钦被激得耳尖都红了:“你怎么知道我不清楚?” 顾览道:“既然你清楚,那说说看呀。” 叶钦叉手抱胸:“你先说。” 顾览撇撇嘴,端起热茶:“我就不说。” 叶钦伸手夺过他的杯子,充满狠戾与邪气地一笑。 “顾览,你很狂啊,还记得执言咒吗?” 螓娘子(八) 人蛹(上) 马车从百忌调头, 沿来时的路返回烟华馆。 仍旧是提灯赶车,顾览在为昏迷的男人处理伤口,廉木半蹲在旁边打下手, 而烂醉的游荡正歪在角落酣睡。 车内不见叶钦。 顾览动了动手指, 廉木马上会意,将灯烛举得更近了一些, 看着他严肃的神情,小心翼翼问道:“馆主,你是说……后面这个醉鬼能救医馆里那些病人吗?” “能,”顾览手上动作不停,十分笃定道, “不能就把他卖掉,下家我都已经问好了。” 游荡迷迷糊糊地“嗯”一声,醉眼惺忪地抬起头:“可是临街那个卖卤猪rou的秃头张?” 顾览舔一下后槽牙, 腮边肌rou动了动:“不是, 按斤称我不亏了么。” “那是哪里呀?”游荡猛地坐直身子。 廉木是个老实孩子,但偶尔也能一下子抓到问题的关键:“咦?你这人,还没看到病患, 怎么就知道自己一定会被卖呢?” 顾览回头,和蔼可亲地对游荡笑笑:“就是你最爱去的百竹苑啊, 惊喜吗。” “不成不成,绝对不成,”游荡一听,登时酒醒了大半,爬过来拉住顾览的胳膊, 指着自己道,“你仔细看看我, 这样的皮相卖不了什么好价钱,还不如按斤称。” 顾览面无表情将他的手拿开,不急不缓道:“那老板说,他们训练新人非常快,每天十个壮汉轮流着来,不出五天,再刚烈的人也会变得十分乖顺,第六天就可以营业。他们说现在的客人很挑,又娇又软的都已经看腻了,刚好缺你这样皮糙rou厚的类型,可以玩的花样更多,营业之后生意一定会非常好,除了一手交货的钱,每月还会给我三成分红。” 游荡见顾览说得有模有样,又坦然又快乐,竟一点也不觉得有违良心,不禁暗暗感叹一声恐怖。他指指地上躺着的赭衣男子,用恳求的语气道:“悉微,不如我们这样,你先把他卖到百竹苑,等半夜我再去把他偷出来,然后咱们多卖几家馆子,赚的钱都给你,我一分也不要,行吗。” 那男人几乎是昏死过去的,双眼紧紧闭着,听见这话后胸膛突然开始猛烈起伏,颤巍巍地伸手抓住了顾览的手腕。顾览安抚般笑着拍拍他:“放心,不卖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