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只是,连城易脆,一切最美好的东西都是最短暂的,转瞬即逝——就如终究逝去的紫烟,还有那个展翅飞去、再不回头的翼族女孩一样。 然而,就在他忽然失神的那一瞬,孔雀正在怒吼:“什么?他竟然对你下手!他妈的真瞎眼了么?剑圣一门传承万年,最后收了这样一个徒弟!” 清欢也暴怒起来:“妈的!你又骂我师父?信不信老子真杀了你秃驴?” “别吵。事情都过去了,”溯光回过神来,知道这两个人都是火药一样的脾气,低声,“麒麟也是为了保护亲人才对我下手——如今殷夜来已死在帝都大火之中,我如今也好好的。事情已经结束,他应该也没有什么执念了吧?” 清欢脸色忽然沉了下来,愤怒的气焰仿佛一下子就灭了。是啊……夜来她毕竟还是死了……即便是做出了这种背信弃义的事,结果还是于事无补。 孔雀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看着清欢的眼神也渐渐缓和起来。 “人已经死了,过去的事情也都一笔勾销。”溯光并不是一个善于言辞的人,但此刻不得不对这个同伴流露出最大的善意,极力地说服他,“你背叛组织来杀我,我并不记恨。但,现在是命轮的危急关头,星主已经逝世,魔即将苏醒——剩下的事情,只能靠我们三个了。” “星主已经逝世?!”虽然早有预感,但这个消息还是令两个人都大吃一惊。 “是。我亲眼所见,亲手所殓。”溯光微微咳嗽着,露出长途跋涉后的疲倦神情,抬手拂去了肩膀上掉落的花,“看到了么?这就是‘飞烟’,开在命轮中枢所在的地方——如今,它连同星主,都已经被冰族毁灭了。” “冰族?!”孔雀失声,“他们……” “是的,他们派出了极厉害的杀手,用一件非常奇诡的机械秘密潜入了云荒。”溯光低声,语音沉痛,“我一接到星主召唤,就日夜兼程赶过去,不料还是晚了一步,无法挽回这个结局……你们不知道那一场杀戮有多惨烈。” “星辰暗淡后的第九百年, “亡者当归来。 “魔王从地底复苏, “血海从西汹涌而来, “呼啸淹没大地。 “月蚀之夜,大灾从天而降, “神祇于红莲烈焰中呼号。 “孩童的眼眸里,看到天国的覆灭。 “当暗星升起时,一切归于虚无。” 那一刻,水镜上浮现的预言一行一行地从命轮成员的心中浮起,每一句都令人颤栗——是的,星主准确地预见了自己和全族的死亡,试图召回他们。然而,一切终究还是来不及了。在他们几个赶去之前,毁灭已经到来。 “冰族怎么能杀得了星主?”孔雀震惊,“星主又到底是谁?” “星主来自于南迦密林里的隐族,是翼族遗留在大地上的一个分支。”溯光简略地说着,只觉得精神有些不济,“这些……咳咳,实在说来话长,有了时间再慢慢细说吧——如今,咳咳,如今我们得赶紧去往狷之原。” “去狷之原?”孔雀吃惊,“为什么?” 溯光犹豫了一瞬,还是决定对同伴说出实话:“这第六个分身,只怕已经潜入了迦楼罗,来到被封印的破军王座面前了!” “什么?!不可能!时间还没到!”孔雀霍然一震,“离三百年一度的破军觉醒日还有两个多月,第六个分身怎么可能提前到达?——而且,我们不是连最后一个分身是谁都无法预测么?怎么会知道她如今的下落?” “这是星主最后的预言。”溯光叹息,顿了一顿,道,“那是个冰族人。” “冰族人!”孔雀倒抽了一口冷气,不再说话——冰族!难怪这些年来他们踏遍云荒,寻找那最后一位分身,却一直杳无消息。却不曾想到那个人并不在这片大陆上,而是被驱逐在西海上流浪的异族人! 如果这一世,分身转世在冰族人里,那破军一旦苏醒,后果不堪设想。 “孔雀,你不应该离开空寂之山和狷之原那里的,”溯光低声,咳嗽着,“你一走,迦楼罗那边就更无人看管,只怕冰族人已经把那最后一个分身送入了里面。” 分崩离析(6) 孔雀脸色一变,喃喃:“糟糕!如果……如果第六分身已经到了破军座前,只怕无法阻止魔的复生了!” “是的。但无论如何,我们也要用尽一切方法阻拦。”溯光道,碧色的眼眸渐渐凝聚起来,“难道你想就此放弃,任凭魔君重生、云荒动荡?” “当然不。我在佛前立下誓言,众生入地狱之前,自己须先入地狱。”孔雀双手合十,低低念了一句佛号,神色肃穆庄严,那一瞬竟露出一种佛相来,“九百年了,即便命轮在此时崩溃,群龙无首,我亦不会就此抽身离去,任生灵涂炭。” “好!”溯光点头,“那我们出发吧!麒麟,你——” 然而,当两人转过身的时候,却不由得吃了一惊——码头上空空荡荡,已经没有了清欢的人影。那个胖子,居然趁着他们两个交谈的时候脚底抹油再度悄然开溜了!他走得是如此无声无息,显然是将剑圣一门的轻功发挥到了极点。 “他娘的!”孔雀这下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拔腿便要追上去。 “咳咳……算了。”溯光却咳嗽着,摇头阻止了他,“看来,咳咳,看来麒麟对命轮的使命并不认同。既然他毫无诚意加入我们,勉强也不是办法。咳咳……魔君即将苏醒,孔雀,我们还是立刻去往狷之原吧!不能耽搁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走向了渡口。 “好吧。”孔雀无奈,看了看他的脸色,“你很累么?对了,你的剑呢?你的辟天怎么——” 然而话刚说到这里,溯光整个人忽然往前一个踉跄,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辟天已经断裂了,”他低声说着,因为咳嗽而几乎无法说下去,“紫烟、紫烟也……” “怎么了?”孔雀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了他的肩膀,却发现他的肩上瘦骨支离,几乎硌痛了自己的手。他吃惊于同伴在短时间内的惊人消瘦,却更震惊地看到溯光捂着嘴剧烈咳嗽,指缝里却点点滴滴沁出了鲜血来! “天!你这是——”孔雀连忙扶着他站稳。溯光却摇着头,断断续续地道:“不……我没事。只是、只是……咳咳,在密林里受了一点湿气风寒。不、不碍事……” “他娘的,这哪里是风寒!”孔雀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龙,这段日子你太累了,鲛人的体质天生就弱,怎么吃得消?我看还是先别忙着赶路了,得先好好养伤。看你这样子,估计撑不到魔复苏自己先去黄泉路了!” “我说过不要紧!”溯光却一反常态地发了脾气,咬着牙,“从东泽这里到西荒尽头,路途遥远。现在已经快三月了,为了赶时间,干脆横穿镜湖从水路走吧——” “横穿镜湖?”孔雀对这个提议有些吃惊,然而溯光已经一脚踏入了青水里,双足在一瞬间合拢,成了鱼尾的形状,准备潜泳而去。 “好吧。去就去,最多用术法劈开水路就是。”孔雀嘀咕着,将袈裟脱了下来卷好,摸了摸光头,“不过丑话说在前头,镜湖这条线路可不好走,万一出什么事你得帮我一把!” 溯光点了点头,忽然停住了。 “怎么?”孔雀问,却见水波粼粼,忽然有一条鱼从青水上逆流而来,忽地跃起——那条鱼全身雪白,双鳍如同翅膀一样鼓动,居然飞上了半空,停在溯光的面前,腮帮子一鼓一鼓,似乎无声地张口说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