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节
安钧之越想越觉得晦气,狠狠的吐了口唾沫,这才整了整衣服,匆匆往谢府而去。 听说是安钧之到了,谢府总管忙迎了上来,刚要请安,后面的主院里却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安钧之唬的汗毛都立起来了,一撩袍子就往后面跑去。 一直来至谢莞的房间,往里一看,心顿时哇凉哇凉的—— 自来最是以雍容优闻名于世的岳父谢明扬这会儿正跌坐地面、老泪纵横,自己的岳母则直挺挺躺在地上,明显已经昏了过去。 本是请来救治谢莞的御医,正手忙脚乱的施救,谢玉和谢莞的夫人也都是哭的快要昏过去的模样 安钧之慌忙上前搀起谢明扬,口中连呼: “岳父大人,岳父大人——” 谢明扬却是兀自呵呵哭叫出声—— 小儿子不明不白的殁了,现在,连大儿子也死于非命,岂不是意味着自己谢家这一脉已是绝了吗? “谢公——”楚晗也闻讯赶来,看到谢明扬悲痛欲绝的模样,也很是痛惜,“谢公放心,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动手杀人,本宫一定会责成昭王爷以最快速度捉拿凶手,给谢公一个交代。” 嘴上如此说,心里却开始盘算,日前正是楚昭负责京畿治安,却就在皇城近郊生这样大的案子,楚昭再怎么也难辞其咎,若是稍加推动…… “老臣多谢太子殿下,”谢明扬依着安钧之的搀扶,勉强站稳身形,垂泪道,“莞儿没了,以后还望太子殿下能多多照拂钧之,老臣也就女儿女婿这么些亲人了……” “谢公放心,本宫心里,一向拿玉儿当自家妹子,钧之也就是本宫的妹夫了,有本宫在,自不会让他吃亏。” 听楚晗这样说,安钧之激动的脸都红了——和以往审慎的心思不同,毫无疑问,太子这是明白表示,已经完全接纳了自己! 那岂不是意味着,太子会全力支持自己坐上安家家主的位子? “他只能也必须支持你。”谢明扬一眼看穿了安钧之的心思,无力的仰躺在绣垫上,歇了片刻,终于又有了些力气,“我这几日会着人和安老公爷商量你和玉儿的婚事。很快,就会让你坐上安家家主的位子。” 曾几何时,自己无数次嘲笑容翰,偌大的容家,竟要一个女儿承嗣,却没料到,到头来,自己竟是连容翰都不如——莞儿结婚时日尚短,膝下并没有留有一男半女,自己这谢府,也就仅余玉儿这么点骨血了,可相较于容家女的狡诈而言,玉儿怕完全不是对手! 本来安钧之之于谢家不过是可有可无的鸡肋罢了,再没想到,现在却成了谢家仅有的依靠。 眼下当务之急,就是先要集中全力助安钧之上位,最起码,也要逼得安云烈先确立了女婿世子的位置! “谢莞死了?”听到这个消息,霁云不觉怔了一下,谢莞,就这么死了? 那日深山追杀,这人何等心狠手辣!本还以为,要到谢家倒了,才有可能报的大仇,却再没有想到,这人,竟是这么容易就死了? 倒要感谢那不知名的侠客! “还有啊,谢家小姐的婚事,听说也提前至本月初六了。”青荇继续禀道。 霁云嗯了一声,微微闭上眼睛,前面的车夫却猛然一勒马缰绳,那马似是有些受惊,哧律律一阵怪叫。 车正好行驶到最热闹的鑫安街,人流比较密集,车行速度并不快,饶是如此,霁云仍是被惊了一下,刚要探头去问生了什么事,轿帘却猛地被掀开,接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手忙脚乱的爬上了车。 那孩子瞧着瘦弱至极,且明显是吓得狠了,竟然直直的冲向霁云的怀里,死死搂住霁云的腰不放。 “哪里来的小孩子?”青荇吓了一跳,忙用力去掰孩子的手,孩子吃痛不过,一下跌坐在地,正好露出雾蒙蒙漂亮至极的一双大眼睛,宛若一只受惊的小动物,就那么畏惧而又充满渴望的盯着霁云。 被那么一双眼睛瞧着,霁云的心忽然就软了一下,忙让青荇退开,自己则上前一步,俯身抱起孩子,又掏出手绢仔细的擦去孩子脸上的脏污。 许是从没有被人这么温柔的对待过,孩子一时有些怔忡,竟是傻傻的盯着霁云,眼睛也渐渐红了。 霁云愣了下,刚要开口抚慰,一个冰冷的声音却在耳边响起: “扔了他。” “谁?”霁云吓了一跳,忙抬头去看,车子里除了青荇和自己还有这个孩子,哪还有其他人? 正自奇怪,一双手忽然自车窗外探入,竟是朝着孩子的头就抓了过去,霁云吓了一跳,忙往自己怀里一带,那手似是长了眼睛,眼见即将伤到霁云,忙往旁边一偏。竟是在车厢里留下几道深深的抓痕! ☆、144人心叵测 “什么人?”容五容六已经扑上前。 霁云也随即掀开车帘,外面却是一个人影也无。 容五容六顿时神情大变,以他们的身手,竟是只看见一道依稀的残影,待来至近前,却哪还有对方半点影子? 这人功夫之高,当真让人咋舌。 “主子——”那车夫明显也吓坏了,忙跑过来看,待瞧到车里的孩子,顿时很是恼火。 却是方才正好好的驾着车走,这孩子就忽然冲了过来,若不是车夫反应快,这孩子不葬身车下,也会重伤。 “哪里来的孩子,怎么——” 说着就想去抱孩子,那孩子却是愈攥紧霁云的衣襟,两滴大大的眼泪要掉不掉的挂在睫毛上。 容五容六却是微微皱了下眉头,虽然他们赶过来时,已经没了人影,但明显能够看出,又有几个人追着那道残影飞了出去,而且可怖的是,便是后面那几个人影,身手怕也绝不在自己二人之下。 更让人想不通的是,那残影明明先对车内出手,却又在之后引走了另外几位高手。 霁云皱了下眉头,狐疑的瞧向身旁的孩子——那人出手虽狠,却明显对自己并没有什么恶意。 许是察觉到霁云审视的视线,孩子有些局促的抬起头来,清亮的眸子正对上霁云的眼睛,仿佛受惊的小兔子一般,带着些许羞涩,还有几许信赖和期待。 霁云怔了一下,难道是自己,多想了? 沉吟片刻,对小孩温声道: “你叫什么?家住哪里?jiejie送你回家好不好?” 听霁云说要送他回家,那孩子本是充满喜悦的脸一下惊恐至极,甚至上下牙齿也出咯咯的响声,却就是咬着嘴唇不说一句话。 霁云愈惊疑不定,只觉事情很是诡异,可无论她怎么问,那孩子就是一言不,一张小脸沾满了亮晶晶的眼泪,瞧着真是可怜至极。 霁云平日里就最喜欢孩子,特别是瞧着这般乖巧可爱的孩子。伸手拈了块儿点心递过去,柔声道: “饿了吧?来,先用块点心。” 闻到那般喷香的味儿道,孩子明显很是眼馋,却又不敢就去接。霁云笑了下,拉开孩子的小手,把点心放了上去,温言哄道: “吃吧,很香呢。” 孩子怔了怔,终于拿起来,一小口一小口的吃了起来,许是点心太好吃了,甚至指尖上那点,孩子也一点点的舔了去。 只是随着孩子抬起手,衣袖一下滑了下来,手肘处一道深深的鞭痕疏忽闪过。霁云一怔,再要去瞧,孩子却已经小心的掩好,依旧垂着头坐在那里。 霁云垂下眼,眸中却全是深思之色——明明看着饿成了这般样子,却仍是行止有度;身上衣料一眼便可看出均是上好布帛,偏身上却有那么可怖的鞭痕…… 这孩子,来历,怕是不简单。 正自思量,马车忽然再一次停下。 “干什么的?快让开。”车夫方才被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孩子吓了一跳,这会儿又被人拦住,不由大为恼火。 外面静了一下,旋即,一个清亮的声音传来: “里面可是容家少主?穆羽,有礼了。” 穆羽?霁云一下坐直了身子。 自那日见到姬二,霁云就已经明白,怕是,穆羽,很快就会出现在自己面前,却没料到,竟然这么快就见了面! 只是,这声音—— 穆羽一身紫色锦袍,一眨不眨的盯着没有一点儿声息的车厢,拢在袖子中的手不自觉攥紧成拳。 似是一瞬间,又似是过了一个世纪,车门终于打开,霁云缓步下了车,径直施礼道: “原来是摄政王殿下,见过殿下。不知殿下有何见教?” “阿开,你——”没想到霁云竟是这么一副冷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穆羽怔然片刻,神情逐渐悲凉。也不再看霁云,大踏步来至车前,一把拉开车门。 车里的孩子出一声低低的惊叫,拼命的想要往后缩,却被穆羽一把拽了下来,回身交给身后的侍卫: “郑小王爷,你又顽皮了。” 那孩子终于不再挣扎,脸上充满绝望的灰败之色。 郑小王爷?霁云愣了一下,旋即了然,这孩子就是传说中祈梁皇上最心爱的那位皇侄,郑樾吗?怪不得举止间如斯优,只是,既是最得祈梁皇上欢心,又有何人那般大胆,敢对他施以鞭刑? “容霁云,你一向这么喜欢多管闲事吗?先是救了个恩将仇报的,现在又救了个包藏祸心的,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女人!”经过霁云身边时,穆羽忽然站住脚,以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 恩将仇报?霁云神情充满讥讽,穆羽的心里,一定对自己这样定位他很是愤怒吧?只是,他又如何知道,上辈子,他恩将仇报,把自己和爹爹逼到了何种境地! 见霁云始终低着头,不愿看自己一眼,穆羽盯着那小小的侧脸,呼吸逐渐粗重,说出的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容霁云,当初救了我,你是不是,很后悔?” 霁云终于慢慢抬头,定定的看着穆羽,似是在看着穆羽,又好像在透过穆羽看另外一个人,良久,终于一字一字慢慢道: “是,我很后悔。若是知道……” 话没说完,穆羽忽然转身,大踏步离开。抱着郑樾,就飞身上马。 “jiejie——”郑樾嘴唇轻轻的蠕动着,神情中满是绝望的哀恳之色,却来不及有动作,便被穆羽单手钳住两只胳膊。 “放了我吧,求你——”回去的话,自己就和那短命的爹爹以及兄弟一般,只有死路一条。 郑樾小鹿一般的眼睛满是泪水,细细的抽噎声音让人听了更不由心生怜爱,只是可惜,对象却是穆羽。 “郑樾,收起你的眼泪吧。”穆羽冷笑一声,也就容霁云那个蠢女人,会被随随便便的眼泪给骗到。 这小子倒是狡诈的很。竟是抓住了郑煌恨极容翰的心理,便想要孤注一掷,挑起两人的矛盾,然后借阿开逃生。不然以郑煌的阴狠,怎么会这么容易放这小子跑出来,明显是想要借此生出事端。 这么小的年纪便能如此精准的揣测人心,其阴险狠毒怕是更胜祈梁皇上郑煌。也对,听说郑煌那位皇弟也是个风流多情的人物,本是子嗣众多,却尽皆夭折,也就这郑樾,活了下来,不是这份心机的话,怕也早就同他那一干兄弟一样,化为腐尸了。 郑樾终于停止了挣扎,绝望的靠在穆羽怀里,低低道: “我只是,想活下去,就只是,想活下去啊……” “活下去?”穆羽神情却是没有丝毫同情之色,“你想活下去,是你的事情。可是,你不该招惹她。要怪,就只能怪你命不好,不该生在帝王家……” 最后一句话语气却是凄凉至极,不知是在说别人,还是在说自己。 回到皇宫,宫内果然已是人仰马翻。 听说郑樾带了几位侍卫逛街,结果却走失,便是楚琮也吓了一跳,忙亲自过来探问。 郑煌更是坐立不安,神情焦灼而又懊悔: “都是朕不好,若是朕亲自陪着樾儿,他又怎么会走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