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破绽

    姬心夜以剑作答，玉剑脱手凌空刺来。

    御剑而非持剑，已然表明态度，这一刻起视方圆为生死大敌。

    之所以该持剑为御剑是为留有自保的余地，怕一着不慎，被方圆反杀。毕竟连高毅都敌不过三刀。不是没起过逃之夭夭的念头，可同门被杀的愤怒，以及方圆恩将仇报的卑鄙行径，令夜仙子心中一口恶气难以咽下。再者，郞炎危在旦夕，龙门攻守互助的铁律，也让她做不出弃同门而不顾的自私行径。

    常言道胸有激雷而面平如湖者可拜上将军，夜仙子虽不是那上将军，却有着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雍容气度。

    她心性心志从来不输须眉，何至惧死而忘义？

    她痛方圆一样的嫉恶如仇，只不过其智如妖的智慧，出尘不染的气质，使得她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

    锁心石锁心后的她的确有些不食人间烟火，入世修行几年里最宝贵的经历通通被锁心石锁住，修仙者的她再一次难以真正感同身受人间冷暖。

    可，不论是不是真的不食人间烟火，人的本性不会变。自己等人从幽蓝长廊救下他方圆，也才过了一天而已，他怎敢恩将仇报得如此之快！此等人面兽心之人，理当该杀！

    就算修为相差悬殊，也当与同门师兄一同替天行道，更遑论这恶贼还要取郞师兄性命！

    姬心夜这一剑出得理直气壮。

    方圆委屈得不行。好心好意不顾一切来救你，为此不惜走火入魔，你为何偏信恶人，不信满心是你之人？

    就算仙器也要看是在谁手里，姬心夜全力刺来的一剑，落在方圆眼中破绽百出，随意一刀便能砍飞，可他选择了躲。

    御剑之术需真气、神识并用。修仙者全力一击若被外力所破，往往会震痛神识，他舍不得姬心夜吃痛。

    飞剑无功，在意料之中，姬心夜并未气馁。凭她自己想杀已是元神境的方圆无异于痴人说梦，这一剑只为表明态度，希望郞炎师兄重整旗鼓，与自己一同迎敌。

    成败另当别论，龙门弟子绝不束手就擒，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方圆气道：“你这娘们不是一向很聪明吗？现在怎就如此之蠢？也不想想，若不是老子真瞧见这两个狗杂碎暗中商量算计于你，又岂会说出他们等你破阵成功后偷袭？”

    “少说废话！无非是你进来时心夜师妹正在破阵，亏得老子一直拿你当个人物，如此漏洞百出的挑拨，也好意思说出口！”

    郞炎最终没有坠了龙门少主的名头，此番伶牙俐齿之妙，心思反应之快，简直令人拍案惊奇。

    将唯一的破绽彻底堵死，郞炎心中大定。任你方圆如何解释都没用了，谁让你一进来不直接告诉姬心夜这些，杀了高毅后再说，已经完全站不住脚。修仙者可是有神识的，而你方圆方才恰好用神识扫视过长廊。

    郞炎已经放弃求饶，决心拼死一搏。

    去晶莹长廊出口之路，必须经过方圆，自己短时间内根本闯不过去。阴阳太极图不久便会消失，既然插翅难逃，只有死战一条路可选。有姬心夜牵制，方圆必定束手束脚，自己未必没有斩杀他的机会。

    只要瞅准时机，手里这枚保命用的剑气玉符，或可立大功！

    一切前提是稳住姬心夜，坐实方圆为夺不死药草菅人命之实。只要姬心夜信了这些，一切都好说。

    绝望使人进步，生死之间往往能激发人的潜能，郞炎便是如此。这位二世祖以前可没这等头脑、心机。

    果然。姬心夜美眸冰冷，信郞炎不信方圆。

    有了郞炎的前后铺垫，加之郞逸文、高毅两具尸体，在她心中方圆此刻已成了恩将仇报、人面兽心的恶贼，会本能地排斥方圆所有狡辩。

    “方圆，你若肯高抬贵手，我与郞炎师兄可立大道誓言，绝不争夺不死药。”她召回玉剑，愤恨地注视方圆。

    她知道自己和郞炎加起来都不是恶贼对手，既然方圆选择不动手，自己最好不要再出手，以免激怒恶贼。

    若恶贼肯就此罢手，她甘愿退出争夺不死药的行列，若恶贼一直这样僵持下去也行，敌强我弱能拖多久算多久。

    方圆一阵好笑，“姬心夜说出来你肯定不信，在老子眼里，你比不死药重要多了！”

    走火入魔，大道根基大损，为的是你安危，从不是不死药。

    方圆突然好难过，曾经已经靠紧的心为何要莫名远离，为何相视而立却咫尺天涯？那三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青莲池苦修的你，回来变了个人？我的心意你真都忘了？

    姬心夜黛眉紧蹙，对方圆的无礼大为恼火。

    恶贼不仅人面兽心，还油嘴滑舌！

    郞炎大怒，指着方圆骂道：“方圆事到如今，你还敢如此不要脸？不死药与佳人俱得，你想得美！我龙门天之骄女，让你这等阴险小人看上一眼都是亵渎，少做你的春秋大梦！”

    “你就这么着急死吗？”方圆扭头，眸光瞬间冰冷。

    姬心夜方大将军没法不客气，可郞炎算什么东西，敢对老子等大吼大叫？

    郞炎被那杀意森然的目光吓得心中一悸，饶是已经打定主意拼死一搏，可还是怕得要命。

    不说话就好，老子先说服这娘们，再取你狗命。方圆轻蔑一笑，扭头望向姬心夜。

    方圆叹一口气，无奈道：“夜仙子看这样可好？在下立个大道誓言，只要你准许我杀了郞炎这狗杂碎，我便将不死药拱手让你如何？”

    姬心夜黛眉皱得更紧，方圆的话令她始料未及，一时间愣在当场。

    她心里有些动摇，不是为不死药，而是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

    方圆的表情不似作假，况且以他元神境的修为根本无须作假，他若真铁了心要夺不死药才杀郞师叔与高毅，何至于为了杀郞炎，而立放弃不死药的大道誓言？

    完全说不通。

    姬心夜有些迷惑了。

    演戏？可，是真是假只要自己点头答应就见分晓，方圆完全没有必要多此一举的……

    见姬心夜犹豫起来，郞炎心中大急。他如何也想不到方圆这头蠢猪，竟会为了杀自己，而将服下便能长生不老的不死药让于姬心夜？疯了不成？

    枭雄难懂英雄。郞炎不是枭雄，方圆也不是英雄，可意思是这么个意思。

    郞炎当然无法理解方圆甘愿将不死药让给姬心夜的举动，因为那对他而言，是不可能的事！为不死药能杀姬心夜的他，当然不懂方圆对姬心夜的至死不渝。

    就如同两个旗鼓相当的棋手对弈，郞炎落子布局，眼看快要屠大龙，方圆却一把掀翻了棋盘，一拳打翻郞炎，提着剑、踩着他问输了没？

    这谁顶得住？

    方圆甘愿相让不死药，就是棋手对弈，却以拳脚取胜。

    蛮不讲理且力大无穷的一拳，打得郞炎整个人都懵了。

    在郞炎眼里不死药胜过世间一切，方圆愿将不死药拱手相让，条件只是让姬心夜袖手旁观，换做他是姬心夜，想都不想便会答应！

    郞炎绝望地挣扎道：“方圆！你少在这戏弄人！你为了抢夺不死药连杀郞师叔与高毅，岂会甘愿让给心夜师妹？这其中一定有诈！说！你究竟打什么鬼主意？你休想害心夜师妹！”

    郞炎做着自己都认为的无用挣扎，心中祈祷着奇迹。

    方圆扭头，不耐烦道：“滚你娘的！再说一个字，老子直接一刀劈了你！”

    方圆、郞炎都没想到，郞炎绝望的挣扎，竟真起到了作用。

    就见姬心夜眼眸一转，默默地打量方圆，神情渐渐冷了下来。

    她找到了方圆隐藏的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