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
她与她的娘家受了姜国公的许多恩惠与庇护，如今，姜国公也正是需要有一个靠得住的人稳住国公府后宅，她就算是报恩，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再提离开国公府的事。 至于姜国公世子与小王氏，她能忍了他们这么多年，日后只当视而不见也就罢了。 见姜国公还想劝自己，范氏忙摇了摇头，把手中的信给姜国公双手奉上，带着期盼地说道，“父亲，这件事从长计议吧。我有事寻父亲。” “什么事？”姜国公见范氏不愿改嫁，心里转着等日后先相看好了人选再跟范氏提及，等范氏瞧见了比姜国公世子更加优秀的男子，应该就不必这样拒绝了。他只是生怕这件事忘了，因此才跟范氏提了提，也不逼迫她，相反，很好奇地接过了信，见上头是极文雅的笔迹，内容却让姜国公一下子头脑清醒起来。 “这是皇后娘娘今日让阿宝带给我的信。父亲，皇后娘娘说，阿宝在陛下的面前提及了我的父亲，她瞧着陛下的脸色，像是还记得我父亲。” 范氏慈爱的目光落在阿宝的胖脸颊上，目光落在她遮遮掩掩藏在姜国公怀里的那若隐若现的胖肚皮上一瞬，心里却一叹，眼底泛起了泪光，见姜国公没吭声，而是认真地看着信，便轻声问道，“父亲，娘娘的意思是，陛下应该对我父亲还有几分好感与肯定。陛下说我父亲铁骨铮铮……” “这事儿交给我了。”姜国公看明白了皇后写了什么，干脆地对范氏说道。 “父亲，我不是求父亲在陛下面前为我父亲求情，求我父亲起复。”见姜国公一愣，范氏便摇头说道，“我也知如今父亲在朝中谨言慎行，您已经庇护了范家这么多年，范家已经感激万分，不能再给父亲添麻烦了。” 她摸了摸眼角，急忙擦拭去了眼角的泪光，对沉吟不语的姜国公说道，“我只是想与父亲商量着，瞧瞧能不能得陛下一句话，陛下若能允许范家子弟日后还能科举，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当年范御史弹劾淮王，先皇气坏了，又疑心范御史跟太子是一伙儿的才跳出来攻歼淮王，因此大恶范御史。 虽然说姜国公保住了范家的一家性命，可是范家却被赶回老家种地，先皇还惩罚范御史的儿孙三代不能科举……如今，新君登基，范氏不求什么功名利禄，只求家中的兄弟侄儿们能不要再被老父牵连。 至于范御史，范氏想了想他的那一言不合就弹劾贵胄权臣的臭脾气，觉得他还是在老家种地更好点。 因不是求范御史起复，而是想求范家人能公平地科举，姜国公觉得这没什么为难的，便一口应了。 “若是陛下日后问我，我会为亲家求情。”当然，他在新君的面前没有在老皇帝跟前面子那么好使，因此，也只能说愿进绵薄之力了。 “我这样的请求已经让父亲为难了。”范氏便愧疚地说道。 “都是一家人，都是应该的。这事儿，当初……”姜国公想说这事儿当初都赖先皇，可是他与先皇君臣相得，老皇帝再疑心旁人，对他却是至死不疑，姜国公实在说不出对先皇的不好的话，只能摆手说道，“这事儿当初就是糊涂账。若是陛下愿意宽恕范家，也是极好的。” 他想了想，还是把皇后的信给了范氏说道，“这是皇后的信？既然已经看过，你便烧了吧。免得日后还有波澜。”他是谨慎的人，自然不会让人抓住什么把柄，范氏急忙应了，见阿宝在姜国公的怀里鬼鬼祟祟，心里一松，忙对姜国公说道，“父亲，我带阿宝回去歇着吧。” “去吧去吧。”姜国公把孙女放下，看见阿宝牵住了范氏的手，便对范氏说道，“这事儿你不必急。十几年都熬过来了，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他叮嘱了范氏几句，这才抓着头发打着哈欠去睡觉了。 范氏心里感激，恭敬地应了，牵着阿宝的小胖爪往她的小院子走，一边问她蜀王世子的事。 等阿宝说了萧闵为何给了姜贵妃难堪，范氏心里骂了姜贵妃一声作死，便问道，“那世子可说伤到贵妃了没有？” “世子说没伤到。只是姑母怕得很，吓得不那么好看。” 杀人如麻的蜀王世子那一箭凶厉无比，哪里是娇养在闺阁中的柔弱女子能受得住的。 虽然萧闵没说什么，不过阿宝也猜测姜贵妃大概吓得不是花容失色那么简单。 “不管她。”范氏冷漠地说完，便见阿宝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自己，便笑着问道，“怎么了？” “大伯娘，你，你想要改嫁么？”阿宝眼睛亮晶晶地问道。 “怎么？你觉得我该改嫁？” “天底下好男儿多得是，何苦在一颗歪脖树上吊死。”虽然说在京都这样重规矩贞洁的地方，豪门世族改嫁这种事丢人，可是对在边关长大，见惯了洒脱姑娘的阿宝，男人不好，给几鞭子甩了他娘的再嫁好男人，这是很常见的事。 而且，边关民风彪悍，虽然粗狂，被京都人看不起，说什么粗鄙，可是阿宝却觉得人家少了破规矩，幸福快乐得多。 就算是边关的男人，也从不在意自己娶的是不是嫁过人的女子。 只要投缘，才不管妻子从前经历过什么。 范氏嘴角抽搐着看着把自己的大伯父给形容成歪脖树的胖团。 她又无奈，又带着几分疼爱地看着认真地板着胖手指站在自己这一边，怂恿自己把姜国公世子给休了的阿宝。 那一刻，哪怕是书香礼仪传家，也是打小儿规矩惯了的，范氏也忍不住生出了几分意动。 或许，真的是休了姜国公世子这王八羔子，再嫁旁人也是好的。 只是，经历过了人面兽心的姜国公世子，谁会保证她下一个再嫁的，不是与姜国公世子一般外表像是个人，内里混账的人呢？ “那就休了第二个，再嫁第三个呗。”阿宝就哼哼唧唧对范氏说道，“有祖父给伯娘撑腰，伯娘怕什么。”反正，阿宝都已经决定了，如果长大了所嫁非人，她爹爹哥哥都是拳头大，能护着自己的，她什么都不怕，直接休了坏人，回头再嫁好的。 见范氏忍俊不禁，，摸了摸自己的小脑袋，阿宝一本正经地跟她大伯娘说道，“大伯娘你放心，往后，往后我也给您寻摸着，如果遇到了好人，我会跟大伯娘提的。” 她孜孜不倦挖她大伯父的墙角。 范氏深深地觉得，姜国公世子这墙角的确已经摇摇欲坠了。 若说曾经姜国公给她书信的时候，她只觉得荒唐，可是眼下，当看着阿宝亮晶晶，毫无鄙夷，也并不觉得惊世骇俗的眼睛，她又觉得或许改嫁，也并不是坏事。 “至少要等你哥哥成亲了再说。”范氏便松了口风，柔和地说道。 等姜松娶了媳妇，等后宅又有可靠的人，不会让姜国公夫人再管家，或许，她也该去寻自己的幸福了。 阿宝说得对。 有真心庇护她的姜国公，又有认真地维护她的阿宝，她怕什么？ 第41章 她这般松了口, 阿宝就欢呼了一下，急忙对她说道，“这样才对！陛下又赏了我许多宝贝, 回头我把燕窝啥的给伯娘送来，伯娘好生滋补着, 咱们好日子都在后头呢！” 虽然范氏已经三旬有余，儿子都快要娶媳妇儿了，可是认真地说，也并不老, 正是女子最具风韵的美好时候。阿宝摇晃着范氏, 范氏笑眯眯地听着, 直到她送了阿宝回了小院子，这才笑眯眯地开口说道, “今日在蜀王世子府中，你吃了……” “一点点, 只吃了一点点！” 胖团已经顾头不顾腚地往小院子里抱头鼠窜了。 她捧着圆滚滚的小屁股，仿佛后头有人在追, 范氏在夜色里看着院子里那仓皇逃窜的小身影, 忍不住微笑了起来。 “小福星。”她摸着自己的心口，轻轻地说道。 从前, 当府里满满的都是所谓的福气福星，她嗤之以鼻, 觉得可笑荒唐。 可是如今，看着阿宝胖嘟嘟滚远了的小背影, 范氏又觉得, 或许福气, 福星是真的存在于世间的。 可并不是矫揉造作, 伪装虚伪的姝宁。 而是她的阿宝。 她待人赤诚一片，因此，总是会意外地带来更多的美满与福气。 这些话，范氏没有对阿宝提及，想来阿宝也是最受不了的就是关于福星的话。 可是范氏却觉得，阿宝当真是一个福气满满的小福星。 小福星当然不知道自家大伯娘知道自己仓皇地滚进了屋子里才转身走了。 她心虚得不得了，小肚子累得呼哧呼哧的，见了屋子里的几个丫鬟正看着自己偷笑，厚着脸皮说道，“我不是怕被伯娘责骂，伯娘慈爱，从不舍得对我高声。我。我其实是担心伯娘为我担心啦。对啦，”胖团记仇都不过夜的，她喘息了一会儿，艰难地爬上了一旁高高的椅子，对还笑话自己的丫鬟jiejie摆出了做四姑娘的威严，庄严地说道，“给我磨墨，我要给爹爹娘亲写信。” “是贵妃的事么？” “要不然呢？”阿宝今日被姜贵妃那么羞辱，能不告状么？ 她见身边漂亮的丫鬟jiejie给自己红袖添香，便挽起袖子，露出藕节一样白白嫩嫩的小胖胳膊翻着白眼说道，“我受了委屈，当然得让爹爹娘亲知道！不然，爹爹娘亲怎么为我做主。” 她拿着特制的小毛笔奋笔疾书，洋洋洒洒长长的篇幅，把姜贵妃的恶形恶状展现得淋漓尽致，虽然许多字都缺笔少划的，可阿宝年纪还小，大家都能理解，虽然觉得别字太多，可好歹也能看得懂，也就罢了。 “明天早上就找个人给送到爹爹那儿去。” “正好，姑娘早上不是给二爷二奶奶预备了好些东西？正准备明天送过去，这不就一块儿送了么。”红豆便笑着说道。 一提起这个，阿宝顿时想起来了，忙对她说道，“陛下今日又赏我了。你去开箱瞧瞧，有没有兵器呀，上好的药材呀之类的，正是爹爹能用得上的。” “陛下又赏了姑娘 ？为什么？”这宠幸也过头了吧？ 皇帝陛下就算是再富有，可是也没有说天天赏赐臣女的吧？ 如果不是阿宝才四岁，红豆都要怀疑狗皇帝是不是起了色心，图谋不轨了。 不是她怀疑皇帝的cao守。 实在是出门一趟就能对臣下之女一见钟情迎入宫中盛宠的皇帝陛下实在没什么cao守。 “你懂什么。那可是我的精神损失费。” 阿宝哼唧了一下，告了状，顿时轻松了，往床上一滚，就很不客气地给丫鬟jiejie们分配工作，俨然恶形恶状的胖地主，挥着小爪子说道，“如果兵器药材多，就给外祖父家里也预备一份。我又用不上。” 别看她是正经的将门之女，祖父与爹爹都是做大将军的，可是自家却是娇嫩嫩，一点都没继承父祖衣钵，俨然混吃等死的小米虫。 见丫鬟们笑嘻嘻地应了，她扭了扭小身子，往被子里一滚，直接睡了。 如是几日，阿宝又进了宫几天，瞧见宫中风平浪静，虽然说气氛紧绷了些，宫女们的脸色僵硬了些，可皇帝的神色倒是还好，阿宝也就放心了。 因姜贵妃得罪了蜀王世子，被蜀王世子给射了一箭，虽然人家世子有分寸，没伤人，可是她也丢尽了脸，引得无数非议。 如今京都内外都在背地里说，姜贵妃的盛宠传闻，怕是有水分，是姜国公府往脸上贴金。 若姜贵妃当真那么讨陛下的喜欢，一心忠心陛下的蜀王世子还敢对她那样放肆？ 而且，闹出这样大的风波，蜀王世子就仅仅是被禁足，再无别的惩罚，皇帝就只将这件事给揭过去了，半分没有为自己的宠妃冲冠一怒，把蜀王世子给如何如何的……这样的态度，再加上最近皇帝虽然也在宫中走动，却时常只在皇后的宫里略坐坐，就让人觉得怪怪的了。 若说贵妃或许未必如传闻那般盛宠，让皇帝爱到骨子里，可皇帝陛下突然与皇后缓和了关系，这就有点让人意外了。 皇后的娘家被抄了满门，那是谋逆之罪，说好了陛下要废后呢？ 如今这皇后……到底还废不废啊？！ 京都中隐隐的这些话，还有关于姜贵妃的那些事，阿宝也都听到了，她觉得完全没有必要解释什么。 解释什么？ 解释姜贵妃没有失宠，让大家不要传播伤害姜贵妃名声还有心情的谣言？ 可是想当初姜贵妃逼迫皇后，京都风风雨雨都说她要当皇后的时候，阿宝觉得姜贵妃应该觉得谣言挺美的。 总不能因为如今谣言让她丢脸了，就又听不得了吧？ 她这些天都在皇后的宫里，知道姜贵妃被萧闵那一箭吓到，正在生病，病得听说晚上睡觉都会哭闹，皇后是从不会去问候姜贵妃的，倒是听说后宫之中还有别的嫔妃去看望姜贵妃，她隐隐听董妃与皇后提起，听说是什么三皇子的生母张妃日日陪伴姜贵妃。 因进宫这么多天，阿宝从没见过这位一直都没有来中宫的三皇子与张妃，她就没什么兴趣，倒是与她如今成了小伙伴儿的二皇子时不时与她说起在书房的事，会提一两句自己这个弟弟，似乎功课也很不错。 不过阿宝听过就丢到脑后，也没有把三皇子记在心里。 她如今是二皇子最亲密的小玩伴儿，每日进宫，总是与二皇子在御花园里高高兴兴地玩耍。 有的时候大皇子也会来，不过大皇子年长些，总是站在他们的不远处看着他们，时不时地把两个一心奔到湖边去祸害锦鲤，要么就想往假山上爬的熊孩子给扯到安全的地方来。 因有大皇子看着护着，阿宝和二皇子更放心了，她圆润一颗，还擅长调皮捣蛋，初时进宫还知道伪装胖淑女，待熟稔了，立刻就变了嘴脸，还敢拿小木棍儿去戳树上的毛虫……二皇子天天与阿宝一块玩儿，神色也鲜活了，锦衣也埋汰了，头上精致的发髻早就歪掉了。 听说淑妃见了如今的儿子，气得半死。 一提到姜家的胖狐狸，淑妃就咬牙切齿，恨不能扒了胖狐狸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