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
作为特事科的上级监管部门,他有权调阅所有在职人员的资料,当然知道霍青的身世,更知道他是在娘胎里就觉醒异能的。 说实在的,杨殊明是有点嫉妒的。觉醒异能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就说他自己,也是出生入死好几次,才险之又险地觉醒的——脸上的那道伤疤也是因此而留下的。而像霍青这样,因为一件文物而尚未出生就觉醒异能,简直就是天上掉下金馅饼来,还恰好掉在怀里。 话又说回来,这样的好事,为什么叫一个盗卖文物的罪犯的儿子摊上了呢?这怎么能叫人服气呢?而这个罪犯的儿子近年来在特事科里还成了后起之秀,名声渐长呢! 因此,杨殊明刚才忍不住就先露了一手。只是没想到,回击来得这么快! “又来一只——”黄宇看霍青针穿了一只,顿时有些技痒,猛地发现又飞过来一只,立刻撸下手腕上的手串就想弹出去。但是他还没出手,只听嗖地一声,那只细蠛猛地打了个晃,一双膜翅都被身边翻卷的风硬生生地扯碎了,摇摇晃晃坠下,正好掉进了火堆里。 黄宇恼火地回视,就见杨殊明冲他抬了抬下巴,仿佛在嘲笑他出手太慢。 这种事说起来确实是手快有手慢无,而且都是为了消灭细蠛,黄宇虽然恼火,却也不能说什么,刚要转回头去,眼角余光却忽然又捕捉到一个影子:“又一只!” 他话音未落,杨殊明已经张开手掌,又猛地向里一握。不过他的手掌尚未收起,尖锐的破风之声又响,细蠛被金属细针从头穿到尾,沉重地坠下。直到下坠了一段,原先所在的地方才起了一股旋风,只是却扑了个空,空自发出一声细微的嗖响而已。 杨殊明转头看去,霍青也冲他抬了抬下巴,虽然表情面瘫,但那下巴抬的角度,跟他刚才简直一模一样。 黄宇噗地一声就笑了出来,姬小九捂了嘴小声地咯咯乐,声音不高不低,正好能叫杨殊明听见。 杨殊明阴沉着脸,赌着一口气把目光转开,开始搜索空中。很快他就发现了又一只细蠛,这次他在黄宇出声之前就猛地张手,可是跟上次一样,他的手掌刚刚合到一半,那只细蠛就又被一根金属细针带着坠落了下来。 杨殊明脸色几乎能刮下霜来。这次的细蠛还没飞近呢,距离有十七八米,他其实是从空气的细微扰动中才发现了这么小的目标,可是仍旧没能抢到霍青前头。 金属针射出的速度比他的风快,就像他的风比黄宇的佛珠更快一样,两人同时发现的话,他永远抢不过霍青! 杨殊明很悲哀地发现了这个事实。一向他都以自己的风系异能而自得,尤其是速度上,大概也只有雷电系的异能比他更快。但现在他才发现,金属系的异能速度也不慢。或者说,霍青的速度不慢。 接下来像是要证明这个事实一样,又陆续飞来了两只细蠛,而他一只都没抢到。 跟着杨殊明来的两个人也看得很明白,然而无计可施,只能一声不吭,以免杨殊明更丢脸。而黄宇和姬小九干脆说起话来,明摆着就是一副“交给霍哥”的架势。连顾笙都稳稳坐在那儿,没有半点打圆场的意思。 杨殊明一口牙都快咬断了,稍微琢磨了一下,便不动声色地把原先分成四股的烟柱又重新扭在一起,先是顺着渐起的山风向远处送出一段,然后刮起一阵旋风,又向四面八方都送了出去。 这个办法的确有效,大概过了十几分钟,就见前方的半空中,有了四五个细小的影子,原先是从四面八方飞来,到了烟柱拧成一股的地方才渐渐聚在一起,顺着那股烟柱飞了过来。 这四五只细蠛错落高低,或先或后,彼此之间都有十几厘米的距离,看着是一群,可是霍青如果用金属针穿,却需要出手四五次才行。倒不如一阵风把它们包住,一下子就能撕碎。 杨殊明打定主意,眼看几只细蠛飞近,双手都虚握起来向内一合,四周的空气顿时加快流动,仿佛一个漩涡般将几只细蠛都包了进去,只要加力一绞,就能全部绞成碎片。 眼看他就要抢在霍青前头得手,突然间呼地一声,一个火球在半空中炸开,一下子把所有的细蠛都包了进去,瞬间就烧成了焦的。然后这火球在旋风中四散成无数火星,连带着几点焦灰,纷纷落地。 杨殊明猛地转头,就见一直坐在霍青身边没动静的邵景行冲他转过头来,两人目光一对,邵景行便把嘴一咧,笑得十分憨厚老实的模样,仿佛根本没有看明白他锐利的目光似的:“杨警司真厉害,能把烟柱控制得这么好啊……” 第90章 整顿 剿灭细蠛的活儿,邵景行干得很痛快。变异菟丝子足足引来了十二只细蠛,杨殊明一只也没干掉——当然,邵景行出手之后他似乎也就放弃了较量的心思,只是把烟气规规矩矩地尽量扩散出去,好似劳模一般。 十二只细蠛的数量着实也让人心里有些发毛。再加上之前寄生在吴默体内那一只,以及疑似寄生了两名员工的,就有十五只之多!即使不算之后可能的产卵数量,这也可能是十二条人命呢! 为了没有漏网之鱼,几人拿着变异菟丝子,把所有的员工都叫来薰了一次,又在种植园里转了一圈,虽然再也没有发现一只细蠛,仍然觉得不是很放心——谁知道之前有没有细蠛已经飞出去了呢? “我觉得多半没有。”姬小九手里拿着仅剩的几根变异菟丝子——这是打算送去化验室的,看看能不能分析出其中有什么成分。假如可以人工合成类似的东西,以后再遇上细蠛也就有了诱饵。 “怎么说?”自从真发现了这种变异菟丝子,邵景行就对姬小九颇有些佩服得五体投地的意思,连忙捧场。 这会儿杨殊明不在,都是自己人,姬小九也就比较敢说:“细蠛的数量其实很少,古书中的记载有些甚至把它跟蜚虫焦冥混为一谈,如果常见,又怎么会出现这种错误呢?所以我想,细蠛的生长和繁殖,很可能非常依赖于变异植物,否则它们随便什么生物都能寄生,早就应该繁殖开来了。” 这说得有理有据,黄宇也不由得点头:“你是说,如果没有变异植物,细蠛就没法存活?”细蠛寄生于活物体内,“食人及百兽”。这都是会四处奔走的生物,如果细蠛随处都可生存,那就应该迅速扩散到天南海北,又怎么会在记载中只说“南方有虫”呢。 “细蠛,蜚虫,焦冥,可能都是有地域限制的。”姬小九摆弄着手里的菟丝子,“毕竟就咱们已知的这种菟丝子,也不是只生长在南方啊,北方多半也是有的。”结界裂缝可不仅仅会在南方开,那么北方一定也有变异植物,但是却没听说过有细蠛的记载。 当然也有可能虽出现过细蠛,但未有记载,但这恰好证明了细蠛在北方极其少见,以至于少到不见于书中。也就是说,细蠛虽然是个几乎无法抵抗的隐形杀手,但这位杀手却由于受到诸多限制,并不能自由地出手。 “感谢老天……”邵景行不由得慨叹。有时候真不免让人觉得,大自然的安排非常公平,不然一个细蠛繁殖起来,人间可就成了行走的储备粮库,简直想想都让人毛骨悚然啊。 霍青也明显地松了口气:“这么说,应该没有飞出去的了?” “这才几天,种植园里的员工都检查过,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顾笙轻轻呼了口气:“这样就最好了。明天把裂缝再修补一次,没有问题的话后天一早回首都。”他是快六十岁的人了,身体再好也不能跟年轻人比,整个种植园这山上山下的绕下来也有些疲劳。而且修补裂缝主要是他在做——这么大的裂缝,又曾经崩溃过,顾笙在绘制符阵的时候还用上了异能,格外费心费力,这会儿已经露了疲色。 “怎么又去首都?”让顾笙去小楼里先休息,邵景行才疑惑地问。他们这才刚从首都回来呢。就算是种植园的事儿,也用不着所有的人都去吧? “特事科全体会议。”姬小九闷闷地回答,“除了一组那些实在走不开的,能回去的都要回去。回不去的,开完会有会议记录传给他们。” 邵景行感觉有点不妙:“全体会议?”虽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全体,但听起来也是很郑重的了。就上次他参加的那个会议,也就到了一小部分人呢,那还是一个固定门冲出来大批异兽,可能涉及到所有固定门的安全问题。 “昨天有消息了,说袁非的资料是以前的朱科长抹掉的。虽然朱科长已经去世了,但这件事涉及特事科内部的违纪。”姬小九没好气地说,“上面要整顿,派人过来监管了。” 监管这个词儿听起来就让人很不愉快,不过邵景行更关心另一件事:“朱科长干吗要抹掉袁非的资料?” “听说是被袁非骗了。”姬小九耸耸肩,“说起来,袁非当初也就是个小失误,因为事闹大了才被撤职,要不然其实也没那么严重——对上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谁敢保证就万无一失呢?” 邵景行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这次他也算是深有体会了。他们三个倒是尽力了,一个个的险些连命都拼掉,可是架不住别人不听呀。就比如说吴默吧,自己跑了,让他们有什么办法?还有种植园死掉的那些员工,如果不是那个保安自己一声不吭跑了,大家早点撤退,说不定好些人都根本不用死。 姬小九撇撇嘴,压低声音:“我说句不好听的啊——幸亏这次的事,那个陈老板自己就是主谋。不然这么一个交税大户出了事,你们三个,还有老苗,都得挨处分。” 邵景行瞠目结舌:“凭什么啊?”是他们三个人就凭着一点小线索就追来了石门县,拿命拼掉了一条蟠龙呢。要是没有他们三个人,这次得出多大的事儿? “要是没有你们三个,老苗就倒霉了。”姬小九叹口气,“总要有个交待的。我说句不该说的话,这个姓陈的——咳,家里不会有人闹了,这还好……袁非当然是混蛋啦,但当初他,还有老朱科长,也都是因为死的人里有这种纳税大户,所以才撤职的。老朱科长那个更冤哩,根本也不是他经手的。” 黄宇对老朱科长的事倒知道一点:“朱科长也是快到退休年纪了,所以干脆就提前下来,把当时办事的人给保了。” “那还好点……”邵景行喃喃地说,“反正也是要退的,早几年也没差什么了。” 黄宇立刻嘲笑他的毫无常识:“什么没差什么啊,待遇差好多呢。都是靠退休工资吃饭的,到了年纪退休,和提前因为出了事早退,能一样吗?” 霍青打断了这个让人很不愉快的话题:“确定是朱科长改的资料吗?” “朱科长的老伴自己说的。”姬小九又叹了口气,“朱科长也是一片好心,估计是觉得袁非撤职也有点可怜,谁知道他干这种事呢……” 黄宇嘟囔了一声:“朱科长就是太好心了……” “朱科长也不知道他要干坏事啊。”姬小九辩解了一句。 邵景行刚才被鄙视没常识,这会儿不敢说话。但他听着,总觉得有点不大对劲:“那朱科长后来没发现不对吗?” 按照姬小九的说法,袁非对朱科长说的是要找工作,怕档案里有犯错记录会受到影响,那么朱科长想办法给他改档案就是了,为什么要抽走特事科的档案记录呢?袁非要找什么工作啊,还有资格去特事科调阅档案? 而且,抽走档案记录还做得那么仔细,不但抽掉了袁非本人的档案,还把与他有关的其余记录都更改了不少,几乎把袁非的存在痕迹都抹掉了。既然如此重视,难道朱科长后来就没问问袁非找到工作了吗? “朱科长身体不大好。”姬小九随口说,“有一回在山海世界里出任务的时候伤到了肺,后期基本就只坐办公室了。再加上那样退休也很憋屈吧,没几年人就没了。” 也许是他多心了?邵景行想想,也就把这件事抛开了:“那要怎么整顿啊?朱科长人都没了……” “整顿还在的人呗。”姬小九把嘴角往下一拉,“你看着吧,这次大家都麻烦了。” 邵景行不大理解为什么要麻烦,但是到了开会的时候他就知道,姬小九说的都是真的。 这次开会可不是在上次的会议室了,又换了一个更大的地方,但是因为采光不如那一个,又正赶上天气不好,就显得特别阴沉。 这次会议室坐得满满当当,邵景行一眼看过去都觉得发晕,感觉仿佛又进入了大学时候的阶梯教室,顿时产生了生理性的恐惧。 不过他很快就顾不上对读书的恐惧了,因为各人都坐定之后,从门外进来的除了祁同岷,还有杨殊明。 “他是监管小组的组长?”邵景行恨不得自己耳朵坏了听错了。而且,这个监管小组什么意思,是打算在特事科当家作主吗? 接下来杨殊明的话还证实了他的猜测——祁同岷要整顿特事科内部的纪律,这是件非常重要的事,所以别的事情他暂时无法顾及,就由杨殊明这个监管小组的组长暂代科长之职了。 当然,话不是这么说的,但意思就是这个意思。 “他当科长?”邵景行简直不敢相信,“就为一个袁非,这是把祁科长撸下来了?”说什么整顿纪律,可是杨殊明还说了,监管小组也要对特事科的每个成员进行一次调查,那这纪律到底是谁来整顿啊?祁同岷岂不是就什么都不能做了? 在下头议论的不止邵景行一个。杨殊明才宣布完,下头就起了一片嗡嗡的声音,邵景行还听到了有些人低声的咒骂,有几个二组的年轻人看样子就想跳起来说话,但都被祁同岷用严厉的目光按下去了。 “顾叔——”黄宇也忍不住了,“这也太……” “不要冲动。”顾笙声音很稳,仿佛早就料到会这样了,“整顿纪律,这也是应该的,你们不违反纪律,怕什么?” 杨殊明大概是等着下头翻起来的,因为他讲完话就站在那儿,目光扫视下面坐着的人,似乎就等着谁跳起来好抓呢。 但是下头虽然嗡嗡之声不断,但始终没人站起来。杨殊明等了半天,不但没人跳出来,反而连议论都消失了。整个会议室里寂静得落针可闻,加上阴暗的光线,感觉让人压抑得厉害。下头坐着的那些人好像一排排的石头似的,沉默而坚硬。 杨殊明在台上站了半天,本来是挺威风的,后来却有点下不来台了。按说领导讲完话,如果没有异议,那大家也该意思意思地鼓鼓掌。但现在什么动静都没有,下头是一排排的石头,搞得台上好像也杵的是块石头一样,根本不值得人给点反应。 “都听明白的话,明天开始,监管组会逐个找人谈话。”杨殊明又加了一句,但是这句话也跟水泼在石头上一样,半点反应都没有,下头的人就是那么看着他,好像根本没听见他说话。 杨殊明来时的得意到现在已经完全消失了,他站了半天,只能转向祁同岷:“祁科长,你还有什么要说吗?” 祁同岷笑笑,站起来说了一句:“既然杨组长没什么事了,那大家就散会吧。” 然后轰的一声,所有的人都站起来,争先恐后地就出去了,一时间会议室里桌子椅子的响成一片,连杨殊明后头的话都被盖下去了。 虽然在会议室里硬得跟石头一样,出了会议室众人却都忍不住三三五五的悄悄议论去了。邵景行跟在霍青后头,发愁地说:“这得怎么整顿啊?”他这刚进特事科呢,怎么就遇上整顿了。 “你怕什么啊。”黄宇翻他一眼,“你刚来呢,有违反纪律的事也找不着你,无非就是问你几个问题罢了。” “顾叔呢?”邵景行下意识地想找个主心骨,转了一圈却没看见顾笙人影。 姬小九小声说:“顾叔跟祁科长刚才悄悄走开了……”肯定是去商量对策了呗。 顾笙确实跟祁同岷走去了另一条走廊,看见周围没人了,祁同岷才轻笑了一下:“老顾,你看,被我说着了吧?共工派这就是要出手了。” 顾笙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说:“这件事,也是内部先给了他们机会。” “就算没有抹掉袁非的档案,又有什么不一样?”祁同岷反问,“还是这几个年轻人在偶然的情况下发现了袁非的行为,即使袁非的档案还在,这些事情就都能避免吗?” 顾笙目光有些闪烁:“如果早点发现,也许吴默那几个人就不会死了。” “如果不是他们,裂缝也不会崩溃。”祁同岷淡淡地说,“袁非是给了他们稳固裂缝的方法的,是他们偷工减料,结果害人害己。即使他们不死,也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但是未必会判死刑吧?”顾笙也反问,“而且依法判决和袁非私下杀人,这不是一回事。” “依法判决的话,当初老朱科长也不用提前退休了,甚至袁非也不会撤职。”祁同岷轻嗤了一下,“老顾,你是个真正的规矩人,可惜别人不一定规矩。” 顾笙似乎有话想说,但是他还在犹豫的时候,祁同岷已经说道:“你猜接下来姓杨的要干什么?” 这个话题打断了顾笙想说的话:“估计要挨个谈话了。” 祁同岷把手一摆:“我不是说那个。谈话有什么了不起的,他们是要进山海世界了。” 顾笙眉头一皱:“进山海世界?做什么?” “先以检查各处固定门为理由。”祁同岷耸耸肩,“至于进去做什么,那我就不知道了。估计脱不了还是要找阵眼吧。” 顾笙的脸色更难看了:“他们还是想——” “老顾啊——”祁同岷感慨,“你也太把人往好处想了。他们什么时候放弃过这个念头了?以前我就跟你说过,这阵眼必须握在咱们手里,你总是……” 顾笙沉默了片刻才说:“但进入山海世界越频繁,结界就越容易崩溃。” 祁同岷把手一摊:“现在咱们不进,有人要进了。而且这次裂缝崩溃正好给了他们寻找阵眼的借口——如果不把阵眼找到,以后裂缝可能会越来越多,到时候结界一旦全部崩溃,我们就毫无抵御的能力了,所以必须把阵眼掌握在手里,这样必要的时候才能够更好地分隔两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