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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下意识便想开口再说些什么,群臣中也不乏与四王八公交好的,北静王的脚步甚至已经向外走了几步,显然是要与宝玉再求个恩典。可圣和帝已然知晓了他们的想法,沉声道:“你们谁也不许来说情,这件事朕已经下定了主意,不可商量了。若是让朕知晓你们果真于私底下拉帮结派,朕定然一个都不会放过!” 众朝臣皆被他此刻阴狠的语气惊了下,一时间齐齐垂了头,不敢再去看这位已然是雷霆之怒的帝王。 圣和帝平息了下,方抬眸看着他们:“谁若是想来,还是先掂量掂量自己头上那顶乌纱帽能否带的稳当吧。” 这一道圣旨下至贾府之时,莫说是贾母,便连贾政也不觉腿脚一软,心头登时寒彻透底:“五百兵?!” 王夫人早已一头栽倒了过去,唯有贾母还强撑着,催着让贾政去问究竟为何。 贾政忙忙将一个被银票塞得鼓鼓囊囊的荷包塞入了传旨的中人手中,赔着笑脸道:“这位公公,不知孽子是何处惹怒了陛下,才.......” 太监捏了捏荷包,见左右皆无人在意,方低声道:“令公子之玉,着实是个祸患,不如早些处置了好。” 说罢这话,他也不再多言,便径直带上了几个小太监,扬长而去。 暴风骤雨着实来的太过迅疾了些,府内一时间乱糟糟,一面忙着叫大夫与王夫人看看,一面又顾着贾母,贾政的清客亦是闹哄哄聚集在厅内商量着,着实杂乱不堪。 待到一个时辰后,终于有消息自北静王府与张府传了过来,悉数说明了今日朝堂发生之事。贾母一时间急火冲心,几乎喘不上气来,面色都有些赤红,鸳鸯忙替她抚着背,拍了许久,方才好了些。 待到缓过气来,贾母方才长长叹了一声:“都是祖母的过错啊!” 一语方罢,早已是老泪横流。 她本是因着疼爱宝玉,有心要将宝玉的地位于这府内拔上一拔,且当年得了这么一个凤凰蛋似的孙子着实心中喜悦,这方才将宝玉生而有玉的消息传的人尽皆知。 为了令其福寿绵长,还曾给了城中贫苦的农户银子,命他们口上只频频念诵宝玉之名儿,以压压宝玉的命格,免其之后受苦。 谁却知,如今倒是这份子疼爱,硬生生将宝玉送到了一条绝路上! 贾政心头亦是满腹怨言,然而碍着贾母到底是长辈,终究不好说出口。眼看贾母这般伤心欲绝之模样儿,只得上前道:“老太太也莫要伤心,这原是宝玉的命,说不得的。” “这哪里是命!”贾母泣道,“我不信这命!我的宝玉生来就是有大造化的,怎会被那等阴损小人拥着这种毒计害了?大不了我拼了我这条老命,去登闻鼓前一头撞死,为我孙儿拼个活路来!” 说罢,贾母当真挣着便要去穿诰命服,要去登闻鼓前寻死。贾政哪里能让她去?只得与贾赦兄弟二人拦腰将贾母抱住了,死死将她按在座上,口中苦劝:“老太太,您且冷静些......” “是啊,老太太,冷静些方是。” 另一道声音却忽的从底下传来,犹如风送浮冰般清朗。贾母一听这个声音,便不觉浑身一颤,泪已然自眼角如滚珠般滴落下来:“宝玉?” 于他们面前站着的宝玉仍然着了素日常穿的大红箭袖,粉面朱唇,仿佛是自哪幅画儿中走出的神仙人物。他款款上前了几步,执着贾母的手,轻声道:“老太太,您也莫要为孙儿担忧了。” “我哪里能不担忧,”贾母泣道,一面伸手去抚他乌油油的头发,“这是让你去送死啊......” 宝玉一笑,声音笃定:“老太太也说了,孙儿是生来便有大造化的人,哪儿能这般容易的就离老太太而去了呢?” 他将自己脖颈上带着的那块玉掏了出来,塞入贾母手中,教贾母看。上头用极细的金丝,细细镌刻出了几个字:一除邪恶,二疗冤疾,三知祸福。 贾母将这三行字于口中反复读了几遍,再看宝玉如今气定神闲之模样,一时间心头竟莫名便安稳了几分。她再三抚摩着这块通灵宝玉,就如溺水之人终于拽住了一根浮木般满目热忱,点头道:“是了,这是件仙物,定可保你平安,遇难成祥,因祸得福......” 众人皆连连应着,再想当年宝玉口中吐出这一块玉时的情景,心内也有几分相信起来。 唯有宝玉始终不急不忙,唇角噙笑,将所有因着心中担忧而赶来贾府的众人悉数安慰了一遍,见冯紫英等人焦急的模样儿,自己反倒笑了,少不得好言劝了一通,好容易才送了众人回府。直至天色昏黄之时,他方才回了自己院中,脱了外头的大衣服。 他坐在这铺了藕荷色缠枝莲花样被褥的罗汉床上,听着外头噼啪砸于纸窗上的雨声,眼中终于露出了几分疲惫来。 半晌后,他整了整衣裳,扬声喊道:“袭人,晴雯?” 二人本因着今日天气阴寒,亲自于后头用红泥小炉为宝玉熬姜汤,意图为其驱驱寒意。听闻宝玉唤他们方才知晓宝玉已回来,忙将姜汤倒了来,进了房间伺候。 白瓷碗中满满一碗姜汤微微晃荡着,袅袅散着白气,带着些略略辛辣的味道。宝玉素来甚为嫌弃其滋味,眼下却径直一口灌进了肚中,方将空碗随手放置于案上。 袭人先前预备的糖眼下都无了用武之地,只得将糖块也放入茶托里:“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