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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词汇怎么搭配说出口都能让对方乍舌称赞。 喻女士这会儿就生出豪迈出来,就好像许嘉允才是她的亲儿子一样。 再后来许嘉允也受不了了,干脆提前拉着我出门,以躲避这一大型尬吹现场。 不过也有我们没法躲避的时候,那就是一年一度的除夕夜请菩萨。后来我们又总结经验教训怂恿着家里人避开人流早早地去。 正儿八经地说,我家和许嘉允家都属于外地人。所以在家家户户祭祖的时候,我们都会选择吃完饭洗好澡,去洛镇有名的观音庙烧香。 我胆子一直很小,尤其在还分不清电视和现实的年纪,非常害怕僵尸和鬼怪。夜里做噩梦的时候就会哼哼唧唧,喻女士那会儿就把我抱出门,从街头走到巷尾,哼着“我家津津别怕哦,赵喻津不怕哦”之类的话。 这种活动在洛镇方言里称为“叫吓”,起初是用在讲梦话梦游之类的人身上。老一辈的人有点迷信,认为这是白天受到惊吓后夜里被不干净的东西趁虚而入。这种情况往往要由家里人领着叫叫吓,夜里就会睡个安安稳稳的觉。 这样的法子,喻女士屡试不爽。看起来好像是怪力乱神,但后来我明白了这种行为叫做“自我安慰”。 从这些也能窥见在洛镇的人心里,对观音佛祖等事情是格外在意的,逢年过节要去请菩萨已经成为了洛镇的风俗。得益于此,观音庙的香火经久不衰。 观音庙算是洛镇的地标性建筑,有百科的那种,历史可以追溯到宋朝。 可惜啊,这样的地方愣是不修灯不修路。 今年也是一样,不过我下车的速度略慢,落于后头。买香纸的老板拿了手电筒在前头给我们引路,狭小拥挤的石子路容不下人并排,许嘉允便只能跟在我身后。 耳边是除夕夜此起彼伏的鞭炮烟花声,我爸妈他们突然回身,小声跟我说些什么。可惜鞭炮声响起,我捂着耳朵什么也听不见。拐过一个下坡,前头突然出现一团障碍物,夜色里头看不清楚。 我本能地凑近想看清楚。烟花绽放在天空中,火光之下,我瞧见板车之上一圈墨色被子,裸露在被子外面的是一双冻的青红的脚。 在菩萨庙见到这样诡异的场景,让唯物主义的人也不由想歪。而我根据多年看刑侦剧的经验,当下便以为自己碰见的是尸体,立刻顿住脚,本能地低叫了两声。 许嘉允上前搂住我的肩膀,回身挡住我的视线,护着我迅速离开小道。 我爸妈回头询问怎么了,我磕磕巴巴说不出一句话。许嘉允轻轻拍着我的背,安抚替我回答,“被板车吓着了。” 前头的老板连忙解释,方才板车上的是没有去处的流浪汉,还活着的有气儿。 可是四周实在太吵了,加上被吓了一大跳,我只觉得耳鸣什么也听不见。在我的视角里,我只能看见许嘉允嘴唇张张合合似乎在重复着什么。 我攥住他的袖子一刻也不敢放松,双脚麻木地跟着他往前头走。 许嘉允慢慢将我手指掰开,然后拉过我的手纳入掌心,朝我微微低头。 脑内作怪了许久的轰鸣终于在那一刻偃旗息鼓。许嘉允的鼻息喷在我的耳边,热烈的,温柔的。 烟花“咻”地一声划过长空,在头顶绽放,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带出绚烂的花火。 他用我不曾领会到的温柔语气,哼着老一辈人给小孩儿“叫吓”的腔调,一字一句咬的清楚又绵长,“我的津津别怕哦。” * 浓重的香灰气钻入鼻翼的时候,我终于稳住了心神。 供奉菩萨的佛龛下是七八米的香灰坡,这是菩萨庙香火旺盛的有力证据之一。 许嘉允被许叔叔叫上去点鞭炮,临行前,他还用力抓了抓我的手,以作提醒。 我从惊吓里回过神,早就恢复了活蹦乱跳。 本来作为小辈,我也应该跟许嘉允一样去帮忙点炮的,但是我实在没那个胆子。 那可是鞭炮,炸到身上烧到衣服事小,烧到我就要了命了。 所以我十分不解,为什么香案旁边排排站的都是解签的,讨彩头的,就没有一个人提供代点鞭炮的业务的。 求知若渴是我的突出优点之一,所以我捂着耳朵等我们两家的鞭炮放完后,就凑到老赵跟前发表了疑问。 老赵刚磕完头许完愿,听清楚我的问题以后,问我是不是有病。 一般他说这种话就意味着我问了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果然下一秒,喻女士在一边插嘴,问我高考能不能让许嘉允帮我考。 许嘉允十分不客气地笑出了声,我抬脚要踢被他躲了过去,只能和他一人一个蒲团,先跪下磕头。 洛镇的菩萨庙是十分灵验的,甚至还有邻市的人专门开车过来许愿。光是里面还愿的碑林就已经十分壮观了,据说数下来能有上万块。 虽然我坚持唯物主义,但是在这样的重要场合,我也知道是要对菩萨保持敬畏的。 于是我郑重地磕头许愿。 第一个愿望希望菩萨保佑我们全家平安。 第二个愿望希望菩萨保佑我将来大富大贵。 第三个愿望希望菩萨保佑前两个愿望都顺利实现。 许嘉允闭着眼睛一脸虔诚,似乎在求一件宏大的事情。 喻女士急哄哄地问我许愿考大学了没有。我压根儿没想起来这茬,硬着头皮说,当然许了。然后趁大家不注意朝着菩萨又鞠了几躬,心想,菩萨你好,再加上一个考上大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