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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言的雌虫整日枯坐,雄虫则围着保育箱日益暴躁,等抚育所那边确认那只蛋只是只B级雌蛋以后,家主才离开保育箱,雌虫得以前去探望。 他明白雄虫的想法,雷明少爷破壳前其实是被放弃了的。 他应该尝试过和雷德先生再生一颗蛋,可高级雌虫繁衍艰难,何况是才重伤的身体,于是就依循长辈的安排在纳了两只雌侍,这在任何大家族里都很正常。 不正常的事在雷德先生失踪以后慢慢发生。 比如现在 奥维尔怔怔地看着后花园的方向,他仍在脑中摩挲那条纤弱的锁链,那是他和雷德最后的纽带了 “我也很奇怪,为什么还在呢?”堂洛斯的讥讽无孔不入,奥维尔沉沉闭上眼,因为他在骗他。 就像他曾经骗雷德一样。 可那是骗吗?他不知道,高级雌虫对所有大家族而言都是紧俏货,更别说S级的了,他发现了一只,用尽手段追求,不就是为了繁衍出等级更高的后裔吗?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运作的,所有虫都是这样努力的,雷德难道不知道吗?他为什么生气,为什么离开,他本来不也是想牺牲自己保全肚子里的蛋的吗? 起初奥维尔真心不明白这只雌虫在矫情什么东西。 可他突然就走了,奥维尔还记得那天。元老院里的族老给他挑了两只A级雌虫,他看着他们却满心都是雷德冷漠的脸,感到非常烦躁,于是草草结束甄选回到家。 他隐约记得自己兴冲冲回来是想跟他保证就算多了两只雌侍,他的地位也不会动摇——他是他的雌君,谁也改变不了。 这样,他可以消气了吗? 可回去以后却只有空荡荡的卧室,他找遍整个庄园,从阁楼到地下室,每个房间每个角落,甚至蠢得跑到通风口去搜寻,明明那根本藏不了虫…没有找到,他什么也没有带走,可就是没有找到他。 奥维尔抱着全世界的手突然空了,连着自己也空了,茫然无措地在属于他的庄园里面发现自己一无所有。 他其实不该那么无措,他早就做好准备可能失去他了,当他叫医生剖开他的肚子把蛋取出来的时候,他就做好准备会失去他了。 可对蛋的紧张掩盖了一切,而模模糊糊地,理智在某个角落信誓旦旦——他这么强不可能会死的。 那时他无措地拉着管家的手不停重复这句话: “我不知道他会死,哦不,我知道他不会死的,我也没有想过他会受这么重的伤,但我知道他不会死的…”当他终于听到自己毫无逻辑的喋喋不休时,有个声音突然在脑子里响起:瞧,你明明知道他在气什么。 可你却没有想过他可能离开你。 管家安抚恐慌的他:“雷德先生是昨晚离开的,从后花园的小门走的,他什么都没带,应该不会走远。” 他很快就会回来——这个念头让他摆脱窒息的仓皇,他点点头,继续问管家:“他走的时候什么表情,生气吗?是不是还在意我们昨天的吵架…” 他开始忐忑,他因为那颗蛋是B级雌蛋暴躁了很久。 这代表着如果他不接受家里的婚姻安排,他将与爵位绝缘,他告诉自己这是为了保护他和他们的孩子…可雷德不能理解,他发火了,这是他的不对,他还没来得及跟他道歉。 “太黑了,看不清楚,等他回来你们好好说。”管家慈爱地拍着他的手。 他信了管家,等了十年…十一年… 十一年后的今天,奥维尔看着管家突然问: “你真不记得他走的时候什么样吗?” 管家低着头恭敬地说: “那晚上下暴雨,天又黑,雷德先生走得急,确实没看清。” “他去看过雷明吗?”奥维尔问。 “应该看了…门被开过。”管家回答。 奥维尔总算松了口气:“他是想回来的。” 雷德想做的事情,没有做不成的,他如果想回来,就一定回得来。 奥维尔看着天边泛出鱼肚白,吩咐管家: “给王虫殿下发帖,请他来家里一趟。” “什么事由?” 奥维尔顿了顿:“不,发帖请堂洛斯,就说…来看看雷明。” 他或许应该后悔做这个决定。 只有抱着希望的虫才能走出绝境,他跋涉十一年,只要还肯相信,就能继续跋涉下去。 可他发疯一样想要堂洛斯承认自己谎撒谎,不惜利用雷明也要他承认。 可他或许没料到,匪邦竟把他变成那么残忍的雌虫。 堂洛斯来了,在见到雷明那张酷似恩师的脸的瞬间泪如雨下,可面对幼子的询问,他仍没说出那句“雷德在匪邦”的答案。 说这句话很难吗? 隐在花园绿墙后的奥维尔觉得匪夷所思,告诉一个思念雌父的孩子他的雌父在哪,这种事情…就那么难以出口吗? “跟我走好吗?”堂洛斯擦干眼泪,殷切地看着雷明,雷明被他的态度吓坏了:“走去哪?”他茫然地问道。 “去天目星,去匪邦。”堂洛斯告诉他。 “我雌父在那吗?你还没有告诉我啊。” “…对不起…老师他…” 奥维尔不敢再听下去,他冲出来抱起雷明,对堂洛斯摆出客套的笑容:“小孩子不懂事,不要跟他一般见识…雷明,跟堂洛斯哥哥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