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节
“盛小弟——”是夏修贤那王八羔子的声音。 盛言楚昨晚温书到凌晨,好不容易今早没早课,想着在床上多赖一会再起来跑步,天知道夏修贤是发了什么疯在门外叽里呱啦的喊他。 “盛小弟——”马明良也加入了呐喊队伍,贴着门边哈气边说:“你起来没?外边雪大如席,咱们去院子里玩雪吧?” 有起床气的盛言楚闭着眼翻出柜子里的棉夹,胡乱的套了件宽袍后,连棉鞋都没来得及换,直接穿着小公寓的毛绒兔头拖鞋开了屋舍的大门。 “盛——”夏修贤欢喜的将脸凑过来,却被眯着睡眼的盛言楚用力推开,刚喊了一个“盛”字,就被盛言楚无情的打断。 “什么雪大如席,我看你俩脸大如盆才对,也不瞧瞧现在是什么时辰,现在——” “在”字愣是见盛言楚生生给憋回去了,因为映入眼帘的并非乌漆嘛黑,而是白茫茫的一片。 几步远的屋檐瓦片上倒垂着一根根又粗又硬的冰溜子,漫天飞雪洋洋洒洒的往下飘落,将眼前的一切都裹上了银妆。 “觉得怎么样?还嫌弃我们大早上的喊你起床吗?”夏修贤拢起袖子笑的得意,“眼下别人还没起来,你瞧,外边一个脚印都没有。瑞雪兆丰年,我想着既有这么好的征兆,我该拉你一起观赏才好。” 盛言楚的睡意早已因为眼前如絮的大雪吹的一干二净,闻言一个劲的点头。 谁料下一息夏修贤和马明良就二话不说的架起盛言楚往弥天大雪中跑去。 乍然碰到冰凉凉的雪花,盛言楚冷得直打哆嗦,好在他跑的快,没有被两人的雪花炮砸中。 然而这次他失算了,才躲开夏修贤从右边扔过来的雪球,正得意的龇牙示威呢,马明良就从左边偷袭了过来。 他刚准备往树后边躲,不成想脚下的拖鞋陷进了雪坑里,他脚是扒出来了,但鞋子没有。 夏、马二人抓住机会逮着一时愣在那的盛言楚来了一个猛攻。 静绥好多年没下这么大的雪了,盛言楚记忆中的打雪仗还停留在上辈子的童年时期。 他拍了拍头发里的碎雪,弯下腰用力的将雪坑里的拖鞋拔了出来,也不管鞋里渗了雪水,蹬上后他立马滚起一个硕大的雪球便两人扔去。 拖鞋不跟脚,跑两步盛言楚就要停下来拔鞋,夏、马二人借此空隙使劲的糟蹋盛言楚,盛言楚差点就被两人砸成了雪人。 既然湿了鞋,盛言楚索性将鞋扔到一旁,光着脚跟两人在院中闹了起来。 雪玩久了其实一点都不冷,还会发热发烫,只不过这种感觉维持不了多久,这不,玩了一场打雪仗的盛言楚此时鼻子冻的红彤彤的。 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后,盛言楚说什么也不愿意再跟两人野了,趁着两人不注意,他快速的提着还没被发现的兔头绒毛拖鞋进了屋舍。 步入隆冬后,书院会给每间屋舍配一个长形的火桶,和后世用炭不一样,舍馆的火桶用的是柴火。 大清早闹了一回后,盛言楚感觉浑身筋骨都活跃了起来,一进屋,燃烧正旺的火桶里迸发出灼热的热量。 他将门拴上,然后将怀里湿漉漉的兔头绒毛拖鞋扔进了火桶,绒毛遇火后发出滋啦一声响。 不待火桶里的拖鞋烧尽,他又从小公寓里拿出一双一模一样的拖鞋。 不是他愿意浪费,主要是因为小公寓有复制功能,扔了一个还会出现一个,既然有金手指,他干嘛还要委屈自己? 只是有一点可惜,他上辈子放进小公寓的衣裳并不多,尤其是冬季衣裳,两件换洗的马甲和一件半高领打底衫,连个棉袄他都没准备。 马甲和打底衫他已经穿上了,然而还是抵抗不了静绥刺骨的冷风。 这边,等火桶里的拖鞋烧的差不多时他才起身。 就在刚才斋夫已经敲过梆子了,说今日雪势过大,所以书院决定提前给众书生放假,也就是说他们的年假提前了七八天。 各大屋舍里的书生听到消息后兴奋的跑出来,以为能在纷飞的雪地里玩个痛快,然而…… “这这这,”王永年指着院子里乱七八糟的脚印,气急败坏道:“谁这么缺德!”他还想就着白茫雪被吟诗几首,可现在的他哪里还有心情。 原本白雪覆盖的地方露出的全是深深浅浅的脚印,哪怕天上的雪下的再快也掩盖不了脚踩出来的咕隆。 王永年的吐槽瞬间将毒舌的夏修贤引了出来,夏修贤说话不留情,开口就骂王永年懒惰,若非睡懒觉又怎会错失观赏雪景的绝佳机会? 王永年也不是吃素的,两人站在廊下你一句我一句的吵了起来。 盛言楚则默默的呆在屋里收拾回家的东西。 其实他要带的东西都放进了小公寓,但还是要做做样子,所以他选了几本书放进书箱背好,确定没有落下东西后,他拿起角落里的竹伞打开房门。 就在他开门的那一瞬间,一股冷意席卷而来,他下意识的快速撑开伞,这才躲过了王永年故意投射过来的雪团。 “楚哥儿要回去了?”王永年嫌弃的对夏修贤摆手,意思是不玩打雪仗了。 盛言楚对王永年的印象不太好,闻言头微抬,淡淡道:“是要回去了。”除此再没旁的话。 夏修贤见王永年见色忘友,嘁的一声钻进屋,徒留盛言楚和王永年一左一右的站在走廊上。 王永年还是那副色眯眯的眼神,只不过这次目光中却带着几分古怪。 盛言楚斜斜举着伞以防廊外的飞雪打湿身上的小袄,微低下头快速的从王永年身边走过去。 王永年没有像上次那样追着盛言楚不放,而是站在原地皱着眉道:“最近我经常看到你跟马明良在一起——” 这一句说的极为好笑,用的语气不是询问,亦不是好奇,而是隐隐带着一丝怒气。 既然听到了盛言楚当然不能装傻,神色坦然的看向王永年,一字一顿道:“永年兄,你这话什么意思?” 王永年面色沉沉,道:“马明良是小人,你不该与他来往,跟他交友迟早会吃亏,他最擅长的就是踩低捧高,满嘴奉承的脏东西根本就不值得你与他交好。” 一大段莫名其妙的说教喷了盛言楚满头的唾沫,他强忍着不适,委婉道:“永年兄,外边的雪越下越大,你还是早些回去吧。”意思是少管他的闲事。 马明良的为人是否有问题,他觉得王永年都没必要跟他这个半陌生的人说这些,说的越多越叫他觉得王永年心怀鬼胎。 王永年的确不怀好意,盛言楚看人的直觉一向很准。 说完这句话后,盛言楚赶紧打着伞往院外跑,王永年仍不死心的在后边追,可惜追不上。 一口气跑进小巷子后,盛言楚才敢松口气。 跑的有点快,后背都沁出了汗,他扯了扯小袄上的扣子,就这样敞着脖子进了小院。 程春娘戴着竹帽在院中扫雪,见盛言楚一身汗,忙道:“你这是刚玩了雪回来?” 这话刚落地,程春娘又道:“不是说冬至后才休年假吗?怎么今个就回来了?” 盛言楚笑着一把抱住看到他就摇尾巴摇的欢乐的盛小黑。 盛小黑已经半岁了,身段抽长不少,盛言楚双手抱起来都有点吃力。 “汪汪汪。”盛小黑兴奋的围着盛言楚叫嚷了好几声,一双蓝黑色眼睛咕噜咕噜的转。 盛言楚摸摸小黑光滑的脑袋,一人一狗往屋里走去。 进了屋,盛小黑就窝在盛言楚的脚下睡觉,盛言楚这才缓过气跟程春娘说起书院提前休假的事。 “这个姓王书生我好像听隔壁桂氏说起过。”程春娘低着头从锅灰里扒拉出两个红薯递给盛言楚。 红薯皮烤的软唧唧,轻轻一捏就能看到香喷喷的红薯囊,咬一口软弱香甜。 盛言楚边吃红薯边围坐在炉子边烤火。 程春娘清了清嗓子才道:“桂氏说那王姓书……咳,作风不太好。” 盛言楚猜到这一点了,静绥的书生多如牛毛,能在老百姓心里留下深刻印象的,身上或多或少有点八卦。 “楚儿,适才你说那王姓书生追着你跑,莫非他对你——”程春娘不敢再往下说,惊的捂住嘴惶恐的看着儿子。 盛言楚干笑两声:“娘,你别多想——” 这时门外木氏的声音响起:“程娘子,铺子里突然来了一大帮客人,你快过去看看吧。” 雪路不好走,这两天铺子里的食客明显少了好几成,早上铺子拢共才接待了四五桌客人,程春娘见铺子不忙,便交代木氏和赵谱看着铺子,她则抽空去绣坊扯了棉布回家做冬衣。 “来了!”程春娘打开格窗,对木氏喊,“我马上就过去。” “我也去。”盛言楚拍拍手中的锅灰,换了身干活的旧棉衣,两人火速往铺子里赶去。 铺子里此刻坐满了人,这些人手足脸上全是深浅不一的皴裂,木氏端上来的热水他们都不嫌烫,直接往嘴里倒,喝了一碗后立马嚷嚷:“掌柜的,赶紧上菜哦,我们哥几个两天没吃东西了,一进城就奔着你这来了!” “哎!立马来。”程春娘认出其中好几个是回头客,笑着应声。 见食客们饿的慌,盛言楚也赶紧加入到端菜烧火之中。 一帮汉子们险些将铺子里的存粮都吃了个干净,从几人对话中,盛言楚才了解到南北相联的葳蕤山竟然雪崩了。 第45章 【二更】 囤粮,囤囤囤~…… 听闲话哪能没有解闷的吃食, 所以盛言楚从后厨拿了一碗咕噜rou坐到角落里吃着,他一口,盛小黑一口。 盛小黑肚量大, 吃了足足两大碗的rou后才砸吧住狗嘴, 然后将两只爪子放在盛言楚的鞋上,就这样闭眼睡觉。 铺子里用不着烧炭取暖, 入了冬后盛言楚去铁匠铺又定了几个锅子, 如今他家铺子大大小小的火锅炉加起来足足有二十来个。 就像今天中午这一顿,满屋子的位置都坐满后就要点十来个火炉,有这些火炉在,屋子里的气温暖的跟三月天没区别。 和盛小黑一起吃了汁水浓郁的咕噜rou后,盛言楚捧着赵谱特意端给他的姜枣茶继续坐在角落听北边的走商cao着浓重的京音说着这一路上的趣闻。 说到葳蕤山雪崩, 铺子里的众人皆叹了口气。 “这次那边死了不少人, 我要不是跑得快,大概命就丢那了。” “忒吓人, 才一个晚上而已, 围着山脚建的村子全被雪淹了。” “何止是淹了山脚!”有人拍着桌子连连惋惜,“葳蕤山附近的三个郡在雪崩之后一口气下了七八天的鹅毛大雪,啧啧啧, 七八天呐, 我从那里过来的时候,雪都快到我腰窝了!” 盛言楚咕了口姜枣茶, 听到这不禁抬眸看向窗外。 如果他没记错,静绥的大雪应该下了有两天……了吧。 静绥的冬天一向少雨少雪,冬季外边只会无穷尽的刮刀子一样冷冽的寒风,像今年这般早早的下大雪太异常了。 之前书院里的同窗面对早早到来的初雪都大呼瑞雪兆丰年,听了食客的话后, 盛言楚突然觉得这场雪也许并非是吉兆。 “可不就是嘛!”喝了点酒后,几人说话声音明显比刚进门要大多了,“别说葳蕤山脚那三个郡被雪给淹没了,就咱们刚经过的临朔郡也好不到哪里去。” 提到临朔郡,盛言楚立马束起小耳朵,后厨忙活好的程春娘刚好听到这番话,眉头不由皱起。 擦擦手上的水,程春娘挨着盛言楚坐下,轻微的动作引起闷睡的盛小黑倏而抬起睁开眼睛,鼻子悄悄动了动,确定坐下来的是程春娘后,盛小黑高贵的头颅抬都没抬,复又趴着继续做美梦。 之前说话的那人喊木氏给他们送去几盆热水,舒舒服服的洗了把脸后,几人去柜台付了饭钱。 盛言楚拿着算盘算账,随口道:“几位爷何必这么赶,外头雪那么大,雪天路滑,大家在静绥住一晚等雪停了再走也不迟。” 这几人来春娘锅子铺不是一回两回,所以都认识盛言楚,闻言搓搓冻伤了的手,打趣道:“就你娘这做饭的本事,盛秀才别说让我等住一晚,住一个月都成,只是今日不同往日。” 盛言楚张嘴报了个数字,那人往外掏银子,苦笑道:“盛秀才有所不知,我们哥几个这一趟运的是木材,木材吃水容易变色腐烂,再不赶紧运给主家,那我可就亏大了。” “这么严重?”盛言楚诧异的看了眼外边草棚下的几辆马车,风雪早已将马棚上的木材压的湿淋淋,好几根搭在外边的木材由原本的原木色变成了难看的黑褐色,一眼便知这木材坏了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