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卿卿请见谅在线阅读 - 第77章 倒台(下)

第77章 倒台(下)

    十月二十五这日风轻云淡,苏家耆老们以及侯夫人的娘家人齐齐登门,苏候夫人又召集了在京的族人开了祠堂,要正式将小公子记进主支族谱,并且要清理门户,这个被清理的对象正式苏仲垣一房。

    罪名是,苏仲垣母子三人合谋杀害上一任世子!

    乍一听闻这个罪名,便是苏侯爷也吓了一跳。

    而苏侯夫人的这一动作颇为突然,待苏仲垣得知消息后尽管也是尽力阻拦极力游说,也没办法拦下所有耆老进京。

    私下该达成的交易苏侯夫人早已经与耆老们达成,反倒是在京的族人一头雾水,瞧着这对母子平时一副母慈子孝其乐融融的样子,怎么就忽然对簿祠堂了?

    苏仲垣原本还不算担忧,毕竟将皇帝朱批的世子清除出族里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今日也带了几个交好的大人一同来旁听,他们虽不能参与什么,好歹也叫苏家的人晓得晓得,如今的永安侯府不过是靠着他才支撑了荣耀,更何况这些在场的族人哪一个没有得过他的好处?所以,当嫡母说出要将他除族的时候,倒也有不少人为他说话。

    可当嫡母把当初生母身边伺候的丫鬟带进来的时候,到底还是慌了慌神。

    丫鬟的证词证物直指他们母子,也包括了再沈家做妾的胞妹。指证她们在嫡子的饮食里动手脚,让嫡子神情恍惚在围猎时坠马受伤,见嫡长兄未有丧命,又下药绝其后,在其绝望之下又下使人疯癫暴躁的药,最后崩溃坠湖。

    “事情结束后,知道此事的丫鬟婆子先后被灭了口。奴婢命大一剂毒药没能毒死了奴婢,从乱葬岗被人救了回去,隐姓埋名才能活到如今。”

    同僚的眼神倒是不变,毕竟同是高门出身,这种家族内斗司空见惯,要怪就怪被算计的那个人自己无能罢了。倒是有几位原本持中立态度的耆老看着他的眼神闪烁了起来。

    在场的族人有赞成将其除族的,也依旧有不赞成的。

    毕竟苏家在先帝时曾被撸去过爵位,好不容易才发还的,家族重振不易,便有人提议非要治罪就把苏仲垣的生母挖坟鞭尸、挫骨扬灰。若将苏仲垣这个颇有本事的世子除族,再等到小公子长大建功立业,起码还要上十来年,是否成才也是难说,风险太大。

    侯夫人眼见有人为他说话倒也没什么反应,不过冷冷一笑。重振?她的儿子都死了,重振了又如何?还不是为贱人做嫁裳?

    苏侯夫人扯了扯嘴角,望着庭院里冬日暖阳晴线的眸子里却是一片阴冷,挫骨扬灰么,她当然不会放过了!

    苏仲垣大喊冤枉之时忙使了个颜色给在场的一个年轻人。

    那人接了暗示,站起身来道:“当年大哥儿出事的时候,世子爷正在备考殿试,哪有精神做这些算计,怕是那姨娘出了不该的念头罢!世子爷是陛下朱批册封的,不可这般除族,实在不敬,也有伤家族脸面。”

    那告发的丫鬟如今也已经三十余的年岁,被毒药侵蚀过的嗓音低哑而破碎,却是惊叫道:“药中有几味比较难寻,是世子爷断断续续从一个老太医那里弄来的。奴婢听说那老太医如今在徐州养老。”

    苏侯夫人这时候又表现的十分慈悲,仿佛也是不相信他是这样的人,悲痛的神色仿若枯脆的树叶被人一手碾成齑粉:“就算不是你动的手,难道当真不知情么?这二十年来我悉心栽培你,对你在外做妾的胞妹也是十分厚待,如何就养出这般薄情的样子。世子位子,竟比血缘之情更重要么?”

    紧接着外头有人来禀,是伺候小公子的mama,她满面惊恐的纳头便拜,膝行着哭嚎道:“小公子、中毒了!”

    方才为苏仲垣说话的几个年轻人顿时噎住了,小公子忽然中毒,最有可能的凶手就只有苏仲垣和侯夫人。

    一个要栽赃,一个要阻止入嗣。

    可是这样的猜想是不能说出口的,他们为苏仲垣说话可以说是为了族里的未来,可若是空口白牙怀疑侯夫人,往后便不再得到侯府的庇护。

    苏仲垣极力稳住情绪,只沉沉道:“如今侄儿身边伺候的都是母亲亲自挑选的。”

    长须三寸的耆老不过垂了垂松软的眼皮儿,低道:“也架不住有心人买通算计了。”

    空气沉寂了起来,好似整个空间都沉入了深海之中,沉闷的叫人喘不过气来。

    有人喃喃道:“这、没有证据,毕竟年代久远,且小公子的事未必……不如再查查……”

    然后也有耆老道,“这种事情不光彩,还是别大肆的查,若是查出个什么来岂非叫外人看笑话。若要惩处,将仲垣生母的牌位从宗祠拿走,五姑奶奶从夫人名下划去。世子更换,到底于家族大计无益,此事再议。”

    查,万一查出什么来,苏氏一族必定颜面扫地。不查,光是那丫鬟的证词足够苏仲垣喝一壶的了。若闹的陛下也知道,怕是更难收拾了。

    查与不查,都是无解的。

    苏侯夫人却仿佛一点都不急,只是神色哀伤的拿帕子压着眼角,一副“你们不给公道我就哭死在这里“的表情。

    事情僵持不下,众人三三两两交头接耳,正当此时,外头大管家一脸惨白的奔了进来,“不好了,侯爷、夫人,出大事了!”

    苏仲垣不知怎么的脑子里“轰”了一声。

    侯爷忙问了什么事。

    管家抹了把头上的汗,回道:“五姑奶奶身边的刘mama去宫门口敲了登闻鼓,说要状告世子爷和五姑奶奶毒害清澜郡主与其女沈七姑娘!奴才打听到那陈婆子这会子已经进了宫,是贤妃娘娘宫里的人来宫门口领的。”

    那便是应家的手笔了!

    苏侯爷“腾”的站起来,又摇摇欲坠的血色尽退,“完了、全完了。”

    苏方式当场呕血晕死过去。

    苏仲垣猛地盯向嫡母,假的,原来这过继入嗣不过是一场戏,只是为了让他无有心思和心力察觉应家的动作,选在今日开宗祠就是为了不让他有机会去阻拦刘mama敲登闻鼓告御状!

    她竟和应家早有合作!

    侯夫人冷笑着回视,目光赤红,以口型道:报应来了。

    为了家族大计,谋害她儿子的事情他们压得下去,谋害礼亲王唯一嫡女的罪名,就是皇帝想压下去,礼亲王也不会轻易放过!

    那贱人母子三人害死了她没了唯一的指望,她还管什么夫家的来日声望,她死了,这个苏家跟她还有什么关系!

    叫她替他人做嫁衣裳!休想!

    管家所报之事苏仲垣尚在震惊之中,紧接着宫里便来人了,是皇帝近身伺候的大太监:“宣苏侯爷、苏候夫人、世子一道进宫。”

    事情能够发生的太快,暗中为苏仲垣奔波的人甚至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结束。

    不得不说,灼华的计划、姜氏兄弟的部署,十分完美。

    皇帝怎么审的不知道,应家怎么找到的人证物证也没人知道,因为除了当事人,无有人旁听。

    苏家的人倒是晓得,可此等罪行自不会到处去宣扬,应家的人忙着办丧事,也无有心情去谈论。

    只知道那刘mama什么都招了:她们母子三人是如何害死的上一任世子,如何下毒谋害的清澜郡主,如何算计毒害的沈灼华意图利用她登上主母之位,吐的干干净净。

    应家的根基到底是苏仲垣不可比的,动作起来瞒的滴水不漏,一桩桩一件件,有人证也有物证,叫人根本无从反驳。还被翻出来,去年查察西北贪腐一案时苏仲垣蓄意包庇某几个官员,亦是证据确凿。

    苏仲垣虽颇有能力,但牵连甚广,皇帝显然是希望此事就断在苏仲垣这里,当即下令撸去苏仲垣的世子之位、又革了官职。苏二杀害应家公子证据确凿,不必再审。

    苏仲垣父子二人,被判斩立决。苏氏由沈家自行处置。

    当日苏侯夫人便将性格温顺的庶出三子记在了名下,然后正式将苏仲垣一房和苏氏除了族,其生母、挫骨扬灰。

    “苏家要振兴,可缓缓图之,再遇苏仲垣之流难保不是爵位再被撸去。保了富贵,权势早晚会有。”

    苏候原是对老妻颇为怨怼,可如今永安侯府无有得力子嗣,还得靠岳丈家铺路扶持,是以,老妻如今说什么他也只能点头了。

    就在苏方氏带着苏三、苏四、庶子女们离开永安侯府不久,苏四和庶子苏五开始反复高热,然后被查出误食了草药已然绝了后嗣!苏方氏当即崩溃,连唯一的指望也没有了。

    一想到当初丈夫就是这样害的嫡出兄长,一下子就明白过来,这是苏侯夫人下的手,她在给她儿子报仇,她这是要苏仲垣也绝嗣呀!

    苏方氏拔剑要去找侯夫人算账,可惜连侯府的大门都进不去。神情恍惚,回去时失足落水,死了。

    离了永安侯府、外家又不肯收容,没有上好的汤药没了苏方氏的悉心照料,苏三没多久便咽了气,苏四苏五接受不了成了“太监”的事实,上吊自尽了。

    苏方氏是不是失足,苏三是不是因为没有好汤药而烟气,苏四苏五是不是上吊自尽的,没人知道。有人怀疑,可有谁有证据?如今这个世上,除了宫里的苏贵人,还有谁会在意吗?

    而她在意又如何?她甚至都不能对苏家表现出半分的怨怼,没有母家的撑腰,她小小一个贵人,能在宫里活多久都是问题。

    当日,皇帝又招了国公爷和姜氏兄弟去说话,出宫后,从定国公府和礼亲王府分别送出了八百里加急信件,送往云南和北燕。

    这场复仇清算从开始到结束,六个月,苏氏及其身后势力,如灼华所愿,全部湮灭。

    小风漏夜,月色屏蔽,有冬日寒风呼啸着从长长的游廊卷过,拖动了掉落的枯叶,响起枯脆之声,愈发称得小室内香烟袅袅的仿若不在人间。

    灼华将手中的信件焚化,以一泊温柔而眷恋眸光望着清澜郡主的画像,羽睫上是雾霭沉沉时分雨落的水凝,“母亲,您再等等,很快了,那些人都会下地狱了……”

    保元堂里的窗户上糊了厚厚的素白窗纱,烛火明亮之下有枝影摇曳婆娑,在这样寒冷的冬日夜色里说不出的孤寂微凉。

    老太太看完国公爷送来的信件,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幽幽吁出一口气:“郡主竟是被苏氏和苏仲垣下毒害死的!”

    陈mama一惊,拿了信细细一瞧,亦是满目震惊,“这、这若是叫姑娘知道了……”猛地一顿,思绪若惊涛骇浪席卷而过,“难怪姑娘不杀苏氏了,姑娘是知道的,她一定是知道的!”

    老夫人闭了闭眼,深紫色的氅衣称的她神色愈发凝重:“那陈mama是苏氏的陪嫁,一家子老小都捏在永安侯府手里,如何会不管不顾的去揭发?毒害郡主之事何等荫蔽,应家如何得知?又如何晓得可从刘mama嘴里挖出东西来?苏仲垣的那些个儿子一个接一个的或死或废,怕这一切都是在她算计里的。这孩子,她这是要让苏氏和苏仲垣一点点绝望而死了!”

    “那是他们该得的,直接杀了可不是便宜他们了!若不是她们,郡主如何青春早逝,咱们姑娘又如何受这么些算计和委屈。”陈mama狠狠啐了一口,转而又道:“苏氏依靠的不过是苏仲垣,姑娘釜底抽薪,又没有牵连到国公府和姜家的名声,这手腕很是了得啊!”顿了顿,“姑娘瞒的也太深了,咱们竟是一点都无有察觉。”

    陈mama从前觉得灼华聪明、细心,有手段却未必多厉害,可如今看来却非是如此,远在北燕竟能将身为一部侍郎的侯府世子算计的家破人亡,这哪里是一般小女孩的手段,怕是后宅打磨多年的高门贵妇也未必能有如此算计吧!

    这些年竟还能面不改色的与苏氏相处,笑语妍妍,仿若一无所知,可见是能忍的。

    转而一想,她当真早就知道苏氏的算计,那么当日的中毒,白氏的血崩,是否……

    陈mama越想越觉得灼华的心思深不可测。

    “要请姑娘过来吗?”

    “这孩子心里苦着,别逼她……”这样痛苦的事情独自熬过来,老太太心疼的要命,可既然已经选择了信任她,就不再过问了,“等结束了,让她自己来和我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