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旨意
胥莞便在床榻上着华服生生坐了一夜,一闭上眼,便想象起子嫮只身一人在不知何处的境地里挣扎着,想象着子兮清绝面容皱眉质问她,为何自己的meimei为了她竟然经历这番苦痛,心头狠狠压抑着,叫她如何睡得着。 吟雀从外头进来,看着胥莞憔悴不堪的脸,犹如失了水分的娇花,恹恹着不见生机,她叹了一口气,自然是知道自家小姐一整宿都未合眼,便走上前帮着胥莞捶了捶肩头,叫着外头的人打了温水进来净面。 胥莞颓然着,却一把将吟雀为她捶肩的动作阻下来,昨夜吟雀也是一夜未眠,一直在外边帮着胥莞打听寻人结果,胥莞抬头见着吟雀愁容脸面,心中蓦然沉下来,询问的口气仍是带着激动却不甘的声调,“还是没能找到吗?庄礼官与傅礼官还是没找到子嫮吗?”一口气问完,眼泪便复而簌簌下来,身子像是被抽了筋骨一般,整个人没了半点神采。 吟雀几欲张口却不忍心看自家小姐这样难过,可是她这样揪心自责着也实在耗费心神,便叹了口气,“小姐,方才傅礼官是被人抬回来的,我看着他脸色不好,便问了他身边的下人,谁知……” 昨夜胥莞在房间里焦灼着问了好几遍,听到最激动的消息莫过于,傅礼官找到了身边的丫头甄意和阿蛮,可眼下昨夜早已过去,吟雀神情又这般凝愁着,胥莞也似是料到了最坏的结果,便含着泪眼看着她说下去。 “谁知,那寻人山坡的下边竟连着深渊,想来子嫮小姐怕是……”她这话还没说完,就见胥莞脸色陡然血色全无,眼睛刺眼的血丝被泪水模糊了一片,双唇颤颤着,时间像是静止了一般,半晌她伸起拳头狠狠朝自己身上捶起来,泪水浸在华服针线里,映出深色水渍,胥莞此刻全然没了平日里端庄礼仪,只是无力哭喊着,捶在自己身上,“我恨不能替了她,若是此刻失了消息的人是我,失身坠了深渊的人是我,总是叫我比现在要好受十倍百倍的。” 吟雀慌忙拦着自家主人,担心她失手伤了自己,一边安慰着,“小姐,只是傅礼官这里没寻着结果,庄礼官那里还在找着,万一……”说到这里她自己也说不下去了,子小姐身边的丫头都是在坡下发现的,怎么可能子嫮就被蛮人掳到别处去? 她心中自然是明白小姐自责的,毕竟要不是子小姐以命为她拖延了时间,想来现如今她也不会这样安然坐着,这样想着吟雀也不知如何安慰自家小姐,便也施施然地落了泪,手上还不忘拦着胥莞捶打自己。 房间里主仆两人心情沉重悲伤着,外头庭院里却有人骑着马进来,那人从马上一跃而下,跪匐在邹容面前,从衣襟怀中掏出一卷竹简上前递给邹容,“邹礼官,商宫夫人传来的旨意,望您呈读于下。” 一时间各个房间里的小姐丫头们都被人从外头禀告了,“小姐,宫里来了旨意,快出来接旨罢。” 傅说晕死在房间里,无心无力呈旨,草药师及随助皆忙着与他诊治,便是剩下的人都齐齐涌出了房门。 袅烟扶着明色从房间里头出来,早已穿戴整齐了华服金冠,头上的白纱布看着十分显眼醒目,却掩不住她那一双美目流转的眼眸,莞尔一笑间媚态万千,眉宇间昂着十分傲气,目光幽深望着远处日光,身边的袅烟扶着主子的手臂十分有力。 姜如笙身子不好,却也不是下不了床,便叫人搀着走出房门,仍是白惨惨病恹恹的脸色,孱弱不堪似是一丝微风也能将她吹倒,华服下掩着瘦弱身体,脸上尽力洋溢着呈旨的恭敬,眉宇间却凝着掩不住的愁思,似是听说了子嫮的事情,她自知胥莞与子嫮这两日走得近,忧心着胥莞心情,却苦于自己无力前去探望,心中隐隐担忧着,便将目光投到了胥莞那边。 胥莞脸上扔挂着泪痕干了又落,落了又干,似是怎么也落不完,眼瞳红肿着,脸色十分难看,竟比姜如笙看着还是不禁风,要不是身旁吟雀双手抚靠着,怕是早已昏落在地上,这悲怆神态就算她再端庄明理,却实在扯不出一丝开心神色来恭迎商宫夫人传来的旨意。 大大小小身份的陪嫁侍女与丫头们随着自家主人纷纷匐跪在邹容前头,四周寂静十分,唯有淡淡风声划过耳畔,听在每个人心里都是别样的意味。 邹容混厚着声音开始念读旨意,“吾闻骇事,心余惊动,念王捷战,尔等速来,临着普天之庆贺,濯其秽色。” 读罢,众人匐叩着谢旨,先后起身。 这旨意是茯苓遇害那晚庄裘送进商宫的回旨,昨日消息尚未送至商宫夫人耳中,邹容面上有些难色,与庄裘望了一眼,两下皆摇摇头。 明色听的真切,大王胜了鬼方战事,现下正班师回朝,姒洛夫人便要他们这行队伍在大王到商宫前进宫,与大王普天庆祝一番,一同洗掉身上的晦气。 她抬头望了望九天宫阙金碧辉煌着琉璃色,似有金雀鸣叫而飞,心中十分欢畅,方才还揪心着庄礼官与邹礼官定是会留着几日好好寻一寻子嫮,现下真是如有天助,姒洛夫人一道旨意叫他们想留都留不得。 胥莞则听着旨意后直接晕过去,众人皆慌乱着扶她,丫头们神色紧张着,庄裘便喊了其他草药师为她诊病,忙作一团。 明色斜睨了一眼那边兵荒马乱,迈着步子走到庄裘前头,“庄礼官,既然姒洛夫人传来了旨意,今日阳光这样合适,若是我们紧慢赶着,日落之前便能到商宫了罢。” 他见她眸中没有半点怜悯悲痛之色,又瞧了瞧她额上白纱布,想着她也是好心,还为此负了伤,便没有言语。 明色看中他不敢出言不逊,随意栽赃,便讪笑着,“若是姒洛夫人的旨意都搬不动庄礼官,那大王明日回了商宫却不见红颜,这等罪责你承担得起吗!”言语陡然厉色,话锋中冷刺得叫人根本没有回复的余地。 庄裘抬头望了一眼湛蓝天色,清风浮动高束长发,眉宇间凝重着,半晌才缓缓对身边的人下令,“派人细心照看着两位孱弱的小姐与明小姐,将傅礼官送到马车上,时候不早了,该启程罢。” 春风吹拂着小院子里的斑驳草色,明色松下一口气,眼眸微微闪动,若是新草不早些生长,如何汲取荒草养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