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曾经她见过猫抓老鼠。 猫在捉住老鼠后,并不急着吃,而是百般捉弄之后,才拆吞入腹。 端王就是要折磨她,要让她因恐惧而低头,让她日日睡不安稳,只能屈服于他。 就为了这片刻的折辱,他逼着阿嫣赶出了一副百寿图。 冯太后在面上素来待宫人们和气,故此大宫女在冯太后面前也时常凑趣说笑。 素心想着素月临走前的话,以阿妧的美貌不可能一直做奴婢服侍人,她定有出头之日,让她们能帮衬的就尽量帮些,结个善缘。 “王爷的字写得极好,嫣侍妾的女红也愈发精进了。”素心笑盈盈的道:“只是奴婢不懂书法,倒觉得阿妧meimei手里这个荷包鲜亮好看。” 阿妧想着要如何把这荷包送到太后跟前,免得日后留下祸根,见素心给她台阶下,忙递了过来。“妾身的女红是嫣侍妾所教,只是学了些皮毛。” 在递过来时,阿妧为了展示荷包的纹样,把系好的带子松开了。一个不小心,荷包里面的东西滚落出来。 “咦,这是?”素英帮她一起去捡。“太后娘娘可是促成了一段好姻缘,王爷极宠嫣侍妾。” 这是一对夜明珠。 “太后娘娘,这是不是不合规矩?”阿妧小心翼翼的抬眼,还透着几分不安。 冯太后温和的看着她,微笑道:“无妨。” 虽是已在太后面前明过路,阿妧还是觉得不放心。 回去后她就将这两颗夜明珠缝到了送给太后香囊上,当做寿辰贺礼献给了太后。 冯太后见了先是微讶,凝神看了阿妧片刻,才缓声笑道:“你这孩子也太小心了。罢了,哀家收下。” 等到阿妧离开后,冯太后叫来了张嬷嬷。 阿妧人生得美貌,人也沉稳持重,进退有据。更难得还是个有脑子的,不妨用她一试。 “先准备着罢,晚宴时见机行事。” 张嬷嬷忙答应一声,亲自去安排。 *** 嘉明三年,三月初七。 皇上携皇后一早就来给太后贺寿,随后跟来的是各宫妃嫔。 阿妧还是头一次看齐后宫有位份的宫妃们,各色美人应有尽有。站在前头颇有些傲气的美貌女子是最得宠的郑贵妃,旁边是宁昭容,因她带着大公主,也能站到前面去。 寿康宫的太妃们也给太后贺寿,因贵太妃的失心疯昨日才发作过,便由刘太妃领着众人过来。 接下来是亲王、郡王及家眷们,再往后便是外命妇。 太后过个寿辰也是极辛苦的一件事,光是坐着受礼,就花了大半日的时候。 阿妧才来不久,皇亲国戚、勋贵世家的女眷并未认全,故此张嬷嬷没让她在前头服侍。 各处奉上的寿礼流水似的送来,阿妧被安排过去看着别出差错。 可阿妧心知肚明,不仅仅是这个缘故。 午宴极尽奢华热闹,是给群臣们看的,晚宴是家宴,只有亲王及家眷,从三品以上的宫妃参加。 此时阿妧已经回到了自己房中。 一套崭新的宫装放在她的床上,沐浴的热水已经备好,冷热适宜,里头不知放了什么,有淡淡的香气扑面而来。房中的炭火也被特意换过了,不再是先前容易起烟的黑炭。 这不是寻常宫女能用的。 阿妧深吸一口气,缓缓脱去的外衣,迈进了浴桶中。 晚宴设在永寿宫旁的寿春阁中,半柱香的时间后,有丝竹管乐之声隐隐传来。 舒适的热水让她有片刻的放松,不过她不敢贪恋,出来后用布巾擦干身体就开始更衣。因怕梳妆弄皱了衣裳,她仅穿着里衣就坐到了妆奁镜前。春天的夜仍有些冷,她取了件斗篷披上。 算着时辰,晚宴才开始不久,阿妧开始动手梳妆打扮。 因是夜里,梳妆倒变得简单些,且她很明白自己美貌的优势在何处。她只是略施脂粉,更能显出肌肤本身的白皙和光泽。 如瀑的青丝披散在身后,这些时日精心养护过。与往日当值时不同,原本都要一丝不苟绑紧,此时她却绑的松了些,暗中用两根簪子固定,外观上是看不出来的。 她仔细端详了一番镜中的自己,确定没有不妥才款款起身。 阿妧摘下了贴身带着的红绳,上面绑着一颗小小的碧玺石,那是她和阿嫣结拜成姐妹时,两人同心协力编好的,每人一条贴身带着。 凝视了片刻红绳,阿妧珍而重之的将它收在了匣子中。 “jiejie,对不起。” 我答应过你要好好的生活,以后出宫嫁人。 那句谎言,她如今也说不下去了。 一滴、两滴的泪从她眸中掉下,她飞快低下头,泪水打湿了她手中的帕子。 阿妧没有放任自己太久,等她抬起头时,面颊上并未沾上泪痕。她眨了眨眼,那层水光被慢慢的压了下去。 外面的丝竹声渐渐弱了下去,阿妧从妆奁镜前起身,走到床前换好了衣裳。她没有再坐下,只是默默的站着出神。 房中极安静,只能听到偶尔有烛花轻微爆响的声音。 本是一声极细微的响动,阿妧蓦地悚然一惊。 她的房门被敲响,阿妧感觉自己双腿已经僵硬,步子几乎都要迈不开。 她稳了稳心神,上前开门。 来人是张嬷嬷。 “阿妧姑娘,太后让你去给皇上送醒酒汤。” 第5章 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头一出戏是冯太后点的麻姑献寿。 戏台子上已经热闹的扮上,赵峋携张皇后向冯太后举杯祝寿。 冯太后含笑饮下了杯中的酒。 放下酒盏后,赵峋觉得今晚的酒似乎有些不同。张皇后面上也很快现出红晕,这酒似乎烈了些。 因太后上了年纪,宫妃们不便一一敬酒,便由位份最高的郑贵妃领着宫妃们一齐向太后敬酒。 末了,宁昭容又把大公主抱了出来。 只见才三岁的大公主胖乎乎的小手托着琉璃盏中的葡萄汁,奶声奶气的道:“祝皇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她年纪小,宁昭容就捡着最简单的教给她。稚嫩的童音听在冯太后耳中,也觉得格外有趣。 “珠珠,到皇祖母这儿来。”冯太后朝着大公主招招手。 大公主有点怕生,还是奶娘抱着她过去。冯太后亲自喂了大公主吃了些东西,让她留在自己身边。 与赵峋同辈的兄弟中,除了瑞亲王赵岭驻守在外还未回京,其余的人都到了。其中以端王赵屿平日中进宫走动最多,也最得冯太后的喜爱。 虽说是家宴,在皇上面前赵屿也不敢放肆,中规中矩的带着王妃范氏向太后祝寿。 冯太后将大公主抱在怀中,目光慈爱的看着他道:“上了年纪,哀家就爱这含饴弄孙之乐。明年的今日,你也不必挖空心思准备寿礼,给哀家添个小皇孙就好。” 这话听起来像是说端王夫妻无子,太后着急,实则是说给赵峋听。 如今他膝下仅有大公主一个女儿,还有些来路不明。没有皇子,终究是留人话柄。 幸而丝竹声一直未断,气氛才不显得尴尬。 “老八,你也该收收心。”赵峋神色和煦的对赵屿道:“别辜负了母后的期待。” 冯太后面上的笑意始终未散,反而更深了些。“哀家是管不了他,老八怕是还听皇上的话多些。” 方才那场小小的波澜消弭于无形,大家重新说笑起来。 大公主不舒服的在冯太后怀中扭了扭她小小的身体,她想跟奶娘走,可又不敢说。 末了,还是赵峋留意到大公主的神色,解围道:“大公主愈发沉了,母后还是让她回去,别再累着您。” 冯太后本就是借大公主引出那些话来,闻言便将大公主交给了奶娘。 今日虽是太后的寿宴,然而有从封地赶来的亲王们,自然要轮番向赵峋敬酒,故此寿宴过半时,赵峋已经微醺。 张皇后瞧出了赵峋的异状,忙体贴的命人盛了些养胃的汤水来。她心里盘算着,今夜皇上怕是会喝醉,命人备了撵轿,请皇上去坤仪宫留宿…… 想到这儿,她不免心头发烫。 皇上平日里去坤仪宫的时候不多,最多留宿的就是郑贵妃的景和宫。今日虽是郑贵妃也在,怕是请不走皇上了。 终于挨到寿宴要结束时,张皇后时刻准备着亲自搀扶明显醉了的皇上。 只听自己姨母冯太后,关切的道:“皇上今日高兴,怕是喝醉了。现在寿春阁里歇歇,醒醒神再走。若醉中吹了风,明日要头疼的。” 这话听起来只有关怀,已经“醉”了的赵峋在心中笑笑。 “崔海青,还不快扶稳了皇上。”冯太后发话。 张皇后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被自己姨母打断。她才想说话时,便见冯太后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在片刻间,张皇后福至心灵的往冯太后身边望去,那个美貌的宫女没服侍在旁边。 她只能看着皇上身边的内侍总管崔海青,带着两个内侍扶着皇上去里面的房间休息。 张皇后如同兜头被泼了盆冷水。 *** 阿妧提着食盒,加快步伐跟着张嬷嬷往寿春阁走。 “你把醒酒汤给皇上送进去后,便看着皇上的意思行事。”张嬷嬷叮嘱阿妧道:“你是个聪明的,知道该怎么做。” 此时阿妧才真正明白了冯太后的用意。 冯太后并未派人来刻意调-教她,这就说明对于她的去留太后和皇上还未达成一致。她今夜的作用,大概真的仅仅送一份醒酒汤进去。 她仅是冯太后手中众多棋子之一,若能在恰当的地方使用最好,若不能也无妨,另作他用或弃了便是。 “奴婢记下了,必不会僭越。”阿妧柔声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