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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同时郑惜也知道,这个口无遮拦的粗使婆子说的是实话,她虽然口无遮拦、有什么说什么、没有半点眼色……但也正是因为此,郑国公府里没有哪个正经主子愿意搭理或利用她,上辈子府里的很多隐秘,郑惜都是从这婆子嘴里旁侧敲击打听到的。 郑惜心死了,她终于意识到,郑三夫人不是没有心,她只是对郑惜没有心罢了。 对郑三夫人彻底失望后,郑惜倒也没有多伤心,毕竟上辈子母女二人之间就从没有什么话好说过……这也不过打回原形而已。 郑三爷贪花好色、志大才疏、假仁假义,郑惜对自己父亲从来就没有生过任何指望,倒也懒得去讨好他那个花架子,只是这样一来,郑惜唯有把全副心力都放在郑老夫人身上了。 郑老夫人为人古板、恪守教条、极好名声,郑惜跟着她就是一味地抄写女诫、女则之流,当然,偶尔还有些佛经佛偈之类……另一边,当然是不遗余力、毫不留情地打压郑琦那个贱人了。 不过重来一回,这次郑惜的手段可高端多了,她再不会经几个下人仆妇挑唆几句,就自觉理所当然地把对郑琦的厌恶不满表现得淋漓尽致…… 郑惜如今也想明白了,她把自己对那个冒牌货的怨恨憎恶表现出来,其实就是在表达自己对前面流落在外那十几年的不甘与诘问。 ——如果家中长辈心疼她也罢了,可郑三夫人对郑惜是没有心的,郑三夫人只会觉得郑惜那怨恨不甘的模样形容可憎,是在一遍一遍提醒郑三夫人当年作为母亲的失职……可郑三夫人心里还委屈恼恨呢,这如何不让她更进一步地嫌恶起郑惜来。 至于府里其他人……他们要的,不就是一个和和美美、一条锦被盖过的光鲜亮丽么? 郑惜是不能对郑琦表达不满的,她的不满就是对府中长辈决策的质疑与挑衅,是府里的不和谐因素,是理所应当被排斥和粗暴对待的。 郑惜开始想办法让“表达不满”的那个人变成郑琦。 接连策划了好几起自导自演的栽赃陷害后,郑琦吃了好多闷亏,也长了教训,渐渐开始绕着郑惜走了,郑惜哪里会就这么轻易地放过她……可郑老夫人发话了。 郑老夫人木鱼一敲,佛珠一转,那两只浑浊的眼珠子一瞪,郑惜当即感觉自己后脖劲的汗毛都竖起来了,那种被人看穿一切的滋味实在不太好受,郑惜不得不被迫表现得“安分”了一些。 松鹤堂的义卖春会,是郑惜争取了好久才争取来了。 ——郑老夫人其实对这种女子要出门且可能会抛头露面的事情十分之不情愿,但郑大夫人不这么想,大夫人让自己的儿子女儿都去了,嫡出庶出的都有份,这实在让郑惜很羡慕;老夫人的堂侄女容淑妃也不这么想,淑妃娘娘的宝贝儿子三皇子要去,淑妃娘娘当然不会让人敢开口议论一句那里的‘不正经’…… 郑老夫人就是再不情愿,可她老了,拗不过大多数,而且郑惜对这些自己上辈子错过的、没有资格去的宴会总是梗在心里难以忘怀,郑老夫人见大家都去,郑惜又实在渴望,只好无可无不可地允了。 在被人偷偷调换了选签,明明在诗词书画里选了“书”却偏偏被分到“画”组要求在三炷香内作完一幅画时,郑惜曾默默在心里问过自己:如果早知会要蒙受如此的奇耻大辱,自己先前还会这么汲汲营营地抢着来么? 思来想去,郑惜在心里默默作答:还是会的吧。毕竟,她是那样地渴望能离那个繁华迷离的人群近些、更近些、再近些。 明明那里一开始就开始是她的归处的,如果不是命运那个阴险的玩笑……曲折归来,郑惜对于那些本该属于她、却遗憾失去的那部分更加执着得难以释怀。 自己的画作得很差,郑惜清楚,郑琦那贱人选了词,写完之后被一群小门小户的女孩儿围着吹捧,郑惜都懒得听,只觉她们的眼皮子实在是浅。 而被放上展卖桌后,郑琦的那首词作很快便被另外一边以三百两的高价买走了,郑惜在心里微微冷笑着想:是了,郑琦那贱人在外面最是会装腔作势、假作温柔,长得又还算能看,多的是见色起义的臭男人想把她收拢了做妾侍…… 至于正妻之位,上辈子郑惜被认回后三个月后,郑琦身上自幼定下的娃娃亲就没了,是男方主动提的退亲。 那贱人这辈子也就还是个做妾的命了,郑惜想到这里,心里不由略微痛快了些。 正是在心里暗暗咒骂着,一阵喧哗声传过来,郑惜好奇地透过藩篱缝偷偷地望了过去。 郑惜很快便反应过来,这就是来赏玩画作的人了。 为免之后难堪,郑惜本是应该早早避开、不再继续听、继续看的,可没成想领头的那位少年郎长得实在太过惊艳,让郑惜一见便惊为天人,整个人都愣在了当场,鞋底如同被黏在了地上般,再怎么也挪不动腿了。 郑惜能感觉到那明艳的少年郎敏锐地回头看了自己一眼,霎时间一股热气从郑惜的脚底直升到头顶,再一路沉到耳垂、双腮,郑惜不由害羞地垂下了头,伸手捂住自己扑通扑通直跳的心口,再抬头时,那少年早已移开了视线。 郑惜心里难免生出几分失落与可惜来。 不过很快郑惜便收拾好了自己的失态,她想,自己是未来要做皇后的人,不过一个长相尤为惊艳的少年郎罢了,见过便算,倒也不至于再像方才那般不矜持地心心念念那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