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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斗10

    一直到天创两名译员结束翻译前,二人没再做任何交流。

    薛眠盯着自己的资料认真做着准备,这会儿会场正在茶歇,几分钟后就到他们了。按照分工,他和莫遥每十分钟交换一次,本轮签约预估时间二十五分钟,莫遥先上,所以收尾也是他,薛眠只用负责中间的十分钟就行。

    签约仪式不比一般企业性质流程简单,双方人员只要上台握个手,在签约本上签好字,两边交换,最后合影留念就算完成。这种政府间的签约会加入更多环节,以增加仪式感,开头必安排双方代表发言,中间最好还得有个视频介绍,然后才是普通款流程。

    薛眠做完准备,下意识伸手去拿纸杯,但指尖传来的微热触感提醒他这会儿不是在办公室,便准备收回手。

    本来只是一个很小的动作,莫遥却捕捉到了,笑道:“没事,渴了就喝呗。大不了先去趟卫生间,后面也就二十来分钟,还怕撑不住吗。”

    “不了,”薛眠将纸杯推到一边:“也没有开工前喝水的习惯。”

    “哟,这可是个好习惯。”莫遥笑笑,遂又期艾艾的叹了一声:“不过就是难为身体了。大多数行业都有不为人知的辛酸,咱们这一行在别人眼里或许光鲜亮丽,但其实你看,连口水都不能喝得随心所欲。”

    薛眠不知他这番突如其来的牢sao是发自真心的感叹还是纯粹的没话找话,他不想做回应,只应付着牵了下嘴角,两肘搭到桌面上,双手交叠托住下巴,视线从玻璃窗往不远处的一楼会场看去。

    目光不急不缓的扫着,从进门处到坐席区,从大厅两边的茶歇台到主席台,一点一点逡巡,一处一处走过,在清一色的西装人群里,他不知道自己在搜索什么。

    也或许从投过去的第一眼开始他就知道自己要找什么。

    “一场明天你也在的会。”

    这句话在脑子里循环了多久,薛眠的眼睛就在大厅里周游了多久。

    奈何翻译室与会场距离虽然不算太远,但架不住大厅里几百号人几乎穿的一模一样,西装西裤衬衫领带,从薛眠这个角度看过去,除了背影就是头顶,还全是坐着的,想凭身高去找一个人根本不可能。

    无来由的心神不宁。

    一分钟后,第三场开始。

    按照前面的惯例,第一个上台的是中方代表。莫遥一手捏着稿子,头微微前倾靠近麦克风,全神贯注盯着主席台上的人,待对方准备好后开始发言。

    几个短暂的秒数过后,莫遥的翻译随之跟了上去。

    “good m,ladys alemen。it's my honor to make a speech here。firstly,i want to say that wele to our beautiful beijing。”

    不同于自己翻译时的几乎面无表情,薛眠发现即便是在翻译室这种没有旁人看到的地方,莫遥脸上的神情也是异常丰富的,从微笑到点头,从眼睛里闪着光到一只手情不自禁的去做一些类似演讲的“欢迎”、“高兴”等手势。

    仿佛此刻站在主席台上的人并不是嘉宾,而是他莫遥。

    这倒也没什么好或不好之说。

    每个人在工作过程中都会逐渐形成自己的风格习惯,莫遥这样的肢体配合可以理解为是一种“情感共鸣”,把自己想象成是发言者,将他的感情立场代入对方的角色里,说是设身处地也可,说是换位思考也可,最终目的都是为了让自己发挥得更好,所以无可厚非,没什么问题。

    中方嘉宾用了八分二十七秒完成发言,虽然没到十分钟,但从翻译的流畅性考虑出发,下一场外宾代表的演讲已经可以交棒给薛眠,否则一个人在台上发言,前后却出现两种不同声音的翻译,未免突兀。

    手上稿子有提示外宾的演讲会涉及哪些内容,但内容不可能全写在上面,总有机动部分。而且提示多以“点”切入概括,不会将嘉宾的通篇稿子全提供给译员,以防涉及敏感的“保密”领域。所以译员们手上的白纸写的东西都很碎片化,比如一个基础数据,一个定律,一个合作的原则,甚至是一个城市名,等等。

    莫遥关上麦克风,做了个深呼气的口型。薛眠放下稿子,上面内容他已经烂熟于心,打开自己那边的麦克风,静心等待中方代表下台,主持人报幕下一位外宾上台。

    胃部莫名有些隐隐的作痛,大概从两三分钟前开始。

    薛眠单手顶在胃上,等待的间隙闷头在想是不是吃错了什么东西……也不对啊,早上他没来得及吃早餐,从酒店出来直接打车就来了这里,后来也没在哪儿停留过,一直跟许明他们在一起。

    疼痛感不算强烈,有点像用短剑的剑锋自下往上顶着戳自己的胃,而且不是全部,主要集中在肝脏和胃交界的地方。

    以前肠胃炎犯了都是整个中间腹部位置抽搐着疼,今天这种尖锐的局部疼痛还是第一次出现。而且前段时间自己去完医院后一直在遵医嘱调理,肠胃炎很久没犯了,怎么今天好端端……

    不给薛眠更多琢磨的时间,那头外宾已经走上了发言台。

    薛眠定了定心神,调整好麦克风距离,眼角余光瞥见莫遥正低头在纸上写写画画。也没管他,收回注意力,跟着耳机里听到的声音开始他的工作。

    “……这次中国之行无论是对于我,还是对于我身后的国家,都将成为一段刻骨铭心的回忆。我们一直重视与中国的友好往来,也见证了中国几十年来的飞速崛起,这背后是全体中国人民的智慧与汗水……”

    一段结束,台下掌声雷动。

    发言台上的外宾笑容满面的向台下招了招手,继续讲话。

    “可能有不了解的朋友会觉得我们巴国面积小,人口少,又欠发达,能和如此庞大的中国有什么生意往来呢?”

    腹部突然猛的抽了一下!

    像有把带刺的铁刀在血rou里胡乱翻搅,从胃划到肺腔,再飞速划向心脏,因为生了锈太钝,每划一下都在伤口上拖拖拽拽扯下一片rou碎和血沫。薛眠整个人疼得当即蜷曲起来,身体弓得像只煮熟的虾,差点没坐稳栽倒下椅子来。

    豆大的汗珠rou眼可见的“吧嗒”一下滴到桌面的稿纸上,晕成一滩透明水渍,染开了黑色的笔迹墨痕。

    “我不能说这些看法是错的……但它们一定……是不全面的……”

    声线开始颤抖,原本连贯的句子像被斧子半途砍断,尽管抖动的声音很细弱,但那是靠薛眠强压着,用全部的意志压住身体本能的痛苦反应。

    “如果大家不信……我们可以一起看……一个短片。”

    主席台两边巨大的投影屏上开始播放宣传视频,三分多钟的视频有中英字幕,还有自带的中文配音讲解,暂时不需要翻译。薛眠迅速关掉麦克风,手搭在麦克风架上蜷成一个狰狞的手势,雪白的皮肤表面细长青筋开始一根根凸起,五根指骨以最大的力度绷成一排,像是吃人的齿兽。

    满头大汗。

    肝胆俱裂。

    第一次对这两个词有了这么清晰的体会,薛眠疼的嘴唇发白,拧着眉头捂着腹腔,在问自己能不能坚持下去的时候忽然看到旁边一道坐着的人影,于是他——

    说是喊,声音已经弱到像在呢喃:“莫老师……”

    翻译室安静无比,尽管薛眠声音小,莫遥还是听到了。他转头看过来的时候明显吃了一惊,正要说话,又想起薛眠那边还开着麦克风,赶紧投去一眼,见是关闭状态,这才放下了心,倾身过去问他:“怎么了薛眠,脸色好难看啊。”

    “不知道……”薛眠是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但他现在没时间去想这个,只虚弱的望着莫遥吐字道:“请帮我……把后面几分钟……翻……”

    “帮你翻完?”

    莫遥抢答似的替他把话说完,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动作,表情更是淡得出水,不见半分着急关心,似乎就想那么冷眼旁观着:“这不好吧?你的稿子我也不熟啊……咱们一开始不是分好工了嘛,等你这段完了,后面我还得接着翻签约仪式呢。薛眠,我任务量可比你大,你说是不是?”

    薛眠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余光里会场大屏幕上的视频还在继续播放,但他知道快结束了。

    没时间了。

    喊备份来也没时间了。

    薛眠佝偻着、蜷缩着,用踩在椅脚横杠上的一条腿顶住胃,膝盖正好顶在腹腔位置,勉强压住一点钻心的痛感。

    莫遥不会帮自己。

    呵。

    他当然不会帮。

    因为这根本就是他干的!

    仿佛醍醐灌顶,薛眠瞬间大彻大悟。

    如果,如果眼前这个人只是推托自己手上还有接下来的签约仪式要准备,无暇顾及自己这最后的三两分钟收尾,薛眠自问勉强还能信一信。可莫遥太恨他了,恨到连最廉价的伪装都懒得穿了,就那么看着自己在他面前像个垂死挣扎的输家,没有半分动容,全程冷漠旁观。

    只有一个解释。

    眼前的这一切只剩一个解释——他此刻这副模样根本就是莫遥一手所为。

    可是问题出在哪里……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突然余光一闪,薛眠猛的转过头——

    一杯已经冷掉的柚子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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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周几呀?

    今天是腊月初几呀?

    今天离放假还有多久呀?

    日常三连问哈哈哈!

    哎呀呀,小被窝真暖和呀~啾咪~

    明天见!

    ——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