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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霁听着,她莫名地产生了一个念头。 在宋迩那么无助,那么害怕,在陌生的人群里,被人说瞎子的时候,她应该要在的,她应该把她扶起来,给她揉揉膝盖和手心,保护她不被陌生人的话语伤害。 可是她没有。 她那时候根本不知道世界上有一个叫宋迩的人。 裴霁感到一阵没来由地内疚,她在被子底下找到了宋迩的手,揉了揉手心,生疏而笨拙地安慰她:“不疼了。” 宋迩本来很委屈的,可是裴霁这样做,她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对教授来说,大概算得上超常发挥了, “嗯,不疼了。”宋迩反握住裴霁的手。 她说完了,那次,她自己站起来,在众多的声音里找路,走出去,她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但她不想留在原地被可怜,最后是护工回来了。 她没有和人说发生了什么,但很长的时间里,她都害怕人群,害怕陌生人的声音,直到裴霁出现在她面前。 裴霁知道,按照她们约定的,接下来该轮到她了。 但她有些不想讲了。 她不安地动了动,仿佛床上长了很多刺,让她躺得不舒服。她还把灭了一盏灯,像是房间里太亮了,会碍着她。 她还把空调的温度 调低了一些,像是突然间被热到了。 她又叹了口气,试图让宋迩明白她想要反悔。 宋迩就躺在她边上,哪里能感觉不到她的抗拒。她摇了摇头,很无奈的样子:“你想耍赖啊?” 裴霁就不好意思动了。 “我以为教授这么严谨的性子,是很信守承诺的。”宋迩仿佛很失望的样子。 裴霁为自己辩解了一句:“没有写成契约的承诺,都是可以不算数的。” 像是一个兑现不了承诺,就挖空心思为自己找借口的小孩子。 宋迩笑了一下,也不忍心为难她,大度地说:“那好吧,那就不算数吧。” 她理解的,二十多年的委屈和阴影,如果这么容易就能说出来,那有许多心理医生就要失业了。 虽然灭了一盏灯,房间里还是很亮。裴霁转头,就看到宋迩带着笑意的模样,但她的眼睛还是红的,嘴唇还有些苍白。 她刚刚才把埋在心里,难以启齿的事,告诉了她。 而她也答应了要交换的。 裴霁感觉很愧疚,像是做了对不起宋迩的事。 “不要有负担哦。”宋迩在笑,无神的眼睛里没有一丝光,让她的笑容看起来,很苍白,让裴霁内疚。 裴霁闭了眼睛,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我其实,可以像个正常人一样。” 宋迩握紧了她的手。 “我研究生的时候,做过一个关于中国式亲子相处模式的研究,调查样本超过五十个,我总结过怎样的孩子会更受父母的喜爱,会有更融洽的家庭,我可以模仿得很像。” 这个调查,显然与她的专业无关,是她特意做的。 宋迩低声道出她的想法:“可是你不愿意,因为那样就不是裴霁了。” “他们觉得我很怪。”裴霁说得很慢,她说怪这个字的时候很迟疑,像是很想逃避,不愿意说,不愿意承认,但她还是逼自己说出来了。 “你觉得我怪吗?”裴霁问。 宋迩不带一丝犹豫,斩钉截铁地说:“不怪!” 裴霁就没声了,宋迩握着她的手,不知道她是什么表情,是赞同还是不赞同,宋迩有些不安。 她下意识地用尽了全力,把裴霁的手握得很紧,等反应过来,已经过了好几秒,她连忙松手,那个力道,一定很疼,不知道裴霁的手有没有被她捏红,可是裴霁也没有出声,没有说疼。 宋迩越发不安,过了好一会儿,可能有好几分钟,裴霁才很无力地说:“我怪的。你认识我,还不久,我是一个很古怪的人,认识久了,你就会讨厌我了。” “我不会的。”宋迩急忙说。 裴霁摇了摇头,她是真的认为她自己很古怪。 宋迩看不见她摇头,看不见她的反应,她急得眼泪都掉出来了,紧紧地握着裴霁不放开,另一只手摸索着碰到裴霁的身体,很努力地想要拥抱她。 “你不怪。”宋迩一个劲地说,“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你不能这样说自己。” 她很着急,生怕裴霁有一点点否定自己的念头,她的眼泪不停地往下掉,看起来真的很害怕裴霁会否定自己。 明明说自己的痛处的时候,她还是可以很好地控制情绪的,虽然眼睛红得很厉害,但还是可以把眼泪忍住的。 可是一听到裴霁说自己古怪,她的眼泪掉得那么厉害,好像裴霁受委屈受伤害,她会比裴霁更伤心更心疼。 裴霁看着她的眼泪流得这么厉害,她轻柔地为她擦拭,说:“别哭。” 可宋迩还是很伤心,她像是要替裴霁把过去二十五年的委屈都发泄出来,裴霁的眼泪也流了出来。 她想让宋迩别哭,可她实在太不会安慰人了。她想起看到小女孩摔倒的那回,爸爸mama是怎么抱着小女孩安慰的。 裴霁学着那个样子,也试探着揽住宋迩,把下巴轻轻地抵在宋迩的头上,她伸手抚摸宋迩的头发,轻轻地哄她:“乖哦,不哭了,我的小猫不哭了。” “小猫最棒了,都是裴霁的错,让小猫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