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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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长老:“……” 他不敢置信地朝着高盛看去,在那张比自己还苍老的脸上勉强辨认了半天,才认出徒弟的影子,“高盛?” 高师兄搓了搓手,这个动作在他用这副道骨仙风的老神仙壳子做来,可以说是违和感十足。 迎着他师父的目光,他又干笑了两声,说道:“是弟子。” 樊长老:“……” 云天宗发来的讯息里,只说应追重伤昏迷,没提到其他人的伤势,他当时默认高盛这小子没有事,现在才知道是自己放心得太早了。 一看高盛这个样子,不用想他都知道这小子是吃了“雷陨丹”,透支寿元去拼命,现在这样就算活下来,剩下来给他突破境界的时间也不多了。 他的资质还不怎么高,这能在他的寿元走到尽头之前突破吗? 樊长老一下子就急了起来,所有人见他从石桌旁站起了身,而高盛一见他急眼了,立刻便伸出了两手说道:“师父!我可以解释!” “解释什么?!” 樊长老简直要疯,这一个任务,让他无颜面对三拨人。 一个是高盛,寿元将了,让他无颜面对故友;一个是任嫣然,身陷险境,让他无颜面对任星野;还有一个是应追,应追…… 就在这时,后方又来了人。 见到这两名云天宗弟子,站在前面的任嫣然他们都朝着旁边让了开来,让这两个云天宗弟子把陷入混沌的应追抬了出来。 樊长老看向所有人都站着,就只有他一个躺着的应追,都忘了要训自己那不要命的徒弟了。 在这些弟子当中,境界最高、资质最好的应追重伤不醒,这才是最麻烦的事。 这小子是他们那一峰的支柱,是他师父最出色的弟子,被本就苦寒的一峰视为希望,现在回去自己都不知怎么跟他师父交代才好。 等回到门中,把人交回给他师父,又不知该如何想办法来救一救他。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云天宗愿意出手相救,如果是夜迟衣的话……同自己的徒弟一样,樊长老也很快挥去了这个念头。 这不是他们求了就有用的,不然他绝对愿意豁出这张老脸,跪下来求他。 正想着,他就听夜迟衣说道:“樊长老带他们几位回去,嫣然要跟本座回云天宗。” “啊。”樊长老听到这话,反应过来点了点头,说道,“好。” 他看向任嫣然,见这丫头已经知道她义父准备带她回云天宗的事了,而夜迟衣这是要让自己给掌门陆衡捎去一句口信,好叫他知道任嫣然去了哪里。 樊长老看着她,她义父这么疼她,若是她愿意开口相求,那说不定应追就有救了。 只可惜现在他们所有人都在这里,自己不能直接跟这丫头说,更不能在夜迟衣面前用密音入耳之法,否则就算得上是对他的冒犯了。 正在他想着怎样能让任嫣然为了应追开口的时候,一直在看着应追的任嫣然就像是在心理挣扎了一番,然后转过来对着夜迟衣说道:“义父,可不可以让应追师兄跟我们一起回去?” 一听这话,知道应追情况不好的高盛他们都一下子抬起了头。 任师妹开口了,她开口求夜谷主把应追带回云天宗,求他想办法救他了,在他们这么多人当中,就只有她才有这个底气开口,不会被夜谷主拒绝。 任嫣然一开口,就知道自己这个请求提得过分。 她又不是没有听高师兄说过义父的事,又不是不知道他不出手救人已经很多年,但是她实在没有办法看着应追师兄如此,什么也不做。 应追师兄的情况不容乐观,回到宗门也可能救不醒他,她看樊长老的表情都看出来了,自己这么一开口,他脸上顿时都放出光芒来,更别提是她身旁的同门。 夜迟衣的神色看不出是要答应还是要拒绝,只是问她:“漫漫想救他?” 他没有立刻拒绝,落在旁人眼中就已经是希望。 “是。”哪怕当了多年社畜,也不擅长求人帮忙的任嫣然都快要窒息了,然而她坚强地挺住了,说道,“在南园里,如果没有师兄的话,我已经死了。应追师兄是为了保护我们才强行破境,又越级与晋尧相抗的,女儿欠他一条命。” 丁宇和高盛屏住了呼吸,若不是他们开口没用,两人也要附和一句—— 任师妹只是欠应追一条命,他们却是欠了他很多条命。 任嫣然吊着一颗心,目光落在义父的衣襟上。 在他的衣袍上,就剩下这最后的两朵花,他还会再答应自己的请求,再生出这样一层与他无益的因果来吗? “好。”出乎她意料的是,夜迟衣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她,“义父救他。” “……” 高盛见识到小师妹的威力,叹为观止地举起了双手想鼓掌,又在师父的瞪视下强行按捺了下来。 她这简直一句话就让夜谷主答应她任何要求,这太可以了! 夜迟衣已经对随行的弟子一点头,让他们将抬到玄天剑派那边的应追重新抬了回去,然后起身对樊长老说道:“还请樊长老回去告诉应追的师长,他人在云天宗,等治好之后,他会自行回去。” “好!”樊长老一听这话,就知他是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可以让应追恢复过来,当即便向夜迟衣行了一个大礼,“我先代应追的师父在这里谢过谷主大恩!” 玄天剑派众人也齐齐向夜迟衣行了大礼:“谢谷主大恩!” 任嫣然见义父受了这一礼,脸上的神色不变,再去看他身上的衣袍,也没有见到哪一处多出一朵花来。 她意识到他与应追没有这段因果,他会答应救他,全是因为自己相求。 任嫣然鼻子一酸:就,父爱如山。 樊长老开心,樊长老欢喜,这小子的修行之途不会断在这里,从这样大的磨难中复苏过来之后,他的修为进境肯定会比现在再精进一截,可以说是因祸得福。 而且嫣然这丫头说了,他是她的救命恩人,这下不光是她义父会出手救他,等到回宗门之后,她亲爹知道了,肯定也会对他有所回报。 这下别说是应追,就是老友的整个峰头都要不同了。 他替老友高兴,脸上也露出了欢喜神色,才要再说点什么,就听见自己那个不肖徒弟也在旁边欢喜地道:“太好了,夜谷主出手,老应这下有救了!” 樊长老:“……” 任嫣然听见高师兄欢喜的声音,也收回目光,朝着他看了过去。 要说受伤最重,除了应追师兄之外就是高师兄了,他这个样子,不知道义父有没有办法能够帮一帮他。 反正求一次是求,求两次也是求,她又叫了声“义父”:“高师兄他也是为了救我们才变成这样的,能不能——” 樊长老心中大喜,这丫头还要为自己的徒弟去求夜谷主? 可是还没等他的欢喜透到脸上来,就听他那不肖徒弟开口道:“我问题不大,任师妹不要麻烦谷主,谷主愿意出手救应追就够了。” 樊长老简直要被他气死,旁人想要求云天宗首座出手还没有门路,现在嫣然这丫头直接开口去替他求了,他居然还拒绝? 这小子的脑子里在想什么? 高盛一开口,惹来师父跟两位师妹的目光,神色却十分坦荡。 服下“雷陨丹”,他并不后悔,而应追比他优秀,他们两个论起来,自然是他为重了。 过去应追曾经那么多次救他于险境,这一次自己当然要把所有的机会都给他,别成为他的阻碍。 任嫣然知道高师兄是重情义,就越发不想他这样,只不过还没再次请求,她义父就已经取出了一瓶丹药,朝他抛掷了过去:“里面一颗丹药,可增加寿元三百载。” 见瓷瓶朝着自己飞来,高盛下意识地伸手接住,等听清这句话的时候,也愣住了。 他现在是筑基,突破到金丹增长的也不过就是三百寿元,现在凭空多了三百年给他修行,只要他够努力,资质不是太愚钝,足够了。 樊长老顿时开口道:“还不快谢过夜谷主。” 高盛拿着这瓶有市无价的丹药,被师父这样一喝才反应过来,连忙同夜迟衣道谢,然后又恢复了笑嘻嘻的模样,向着任嫣然道谢。 此间事了,他们也就在此分道扬镳。 除了任嫣然跟应追以外,所有人都跟着樊长老返回玄天剑派,而任嫣然跟应追则同夜迟衣一起回云天宗。 至于在黑风村下方的南园跟封印,自有人在守着,等着金陵王氏的人过来。 也许等到南园被王家重新从地底下起出,移回到本来的地方之后,黑风村的村民才会重新回到那里去生活。 任嫣然同义父一起登上了飞舟。 云天宗出行同玄天剑派不一样,他们更习惯用飞舟,在内部宽阔的飞行法宝上,就同在平地上一样,无需忧心。 这样飞了三日,抵达了云天宗,一来到云天宗的山门外,任嫣然就在船里见到了一片弥漫的云雾。 而在舟上,一名云天宗的弟子立于舟头,手中令牌一出,面前的云雾就自动朝着两边分开,露出了里面的景色。 虽然作为“任嫣然”,她不是第一次来云天宗,但她现在失忆了,于是也光明正大地站到了舟头,欣赏眼前从未见过的风景。 云天宗跟玄天剑派完全不同,玄天剑派一进去就是千峰万壑,而在云天宗则是由几个山谷连绵而成。 夜迟衣是云天宗首座,也是六位谷主之首,他的幽潭谷位于云天宗的最深处,轻舟在天上行,舟中人可见谷中四季分明。 一谷冰封,一谷染,一谷炎炎,一谷春,等到了繁花深处,就是真正容纳了四季。 这里连四季都能cao控,实在是道法精妙。 等到他们朝着幽潭谷降落时,任嫣然清楚地见到下方的花草仿佛感应到主人归来,随着他们的靠近,在风中摇晃着次第盛开。 一时间,谷中春回,姹紫嫣红,在下方的云天宗弟子见到此景,知是谷主归来,都朝着轻舟低头行礼。 任嫣然坐回了位置上,想道:这样跟在领导背后被欢迎的架势,还真是久违了。 云舟一落地,众人就从舟上下来,没有醒来的应追仍旧被抬出来,任嫣然则跟在夜迟衣身边,随着他一起进入谷中。 一进幽潭谷,任嫣然就感到身穿剑袍的自己跟谷中清雅格格不入。 在谷中行走的云天宗弟子身上穿的俱是玄色为底,紫色为衬的衣袍,或许是因为这是在云天宗的最深处,所以各个境界的医修都有。 修为最低的新入门弟子身上只有花卉几团,随着修为精进,衣袍上的花纹就越来越多。 等到了修为高深之境,有人身上的衣袍变得花团锦簇,而有人也返璞归真,又变得同境界低的师弟师妹一般,衣素人净。 任嫣然观察片刻,见似乎为了更加准确地区别境界深浅,修为高低,不同等级的云天宗弟子头上的发饰颜色也不一样的。 赤橙黄绿青蓝紫,紫色最高阶,而束发的丝带重紫近乌的,就只夜迟衣一人。 夜迟衣走在她身边,见少女眼睛黏着他们云天宗的衣饰,转都转不开了,于是在她身畔轻轻一挥袖。 任嫣然就感到一阵清风拂过,再一低头,身上的衣服就变了一个样式。 原本利落的玄天剑袍变成了云天宗弟子的制式,再抬手一碰,摸到自己梳成双螺髻的头发也都垂了下来,眉心多了精致银坠,以跟义父同色的发带系在了发间。 夜迟衣的发带上有着兰花的纹路,而末端银饰做成扶桑的样式,任嫣然抬手摸了摸自己的,感到上面也有银饰,只不过摸不出是什么花。 夜迟衣看着她这副打扮,像是十分满意,放下手道:“入乡随俗。” 他眸光微动,心道:“现在漫漫你和爹站在一起,更像父女了。” 任嫣然对穿什么不执著,但对换身衣服融入环境她很满意,夜迟衣见她放下了手,问自己道:“义父,哪里有镜子?这身一定很好看。” 夜迟衣道:“等到了你的住处就会有镜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