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
他的房间里有个梳妇人发髻的女子在铺着被褥, 崔婧雁在这里的话,一定会认出她来。 这是崔李氏身边的丫鬟,也是唯一一个愿意留下来的人, 其他奴仆散的散,跑的跑, 主要原因还是崔彦里把当初的卖身契还给了他们, 现在崔家没能力养活这么多人, 当初被发配边疆时, 这些奴仆就有了怨言, 崔修时见状就驱赶了他们, 让他们在边疆自生自灭。 这丫鬟叫燕落, 被崔修时收了房内。 “公子,需不需要奴婢去给您烧些热水,烫烫脚?”崔修时已经有半个月没回来家里了, 一直都在军营里待着,所以燕落见到他回来,心情自然高涨。 崔修时拒绝了,他让燕落退下,自己留在房内,看样子是想一个人待着静一静。 燕落眼神有些失落,她难过的抿着嘴,走路时也不敢发出声响来,小心翼翼地关上了房门,然后抹掉眼角的泪水,钻进了厨房里,准备给崔修时热一热饭菜。 崔修时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看着厚度,显然寄信的人有很多话要对自己讲。 他将烛芯挑了挑,让烛光更亮一些,崔修时拆开了信封,一张一张的看着里面的内容。 他一目十行,表情从淡然变成震怒,崔修时额间凸起青筋,握着拳的手发出“嘎吱嘎吱”的骨头响声,崔修时血红着双眼,狠狠地锤了一下桌子。 这封信是沈文荣寄来的,是在贺章之救了他女儿沈时昭后,沈文荣就动笔写下了这封信。 他将靖州发生的这些纷扰告诉了崔修时,包括崔婧雁被人揭穿真面目,和崔修时真正的meimei身亡的事。 沈文荣的字迹到这里就结束了,剩下最后一张纸,是他的夫人沈张氏所写,上面写到了崔彦里亲手给女儿雕刻的那枚玉佩一事。 其中最让崔修时崩溃的是,沈文荣特地交代他,希望不要把这些事情告诉他的爹娘,担心会让他们二人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崔修时手臂掩住眼睛,他将这封信团成了一团,语气充满怨恨,道:“崔雁儿,你这个畜生!” 由于边疆和靖州距离遥远,这封信花费了半个月的时间才到了崔修时的手里,所以他此时并不知道崔婧雁与宋衍庭的事情,他一心想着如何为meimei报仇,他急切的想要回靖州,想要亲手杀掉崔婧雁,以祭亡魂。 他看着信,抹了一把脸,眼眶还是微红的,然后拿着信去了厨房,直接扔进了灶台里。 灶台里的火焰窜着,红似血,光影照射在崔修时的面庞上,使得他俊逸的五官扭曲起来,透显出他眼底的杀意汹汹,整个人冷厉可怖如勾魂使者。 燕落并没有因为他的凶狠模样而害怕,她连忙放下锅铲,将崔修时拉的远远,因为他在发着呆,袖子都差点被火苗燃到。 燕落责怪道:“公子,你怎么这般不小心?”说到这里,燕落神色惊恐,双膝跪地,道:“是奴婢逾越了,请公子饶恕奴婢。” 崔修时拽着她起来,阴沉着脸,他目光深邃迷人,静静地凝视着燕落,然后捂着燕落的嘴巴,将她压在一边的柴火堆上,发/泄着自己的情/欲。 燕落面容羞红,眼角挂泪,像是受不住这般折磨,她紧紧抓着崔修时的肩膀,唇瓣都要被咬出红痕,直到嗅着一股铁锈的味道。 “不准出声。” 崔修时无情冷漠地对她下着命令,片刻后为燕落穿上了衣衫,抱着她回了自己的房间。 崔修时的态度冷硬,紧绷着一张脸的模样像是个煞神。他看着燕落娇弱的神态,崔修时不太自然的摸了摸她的眼睫,擦下那晶莹的泪珠,道:“我去给你煮热水。” “公子!不妥!”燕落差点想从床上下来,崔修时一个一个冷眼扫了过去,道:“安生坐着,别乱动。” 他这份少见的体贴让燕落的笑容不自觉地绽开,燕落恋恋不舍的望着他离去,一颗芳心好似也追随而去,她眼神娇羞地倚着床头,回想这段时日的点点滴滴。 燕落有时都在庆幸,还好自己坚持留在公子的身边,如果不是这份倔强被公子给看见了,他也不会将自己收进房内。 燕落双手合十,在心中默默祈祷:夫人,奴婢一定会替您好好照顾公子的。 崔修时目前还没有权利要求太多,所以家里并没有木桶,只能将就的用木盆盛热水,窝在房间里擦擦身。 “燕落。” 崔修时喊了一声她的名字,然后抱着她坐在了圆凳上,桌上摆着水盆还有帕子,崔修时道:“洗完了就放在这儿,我会收拾。”说完便离开了房间。 燕落脸颊通红,眉眼含俏色,十分的秀美动人。 崔修时以为今晚能睡个安稳觉,结果饭刚吃完,就有兵长过来拍门,崔修时匆忙应了一声,都没来得及和燕落交代,就赶去了军营。 燕落慌张的披上外衫,想要出门送一送他,可是自己衣衫不整,只能从门缝看着他离去的身影。 燕落流下泪水,满是担忧,刀剑无情,公子要是受了什么伤,自己可怎么办呐... “夫人夫人,你一定要眷顾着公子。”燕落默默祷告着,好似这样就能安慰到自己。 崔修时的情况远在千里外的靖州太傅早就心知肚明,他哄着讨人喜欢的沈时昭,沈太傅抱着沈时昭正逗着那机灵的鹦鹉,那张鸟嘴甜得很,一张口就把沈时昭给哄的两只小手拍拍鼓鼓,很是开心的模样。 沈家阳盛阴衰,男儿极多,所以这旁系的沈文荣家的女儿沈时昭,就成了沈家上下的娇娇儿。 沈太傅一脉两儿一女,唯一的女儿还嫁进了太子东宫,他在朝中有很高的声望,就连启元帝都十分信任于他。不过刘丞相的声望也不逊色,所以朝中一分二派,倒是和谐相处。启元帝将沈家女赐婚于太子,而他则娶了刘家女,再一次的维护了这种诡异的平衡。 沈太傅被沈时昭给重的胳膊发酸,笑着把沈时昭放在了地上,捋着白须感叹道:“人老了,孩子都快抱不动了。” 沈时昭仰着头,看向她最喜欢的叔父,道:“叔父才不老呢,是昭昭吃的太多啦。”她双丫髻绑着银铃,随着她的摇头响了起来。 沈太傅摸了摸她的小脑袋,道:“沈家近二十年只有两个姑娘,一个是你堂姐,一个便是你。一眨眼,你堂姐都要当娘亲了,可真快啊。叔父总觉得一回府,你堂姐就还在她自己的院子里,所以啊,姑娘家家的不能嫁太早,得多留几年啊。” 沈时昭rou乎乎的小脸蛋绽开笑容,对沈太傅道:“那昭昭最近可以去找堂姐玩嘛!我好想好想她!” 沈文荣走过来抓住她的发啾啾,说道:“不可以,沈时昭,我听夫子说,你的大字没有练完就跑来打扰你叔父了?” 沈时昭摇摇头:“没有没有,昭昭都写完啦!不过夫子说我...写的太丑了,让我重新写,昭昭不愿意,就偷偷找叔父啦!” 沈文荣要被她气笑了,拍了拍她的rou嘟嘟脸颊,道:“你还挺有理。” “叔父!爹爹打我!” 沈太傅见状把沈时昭交给了她的奶嬷嬷,和善道:“带姑娘下去吧。” 沈文荣无奈地叹了口气,看见沈时昭那张扮鬼脸的样子,沈文荣道:“大哥,你就宠着她吧,小心宠出个女纨绔来。” 沈文荣是沈太傅的庶弟,二人相差十五岁,所以沈太傅对他来说,似兄似父,沈文荣非常尊重这位长兄。但近几年他对沈太傅不太满意,实在是沈太傅过于娇宠沈时昭,沈文荣很是担忧。 沈太傅双手背后,缓缓道:“咱们沈家就这一个女娃娃,宠着点也无妨。” 沈文荣扶额,他怀疑这是因为太子妃嫁出去的原因,所以大哥就来霍霍自己女儿了。 “昭昭可不会像太子妃那般自律。” 沈太傅顽固地保持着自己的态度,着实让沈文荣心梗。 都说老来小,这句话还真是没错,以前那个沉稳严肃的兄长消失不见了啊。 他们两个还没交谈几句,沈时昭又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她对着沈文荣甜甜一笑,杏眸璀璨,沈文荣紧皱眉头,仿佛猜到了沈时昭这时肯定在打什么坏主意。 “叔父叔父!”沈时昭声音就像是灌了蜜一样,把沈太傅给喊的愈发温和。 “我想去找小红jiejie玩!” 沈太傅不解地看向沈文荣,“这是...哪位?” 沈文荣解释了一番,沈太傅欣慰颔首,道:“贺小子是个不错的,昭昭想去就去玩罢。” 沈文荣连忙在他耳边小声说道:“那丫头现在是贺家的丫鬟,昭昭过去不太合适吧?” 沈太傅从贺章之那里了解到救下沈时昭的来龙去脉,他眯了眯眼睛,道:“就说昭昭见的是那个姓陆的姑娘,那次虽然送了大礼感谢了她,但昭昭还没亲自过去道谢,这次就让她去吧。” 沈太傅看着沈时昭得逞的模样,慈祥的说道:“但今日不行,需明日去。” “为什么呀?” “帖子未下,贸然登门拜访,不合礼数。” 沈时昭人小鬼大的叹了叹气,学着太傅的动作,双手背在后面,撅着小肚腩,道:“既然叔父都这般说了,那昭昭就勉强同意吧。” 沈文荣哑口无言,暗暗瞪了瞪沈太傅,最后挥手同意了沈时昭的要求。 他拉着沈时昭去书房写帖子,一边走一边唠叨沈时昭。 沈时昭扭扭屁股,身子恨不得离开的远远的,沈文荣扯着她往前走,沈时昭一张小rou脸满是委屈。 沈文荣看她这样,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这孩子受了什么大委屈。 他觉得自己的手真的很痒痒,要不是怕夫人发火,他今天非揍这丫头不可。 沈太傅眼眸深沉,他神态严肃,带有皱纹的嘴角两边抿了抿,他抬头望着天,这人啊,不得不服老,以后的朝堂之上,都是年轻人的天下,就连万人之上的天子也得接受着身体的衰老,日月更替四季轮回,这群老家伙,迟早会被新鲜的血液取代啊。 贺府,园林处。 这儿让贺章之安置了一个秋千架子,此刻正逢凌霄花开,远远望去好似一片花海。 陆纭纭坐在秋千上看话本子,看到一本就扔给了巧玉,说道:“哎,这些秀才的字比我的强上百倍。” 巧玉忍笑道:“姑娘原来的那本可得好好收藏呢,这以后就是孤本呢。要不怎么说姑娘厉害呢,奴婢带了话本子去书肆见了掌柜的,他随便翻了翻就被故事给吸引了,现在卖的可好了!” 书肆掌柜养了一批书生,为的就是抄书售卖,陆纭纭的话本子就是经由书生的抄写后在书肆售卖。 陆纭纭荡着秋千,道:“这事儿以后就别提了,话本子我是不会再写了,讲故事的时候说着简单,但一动笔,压根就不知道怎么写了,脑子成了浆糊。” 巧玉有些可惜,盼姿赞同道:“姑娘说的极对,这事儿就此打住。” 陆纭纭这么说,其实是因为计划赶不上变化,当初写话本子是想着闯出一个名堂来,到时自己再以故事讽刺崔婧雁,把她的假面具给扯下来,但现在自己用不上这一招了,所以在话本子收了尾之后,陆纭纭就消了写话本子的心思。 “诶,巧玉,那是你娘么?” 陆纭纭荡的高,看得远,见到了走到柳树边上的孙嬷嬷,看她的方向,好像是来找自己的呀。 陆纭纭没有猜错,孙嬷嬷还真是来找她的。 孙嬷嬷给她行了个礼,说了自己来这里的原因。又拿出沈时昭的那张帖子,对陆纭纭解释了遍。 陆纭纭美目流盼,笑道:“好,我晓得了,明儿我会好好招待沈姑娘的。” 孙嬷嬷和她唠了几句,就找借口离开,临走前还警告了一眼巧玉,别让她给自己惹事,好好伺候主子。 巧玉下意识缩了缩脖子,看着孙嬷嬷的背影,小声抱怨道:“娘好凶啊。” 盼姿调侃道:“还不是你又惹了孙嬷嬷?” 巧玉嘴硬地说道:“姑娘,你给奴婢评评理,怎么就是奴婢招惹人了。明明是娘不体贴奴婢才是。” 巧玉委屈地垂下了头,陆纭纭很是疑惑,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事儿?自己竟然不晓得。 盼姿对陆纭纭解释道:“姑娘,不是奴婢瞒着你,这事吧,是巧玉不想让姑娘担心,所以就没说。” 陆纭纭停下了秋千,轻蹙眉头道:“发生了何事?” 巧玉憋不住了,直接抱怨道:“还不是那苏姑娘么,派了圆儿来府上,她拜见了夫人,说是想见一见公子,那时候奴婢正好去正院,就跟圆儿撞了个正着,奴婢一看她就火冒三丈,拽着她往一边走,问她到底为什么来贺府,奴婢气得骂了她一通。” “姑娘也知道巧玉骂人时的嗓门儿,一下子就把孙嬷嬷给引了过去,训了一顿巧玉不说,还给圆儿赔礼道不是。” 陆纭纭听见苏绮的名字,她心里的隔应劲儿就瞬间发作,以前不觉得苏绮讨人厌,现在陆纭纭一听见她,就忍不住想起她与贺章之的事儿。 陆纭纭揉了揉额头,出现这种情绪很正常,不就是自己吃醋了么,谁让苏绮曾经就是贺章之的妻子呢,这是个无解的难题,没必要斤斤计较。 她是这么心平气和的想着,但陆纭纭的醋劲儿就跟撒了欢儿的马一样,根本没办法静下来。 她语气发凉,道:“苏姑娘怎的又想起了公子?” 好不容易解决了崔婧雁,又来了个“前妻”,人生真是艰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