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救援队赶来了,挖掘持续了将近半个月,陆续有尸体从井里抬出来,包括我的朋友,他死的时候很安详,或许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李天佑的尸体被发现在离这两公里处的路上,或许说是尸骸好点,他整个人被岩浆融化掉一样,要不是凭着吉普车和车上他的护照,谁也分不清这是什么东西,连骨头都化成渣了,冷却后和吉普车融在了一起,车上的血石自然也不见了。 整个矿难被挖出了一百四十七具尸体,还有多人失踪,我为自己的无能感到沮丧,如果我能早点觉察,或许我能再强点,说不定可以阻止这场悲剧的,但我又在想李天佑的话,全国这么多煤矿,靠我一个人能阻止多少?”纪颜说完把手里的烟狠狠的恰灭在烟灰缸里,我们几个都不说话,房间被沉默笼罩着。 纪颜清了清嗓子,继续说:“我去了朋友的家,他家不算富裕,完全靠他养活,我没有告诉朋友的死讯,虽然他们很快也会知道,我只是留下了一笔钱,这算是我能尽的一点微薄之力吧,我告诉他们这是朋友托我带来的,离开的时候他的家人热情的想留我住几天,我推辞了。” 落蕾望了望低着头的纪颜,缓缓地说:“算了,你尽力了,别太难过,你这么远回来应该好好休息吧,我们还是先回去,明天你精神好点我们再好好聚聚。”说着拉了拉在旁边哭的一脸的李多。 我也准备告辞出去,不过纪颜拉住了我。“欧阳我们很久没好好聊过了,晚上我去搞几瓶酒,陪我聊聊吧。”我迟疑了下,答应了。 李多死活不肯离开,但我告诉她,如果在不回去准备答辩就危险了,她只好很不情愿的和落蕾回去了,临走时还不停的说明天要再来,我和纪颜只好相视一笑。 第十九夜 债 这个城市的初冬的夜晚还是很漂亮的,虽然有点冷,但两个人可以喝着热酒吃点小菜还是不错的。 过了会,纪颜的头上都能看见些许白色的蒸气了,我估计我也是,把外衣脱掉又继续喝。纪颜端着酒杯,忽然又放了下来。 “我们好象很久没像这样聚在一起喝酒聊天了。” “是啊,我还很怀念夏天的时候你讲的故事呢。”我把酒喝尽,辣刺刺的感觉从嘴巴到喉咙又直通向胃,然后迅速溶解爱血液里流向身体的各个角落。 “本来是想出去走走看看,不过出了矿难的事也没什么心情,只好回来,不过一路上还是听说到很多故事。”纪颜又倒上了杯酒。 “哦?我怕你心情不好,所以没问你,那到底是什么故事?”我帮自己也满上一杯,忽然发现我已经有些醉意了。 “我们国家的汉字真是非常奇妙呢。”纪颜半笑着用手蘸了点酒,在桌子上写了个字,我一看,是个“债”字。 “这不是债字么?又啥奇妙的?”我不解地问。 “你看啊,这“债”字就是一个“人”字加一个“责”字,就是说,债就是人的责任。有很多时候欠债的人就是因为没履行自己的责任。我在火车的时候坐在我旁边的是一位老师,长夜无聊,我们互相讲故事,这个故事就是他告诉我的。 这个老师五十多岁,刚好去外地开教研会,他见我很不开心,于是主动攀谈起来,他姓吴,我们姑且叫他吴老师吧。 吴老师对我说的就是债的故事,他说他的学校就曾经出过这样一件事。 那时候是九一年吧,刚好在打海湾战争,那是一所中学,学生们都是十四五岁,都是玩劣不羁的年代,外面的战争似乎成了他们的催化剂,学校里的聚众斗殴现象层出不穷,学校领导,尤其是训导主任头都大了,于是一气之下,制定了一条校规,打架一旦发现,责任全部归咎于先动手的一方。听上去似乎有点道理,但还是出事了。 这天校长办公室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忽然楼下开始了喧闹,接着是撕心裂肺的呼声,那时候校领导办公的地方还是以前五十年代的旧楼,相当阴暗,外面即便是炽热的夏天,走进去就就一下暗下来而且温度骤降,曾经有老师建议般,但考虑到经费问题被校长拒绝了,而且校长还开玩笑说这里凉快,夏天办公很舒服。 但今天不会舒服了。 几个中年汉子抬着一具尸体,和一个哭哭啼啼的妇人冲了进来,校长大惊。几个汉子冲过来就想揍校长,还好被拦住了,这下办公室如同水入油锅,炸开了。一问才知道,原来这个孩子在昨天打架之后回家就突然暴死了。而且这件事训导主任是知道的。 校长叫来训导主任,那几个人看到他一问,立即扑了上来就是一顿狠揍。训导主任被打的一脸是血,前面的门牙都掉了。再次被拖开,那个哭泣的女人吃力的把那具已经有点发臭的尸体拉到人群中间,然后坐在地上指着受伤的训导主任骂。 原来当时这个孩子经常被人围攻,在一次还手中恰巧被训导主任看到,四下一问,旁边的人都说是这个孩子先动手,于是训导主任立即处罚了他,并没出发另外几个。结果这件事后,这个学生每天都受到同学的欺负殴打,苦不堪言,一但还手,反而被老师处罚,而欺负他的那伙人见这种情况折腾的更来劲,结果可能在昨天的打闹中,踢伤了孩子的内脏,导致失血过多身亡。孩子的眼睛都没闭上,由于是夏天,露出来的胳膊和腿上可以清晰的看见多处淤痕。训导主任一言不发的站在旁边,忍受着死者亲属的辱骂。 最后校长看不下去了。 “你们到底要怎样呢?事情已然发生了,总要解决的,主任也是为了使学校学习环境得到改善,虽然责任没有到位,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总要解决啊。”校长的话让亲属暂时平息了下来,过了会,其中一个个子最高,刚才打的最凶的男人站了出来,一对三角眼,一只红红大大的酒糟鼻子。 “我侄子要不是你的狗屁校规根本不会被活活打死,你要严惩凶手,而且还要公开向我侄子的灵位道歉,还要为他扶灵守孝三个月,并赔偿。”主任一听,也生气了。 “其他的我可以接受,我会尽力补偿你们的损失,但扶灵守孝决不可以,我死也不答应。”所完闭上眼睛,准备迎接拳头。 两下又开始争执,最后连民警也来了,后来还闹上了法院,结果自然是死者的要求被驳回,宣判那天,死者亲属恶狠狠的看着主任,看的他发毛。 宣判之后回到学校,主任刚回到办公室,忽然那些人又来了,在办公室其他老师的阻拦下,他们没能接近训导主任,但是死者那位叔叔居然朝他扔来一个球形物体,由于被布包着,训导主任也不知道是什么,而且正好接住揽在怀里。 布打开了,训导主任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当时所看到的场景。 里面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正是那个孩子的,人头在训导主任的怀里,眼睛睁的大大的,青白色已经腐烂的面孔,空洞洞把张着嘴露出白色牙齿的嘴巴的人头。 训导主任哇的一声把人头一扔,就吐了出来。远处那个死者的叔叔高声叫到,“你躲得过法律,躲不过良心!你看到了吧?你一辈子都欠他的,你还不清!”说着又开始咒骂起来,结果被人群推搡出去,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只有几乎吐的虚脱的训导主任和那颗在地上滚动的人头。 训导主任吐完后坐在地上,那颗人头也停止了滚动,正好停在他对面,而且面对面。 头上的老爷吊扇嘎吱嘎吱的叫着,训导主任气喘吁吁地做在地板上,凉风阵阵,虽然是正午,但办公室依然很暗,主任看着那颗人头忽然感到一阵寒意,因为他好象看见人头笑了。 的确笑了,训导主任擦擦眼睛在仔细看,人头果然和刚才的表情不一样了,嘴角微微向上扬起,眼睛也眯了起来。但那笑更像讥讽的笑,藐视的笑。训导主任再也忍受不了了,怪叫一声冲出了办公室,结果和一个人迎面撞了个满怀。 这个人是他女儿,在这所学校读高三,成绩优秀,而且相貌青纯,训导主任经常以她为骄傲,四下的朋友都对他夸赞他的女儿。 “爸爸,怎么了?我听同学说你出事了,所以来看看你。”女儿温柔的搀扶住他,训导主任这才稍微镇静下来,但还是指着里面说:“人头,人头,那人头在笑。”女儿奇怪的把他搀进去,也看见了地上的人头,吓的话都说不出来,训导主任更是看都不敢看。 “爸爸,这是怎么回事啊?而且那人头没笑啊?”训导主任听了女儿结结巴巴的话慢慢转过头,奇怪,刚才分明笑着的人头忽然没笑了。或许只是错觉。这下训导主任的女儿反而害怕了,主任安慰女儿一下,就让她回去上课了。事情慢慢平息了,虽然家长还来学校闹过,不过后来也就没来过了,时间一下过去了四年,主任以为那件事也有阴影,就辞去了职位,做了个普通老师。不过为叙述方便,我们还是叫他主任吧。 他的女儿也如旁人的期望一样,考取了所名牌大学,而且成绩优秀可是在临近毕业的时候,他接到一个电话,电话是女儿老师打来的,里面焦急地说,他女儿似乎一下子发疯了。。 接到消息的时候训导主任几乎也疯了。他立即请了假,和妻子连夜坐火车往女儿的大学所在城市赶去,由于很远,他虽然很劳累焦急,但还是在车上睡着了。梦中他再次看到了哪个人头,分外的清晰,虽然四年了,仿佛就在眼前一样。人头张着嘴吐出一个字,“债”。猛一激灵,训导主任醒了,原来已经到站,夫妇二人顾不得旅途劳累,直接赶往医院。 和女儿的同学老师一阵寒暄才知道,本来好好的上课,她突然发疯样高喊着“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而且声音很干涩,根本不是平时的感觉,同学和老师只好把她按住,但她力气惊人,居然挣脱了,冲到教师门外想跳楼,还好被同学和老师拦住,送到医院来了,所以老师才打电话给主任一家让他连夜过来。不过医生说现在刚打了镇静剂,要等等在进去探视。 主任听完脸立即阴了,他马上想到了四年前的事,但他又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他不相信鬼神,更不相信还有几年后来报复的。他认为女儿应该是学习压力太大导致精神时常所致,等同学老师都散去,两夫妇走进了病房。 女儿安静的躺在病床上,外面的皎洁的月光漏进房间照在她棱角分明的脸上。训导主任一阵心酸,自己心爱的女儿居然到了这步田地。妻子在一旁哭泣,主任让她出去冷静下,因为他想单独和女儿呆一下。 带上门,房间里就只剩父女二人了,药力估计还没过,主任决定守在她旁边,等女儿醒过来好好谈谈,开导开导她。主任刚转过身想坐下却看见女儿居然站在了自己背后。他吃惊不小,按理镇静剂不会这么快失效啊,可仔细看女儿,似乎好了许多,眼神柔和。 “爸爸,我好害怕。”女儿忽然哇的哭了出来,钻进父亲怀里,主任只好抚摩着女儿的长发安慰她,这时候外面的母亲也闻声进来,一家人相拥而泣,过了好会儿,主任的女儿才平静下来。 “到底怎么了?”主任问。女儿断断续续地说,这几年其实她一直都在做恶梦,梦见一个看不清楚面孔的人问她伸手,似乎讨要什么,但又听不清楚。接着是平时总是有意无意的会受到许多委屈,包括学习,生活感情之类的。那天上课,也是男友忽然打了个电话来,这几天两人有点小误会,但这次男方忽然说分手,而且没有任何理由,说完就挂了。女儿忽然感觉到精神崩溃了,多年来压抑的委屈一下爆发出来,耳边忽然听到有人说“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这句话,接着就什么也不记得了,然后醒过来就在病床上了。 主任听完,安慰女儿,并说等女儿病一好一家人就回家,女儿乖乖的躺下休息。看到女儿没什么大碍了,主任让妻子去买点吃的,并去医院财政部支付下住院费用。自己则在女儿床边坐了下来,看着女儿慢慢入睡,主任自己也迷糊了一下。不知道过了多久,主任感觉有东西飞溅到自己脸上,似乎是水,主任的眼睛困的睁不开,心想难道窗户没关有雨飞进来了?接着他听见妻子的惨叫声,或者说是嚎叫,他猛的一看,自己的女儿面无表情的坐在床上,疯狂撕扯着自己漂亮的长发,而且把连带着头皮和血的头发一把把的往嘴巴里塞,就像是在品尝美味似的。刚才飞溅在脸上的不是雨水,而是女儿的血! 主任呆住了,不过第一反映还是冲过去阻止女儿,他抓住了女儿的双手,但没想到她力气非常大,几乎要挣开了,还好医生和护士赶了过来,在几个人的控制下,主任女儿才被按在床上,但眼睛却盯着自己的父亲,嘴里还留着头发,但仍旧含糊不清地喊着:“你欠的债,你要还!”主任听清楚了。 医生对她做了包扎,而且再次注射镇静剂,并且用皮带捆住她的手脚。主任夫妇连忙询问医生关于孩子的病情。 “不乐观,她精神波动很大,而且具有攻击性,像这样的病人很少见,她有自残倾向,你们最好把她送到精神病院,在进一步治疗。”说完医生出去了,主任的妻子听完痛不欲生,一下晕倒了。主任则紧咬着嘴唇,抱着妻子,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接下来的漫长日子里,主任夫妇几乎穷尽全力来治疗女儿的病,虽然还屡有发作,但慢慢的在家人的感召下居然好了起来,最后医院通知主任,女儿已经完全好了。出院的时候,离病发那天已经又过去了将近三年。 既然女儿的病好了,主任再次回到了教育的岗位,他这三年经常是请假照顾女儿,人瞬间老了许多,不过大家都知道他的难处却也不去计较,学生们很是喜欢他的课,所以他一来又开始悉心上课。 事情总在慢慢变好,主任心里这么想的,在难的坎也有能迈过去的时候。可是他忘记了,不是每个人都能迈的过去。 这几天学校决定装修翻新下办公室,但工作的时候又不行,只好在午间休息的时候抓紧换换玻璃或者刷下外面的油漆,这几天把主任头都吵大了,经常忘记带东西。如往常一样又是夏天的一个午后,主任没有回家吃饭,妻子去了家乡省亲,家里就父女二人,女儿已经完全康复,起码主任是这样看的,甚至他还想为女儿介绍个对象了。这次他看了看自己随身的公文包,发现一份重要的讲义居然没有带来,他只好打电话给女儿,让女儿带过来,女儿答应了。 主任的家离学校很近,所以他直接站在办公室的窗户前看,等待着女儿。果然,女儿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自己面前,手里拿着一份东西,应该就是自己的讲义了,他高兴的走下楼,去迎接女儿。 到楼下的时候,刚要出门,他突然一个踉跄,似乎被什么盘住了一下,身体倾斜了过来,这个时候他的女儿正在他正前方十几米远的地方,看见他即将摔倒,连忙赶过来。他也看见了女儿,两人距离是如此之近。 与此同时就在楼上,一个安装玻璃的装修工正准备把一块玻璃镶嵌进去,他的另外一半还有一块玻璃。忽然感觉眼睛一黑,手里的玻璃笔直的朝楼下门口飞下来。 啪的一声,玻璃摔在了主任与女儿之间,正好差点砸在主任女儿头上,两人都吓了一跳。主任这时候摔倒在地上,女儿赶紧走过来一步弯着腰低头想把父亲搀扶起来,主任也伸手,这时候第二块玻璃又落了下来,如同被断头台处死的路易十六一样,主任的女儿就在主任面前被落下来的玻璃砍去了头颅。 速度之快,女儿脸上关切的表情都没消失,血如同开闸的喷泉一样冲向主任的脸,他完全木掉了,全身都是女儿的血,那颗头颅像七年前一样,掉在他怀里。像七年前一样带着微笑。 主任依稀听到耳边的话:“你欠的债,你迟早要还。” 吴老师说完后,我也不禁打了寒蝉,我不知道是不是死去学生的原因,或者一切只是巧合,但那主任一家也太可怜了。”纪颜说着,又喝下一杯,还浑身打了个哆嗦。 “是真的么?”我忍不住问。 “当然,我听完后也立即这样问,我甚至怀疑这个吴老师就是那个训导主任,可他马上裂嘴一笑:“真的又怎样,假的又怎样,总之发生什么事都过去了,哪个训导主任唯一的想法是要尽自己余生来好好做好自己的教育工作,完成自己的责任。” 我望着他的嘴,牙齿很完整啊。也就没在多想,后来迷糊了一阵,忽然开饭了,我看见吴老师小心的把嘴前的假门牙卸了下来,开始慢慢的吃饭。他望了望吃惊的我,又慢慢说:“事情都会过去,在难的坎都能过去。” 我也吃惊的望着纪颜,酒劲也似乎过去了。纪颜又抬头叹道:“如果责任是债的话,那责任越大的人就活的很累了。” “恩。”我也同意地点点头。 第二十夜 房祸 虽然现在大部分人生活在城市中那厚厚的钢筋水泥房子里面,但在很多农村和乡下,有了余钱的人们还是喜欢自己盖房子,花上几万块,拉来水泥砖瓦,看着自己的房子一点点平地而起,那种心情估计不亚于看见自己的孩子慢慢长大一样。国人看重房子,所谓衣食住行,而“住”仅仅在温饱之后,其注重程度可想而知。 从纪颜家醒过来发现已经日照三竿了,刚想急着上班,猛的看看手表,发现今天原来是周末,难怪说忙里不知时日,我连星期几都忘记了。看看日子,居然是十二月六号了,这时才想起母亲的嘱托——一位乡下的亲戚建了新房,请我们吃饭,我本不愿意去的,因为实在太远了,来回将近半天,但母亲极认真的嘱咐我说,别人可以不去,但这个刘伯是一定要去的,因为他可是带大母亲的人呢,那时候外婆家里紧张,而且算命的说母亲很难带,五岁过后才放那里都能活,所以刘伯把母亲接到乡下贱带,直到六岁才送回外婆家,这事母亲和外婆一直都很感谢他,并一再要求让我把我经常挂嘴边的那位本事特大的朋友也带去,帮着看看风水布局之类的,这位本事特大的朋友当然是现在躺在地板上酣睡的纪颜同学了。 我毫不留情的直接用脚丫子踢醒了他,并告诉他和我走一躺,纪颜无奈的答应了。两人随便在楼下吃了点东西,其实不想吃,头还疼着呢,但想到那么远的车程,不吃点东西吐都吐不出来。 打了个电话给家里,发现母亲已经起程了。我只好去找车,纪颜虽然富裕却极讨厌坐车,他认为这玩意和移动棺材没两样,甚至要求我和他不行过去,我直接否定了,并威胁说如果他不坐车我就打电话把李多找来一起步行过去,他权衡了一下,妥协了。 我找到辆面的,其实说是货车更恰当,车程漫长,纪颜打着哈欠向我介绍建房的禁忌。 “建筑学的祖师爷是鲁班,传说鲁班曾经留下一本书,书名就叫《鲁班书》这本书分两卷,上卷写着一些做房子的时候如何用法术来影响入住者,当然,结果有好有坏,像好的可以催财旺丁,消灾避祸,坏的可就多了,像让屋主破财,断香火,严重的会家破人亡。”纪颜滔滔不绝的说着。我皱了皱眉头。 “似乎有点歹毒啊,谁要得罪了会《鲁班书》的人,那不是倒霉了?”我问道。 “那到不是,首先这书是不是真有其用我也不知道,不过还是很多人相信的,而且书的上卷是如何施法,下卷是如何解法和一些医术之类的,两本书之间的术互为相解。而且最重要的是,真的学习《鲁班经》并使用的话必定要‘缺一门’。” “却一门?”我疑惑不解。 “所谓人缺一门指的就是要么无后,要么残废,要么亲人遭殃。所以这书无疑是把双刃剑,想做恶就是害人害己。不过《鲁班书》世存两个版本,另外一个据说是由北京提督工部御匠司司正午荣汇编,书成于明代,讲述的却是家居拜访,如何建筑的事。不过房子风水的历史到是悠久漫长,一般坐房子的时候主人对建筑者都是礼遇有加,即便是在穷,家里两个鸡蛋也是要打的,可见这习俗深入人心自然有它的道理。” “那你去过那么多地方,又遇见过类似的事么?” “有,当然有去年这个时候,我还在福建漳州的,在那里就出过一件怪事。”纪颜忽然停住了,看着满脸欣喜的我,恍然大悟道:“原来你小子又想诓我说故事啊,罢了罢了,告诉你吧。” “漳州位于九龙江下游,与厦门、泉州形成‘金三角’,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古城,又是举世闻名的‘花果鱼米之乡’。那里民风淳朴,虽然闽南话很难懂,但为人非常热情,不过去的时候正好遇见他们为人招魂,场面非常悲哀。 当地的渔业发达,当然也会出现渔民或船民如因其他事故落水而死,死者的家属在水面寻尸时,要在船头挂起一件死者生前穿过的衣衫,沿江哀号,十分凄凉。其他船如果在水面上发现了死者的尸体,就会主动向死者的亲属报告,如果在水面上寻不到死者的尸体,死者的亲属还要在船上举帆招魂 但这都不算什么,最奇特的当属当地的建筑风俗。旧时,建宅之始,要请风水先生选址,确定住宅的建筑坐向、方位。破土时,民间习惯于正厅址处立一‘福德正神’木牌,俗称‘土地公’。破土前需酬谢一番,再用铁锤(忌以锄头)自东向西沿宅址四周挖一遍,称‘动土’。动土后,土木即可兴工。但每逢农历初二、十六,均得奉敬土地公。直至宅建落成,‘谢土’焚烧神牌,于正厅案上正式供奉土地公神位为止。施工中,凡下砖、置门、上梁、封归、合脊、放涵时,通常要选吉日良辰,俗称‘看日’,其中以上梁的程序最为神秘、隆重。首先选定上梁的吉日良辰,吉日到,全村劳力都来帮忙,房梁用红罗布披缠(或挂上、画上八卦),木匠斧头也系红布。良辰到,房主、工匠洗手洗脸,房主燃香请神,敬土地神。木匠念上梁祝文,求神保佑施工顺利和家宅安宁,众人携力升梁。最后是木匠走到梁上封梁、祭酒,房主要给梁上匠工送红包,此俗今仍流行。民宅建筑旧俗最害怕的是木工、泥水工建房中运用巫术咒语暗下‘镇物’俗称‘做剋’。旧时工匠因工钱、款待和施工质量争吵而结怨成仇,工匠‘做剋’诅咒确有其事,所以大多数人对工匠礼敬有加。我要说的是就是一个关于‘做剋’的事。 那时候已经很少有人建房了,手艺活的匠人也日渐减少,不过在一些地方还是存在,我不喜欢在高楼里溜达,于是来到了当地的一处偏远郊区地带,很凑巧,正好赶上一户人家在办喜事,而且是在刚落成的新房里。我自然去凑了凑热闹。 这个年代的结婚风俗已经简化了很多了,会cao办整出婚宴的老者已经不多见,不过看的出,这次的主人是个极其看重习俗的人,估计在当地也是有些身份吧。 那天已经接近中午,喜宴已经摆好,虽然我是陌生人,但他们还是非常热情的邀请我,中午是吃“舅仔桌”。桌上摆12道菜,每动一道菜,都有吉语相伴。12碗中,6荤6素,所有鸡、鱼、猪rou、蔬菜、瓜果均无禁忌。看上去似乎人人脸上带着笑容,新郎新娘却也十分般配,但似乎我天生的敏感总觉得有些不快的感觉。 我站了起来,端着酒杯四处寻找这不快的根源,果然在人群中我发现了个和我一样无心喝酒的人。这人三十上下,板寸头,脑后带一帽子,皮肤黝黑,宽鼻大眼,身体很强壮,虽然坐着喝着闷酒,但依然能看的出非常高大,虽然穿着十分随意,只是一件蓝色大褂,连扣子都没扣,但他却坐在上席,而且似乎旁里的人对他非常敬重,只是他到有些爱理不理。我很奇怪,随便问了个在旁边招呼客人的主家的一员这个男的身份,主家奇怪的看着我,用着不熟练的普通话说。 ‘您是外地的吧,他可是我们这里最有名的木匠,叫张富,别看他才三十刚出头,木匠活可是一把好手,这新房里面所有的家具,梁木都出自他的手,这不,等下还要等他封梁呢。所以我们这的人对他当然很客气。’说完,他又忙着招呼别人了。我看了看时间,一点多了,似乎封梁都要到两点开始,一般让主活的木匠把一些吉利的东西装在小布袋子里挂到主梁最顶段,而且一但挂上去就坚决不能拿下来打开,否则风水就乱了,至于挂什么,木匠挂上去之前可是要给主家看的,所以一般也没什么事发生。 这个张富依然在喝着闷酒,像是在和谁赌气一样。主家有些不快,但仍然在礼让着他。快到吉时的时候,要挂袋了,大家都凑了过去,张富把袋子解开个主人家所有人看过后,爬到主梁上挂了上去。然后是大家一片喝彩,张富则在人群中消失了。 大家开始喧闹的准备闹洞房,我毕竟还是外人,于是闪身走出了庭院,恰巧看见前面那个背影到是很像张富。有点歪斜,看来是喝多了,大部分都人进去看新房了,路上只有我和他两人,我不紧不慢的跟着他,一来可以看看这一带的地貌人情,二来我对他有点好奇。 漳州居所房屋建筑到是有点像北京,前后两房高大的主建筑和旁侧突起的稍矮的旁屋加上一个院落,很有南方四合院的味道。路不狭窄,到也不见得十分宽阔,但走起来还是极为舒坦的,我就这样一直跟着张富,大概足有半里多路。终于他在一所矮小的木房子前站了住,房子有点年头了,有点破旧,木门的漆皮几乎掉尽了,脆生生的木板横在那里,感觉那里是门啊,推一下就开似的。张富开了门,踉跄的走了进去。我暗自嘀咕,像他这样出名的木匠居然住的如此寒酸。 我随意找了个路人问张富,他说张富虽然挣的多,但花的更多。没事有钱就去城里大吃大喝,要么赌博,钱自然花的厉害。 “不过他以前不是这样的,自从他没娶到曲师傅的女儿就整个人都变了。”那人惋惜的说。 “曲师傅的女儿?”我好奇地问他。 “是啊,今天半婚礼的不就是么。本来他们极不愿意张富去做活,但十里八乡也实在找不到他有他这么能干的,他的活独一份啊,而且张富也说了,人情是人情,活是活,两下分开,村长看张富到也是老实人,于是还是让他做了,这不他喝醉了回来了么?对了,你是他什么人啊?”路人忽然问我,我只好随便说我是来这里是亲戚想托我找张富做点家具,怕寻摸错了人,故此一问,路人听了也就走开了。 到也难怪张富不太开心,喜欢的人结婚了,自己还要为她做新房。不过我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很快淡忘了,知道一年后我有事重新路过这里,忽然想起来,觉得好奇,就又到这里看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