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毕洛，与黑娜娜的重复

    毕洛所处的梦境总带灰色，那是临近黑夜来临的颜色，即便是在一个鲜花盛开的百花村。临近秋冬季节，百花村的花枯败了不少，但它们的叶子还很翠绿。毕洛瞧着几朵盛开在树上的牡丹，硕大鲜艳的花瓣如同少女的薄纱被风挑逗着，它们是唯一的春色，然而从掩映的花树里走出来的不是妙龄少女，而是一个与风一样萧索的老人家。

    毕洛十分恳切的问问：“请问，我该怎么离开呢？”

    老人家只是说：“等你想走自然就走了！”但是她皱巴巴干枯枯的手往前一指，毕洛看见了一条还没修好的铁轨，铁轨边上的道路还没有修好，看着十分难走。

    毕洛朝着铁轨走，越走景象越荒芜，步伐也愈发沉重，就在他觉得自己再也走不出这个神秘的村子，有时他也会回头，只见那位脸上布满皱纹的老人家对自己露出和蔼的微笑。

    “毕洛～”

    毕洛的耳畔传来柔声的呼唤，这个声音听着淡淡的，却暗藏无数的担忧。他闭着眼睛听着，内心忽然有些恍惚，一阵熟悉怪异的感觉涌上心头。

    “毕洛，你该醒了！”

    他的眼皮缓缓睁开，眼前的景象好像隔了一层水雾，脑袋因为长时间的沉睡而感到疼痛，可他却依着模糊的身形本能的喊道：“黑娜娜。”

    “看样子你是真的清醒了，你睡了好久了！”

    “我睡了很久了……”毕洛转过脸看着窗外熟悉的景象，摸摸自己的床铺，最后把视线定格在黑娜娜身上。尽管这个女人仍是吝啬她的表情，可是她是活的。毕洛将手抚摸她柔膩微凉的脸庞，只听她冷不丁的调侃：“怎么……一觉醒来就学会吃人家豆腐了！”

    毕洛把手放下后，说：“你的脸上有表情，我真高兴。”

    那一瞬间他回忆起许多事情，此刻的状态她已经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了，他几乎想问黑娜娜，你是真的吗？可是他却不忍这么问，他怕打碎此刻的平静，黑娜娜曾是唯一能让他安然入睡的女子……他几乎要觉得之前发生的一切，就是自己一场荒唐的梦。

    “我怎么昏倒了？”关于这个问题，他脑袋闪过无数碎片化的画面，但当想整理起来时就一片空白。

    “我也不太清楚，只是见你昏倒在海边，就顺便把你捡回来了！”说话时，黑娜娜正削着苹果，语气里透漏着习以为常的气息。

    “这么说，你又救了我一次了！”

    “可不是吗？得亏我去得早，不然海水一淹，你就活不成了！”说话，黑娜娜已经将苹果切好，按着她的喜好摆成花状送了过来，和面包奶茶放在一起，然后叫道，“过来吃早餐吧！”

    “嗯！”毕洛下床时有一种不真实感，两只脚轻飘飘的，但很快他恢复了正常，走到了餐桌上，咀嚼着精细的面包，喝着口味熟悉的芋圆奶茶，在看着身边的黑娜娜，有着满腹的狐疑。那是做了很长很真实的梦以后特有的恍惚，不知是庄公梦蝶还是蝶梦庄公，最后他还是觉得问一句，“歪歪……她怎么样了？”

    “她……是你的新朋友吗？”黑娜娜的回答有些漫不经心。

    “或许是吧！”毕洛没有在追问，他的日子又如没遇见歪歪一般。

    可此刻歪歪正在海边寻找他的踪迹，她询了海边所有的灵，哪怕是一粒微末的沙砾凝聚成的力量，歪歪也赋予了他们回答的能力，只是她本已没了半身血液，此刻耗灵犹如雪上加霜。

    三石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她，他早劝过歪歪放弃，但此刻他只等歪歪精疲力尽的倒下去，好将她带回家。小鬼沮丧的坐在他的左肩上，它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如果不是要给自己寻找新身体，歪歪也不会和毕洛分开。三石抚着它的小脑袋，安慰它说：“你也不用难过，这歪歪走时给毕洛加了结界，一般人带不走他，能带走他的人，歪歪也是拦不住的。”可是本性良善的小鬼，还是很难过。

    这时，海边忽然掀起了巨浪，三石一看是歪歪施灵掀动海水，原本晴朗的天空瞬间遮云蔽日。三石急忙阻拦，问她为什么这么做？海浪涛涛，震得海底的五缘宫一晃一晃，一向爱惜修为的紫缘宫主不得不浪费点灵力稳固自己的五缘宫，并用铃铛召唤水族前去查探。

    三石一看不得了了，歪歪找人失了心智，此刻说什么也劝不得了，只好在事情没有闹大之前把她打晕，带回家。他越发不能理解歪歪的举动了，常言说狗急会跳墙，难不成狐狸急了就会掀海吗？

    回到公寓内，三石给歪歪渡了大半的修为，才将她的灵稳住，这人一旦脆弱起来就会剑走偏锋，而对于修行之人就是走火入魔了！三石也聊想不到，此刻的歪歪竟然如此在意毕洛，找不着他就这么疯魔……他原先就觉得歪歪与毕洛的契约是毕洛占据了优势，如今看来果真是毕洛牵着歪歪的鼻子走。

    “我又是为了谁这么折腾？”帮着歪歪稳固心神后，三石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他这下可是真累了！之后他打算小眯了一会儿，这小眯一会儿真可怕，眼睛一闭竟然就睡了一天，日月如梭这句话还真没错……

    不过，三石睡觉时身上还多了一条毛毯。他醒来的第一反应就是去看歪歪还在不在，结果却看见已经有人在照顾她了，一开始三石以为是毕洛回来了，正想叫他时对方的视线转了过来，是梨子。

    因为是自个儿唐突的进来，梨子先解释说：“我路过饺子店，就想给你们带点，结果敲了好久的门都没人来，我本来也打算走了，可是发现门没锁就自己进来了！结果看见你在沙发上睡觉，歪歪脸色苍白的躺着，我想她一定是病了，难怪这些天都没有看见她。”

    此刻三石身上还挂着毛毯呢！他略微有些尴尬，但好在梨子自己给了解释。

    “一个人照顾jiejie，一定很辛苦吧！”在梨子的想象里，瘦小的三石一定是为了照顾生病的jiejie累得睡着了，事实上他想的也没错，大致过程就是这样。“你先吃点东西，这边我来照顾就好了！我这两天刚好休假！”

    “好～”三石弟弟极其乖巧的吃东西，眼睛时不时的偷瞄一下。他只看见梨子静静坐在歪歪的床边，偶尔探探她的额头，后来许是觉得歪歪手有些凉，便关上了窗户。三石心里不禁想：他到底是个凡人，照顾人也只用凡人的法子，只是这样瞒着他总觉得对不起他……对朋友还要遮遮掩掩的，心里真是不大舒服。

    不过，在他的照料下，歪歪也有了反应，她迷迷糊糊的喊着毕洛的名字，让梨子有些惊讶，但他还是尝试叫醒歪歪，毕竟长久昏睡对身体也不好。

    “毕洛……”歪歪也是心里想着谁眼里就看见睡了，加上梨子的身形与毕洛有几分相似，一时间她便看错了，拉着梨子的手说，“你总算……总算回来了！”

    梨子尴尬的笑了笑，他心里知道歪歪说着谁，但不知道怎么回应，是三石在边上打着圆场，说：“jiejie，这是梨子哥哥哟！”

    “梨子……”歪歪再看着他，果真是梨子，不由得心里一阵失望。可她也及时收敛了表情，对梨子说道：“梨子，我已经没事了！你……要不回去休息吧！”

    老实说三石心里也是希望他回去的，他们都不希望梨子知道得太多，而梨子一向机敏，自然也察觉到他们的心思，脸上带着难以隐形的失落，说：“那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有事给我打电话……”

    “好……”歪歪憔悴得说不了太多的话，三石送着他出来。临走时，三石决意想提醒梨子说，“梨子哥哥……”

    “什么事？”

    三石装出一副忸怩的样子，小心翼翼的与梨子说：“梨子哥哥，你和我们不是一路人，我们的世界你是不会懂的，所以……希望你能理解……”

    “我理解……你不用觉得亏欠……”梨子暖心的摸摸他的头，便兀自离开了！他知道他和他们不是一路人，他们和毕洛是一路人，因为这样的眼神……他曾在毕洛那里见过。可走到半道上，梨子忽然猛烈的敲打了一下破旧的老墙壁，神情变得崩溃，内心诉说着“你们每个人都说我不懂，可是你们根本不让我懂啊！”他咬着牙齿，眼睛里含着难以言喻的失望和绝望，心里甚至有些不甘。

    “看你这样，我真是抱歉！”原本昏暗的小巷忽然变亮了，梨子抬头瞧见一个穿着白色洋裙的女孩，因为她几乎通身都穿着白色，所以映照着周围都有些亮堂。

    “你是……”

    “看着我的裙子，你都没感觉吗？”

    被她一提醒，梨子脑子里闪过些画面，他应该是见过一个喜欢撑着阳伞，穿着洋裙的女孩，可是再一想脑仁里却抽不出其他更深刻的画面。

    “得了，也不能怪他们狠心，我自己也做过这样的事情……”

    “你到底是谁？”

    “哦！我们见过一次，只是一见面我就抹去了你的记忆……包括你和毕洛那些特殊的记忆，所以看你这样，我才觉得抱歉。”

    “你到底是谁？”

    “罢了，我们还会见面的，那我就告诉你了，你要好好记着，我是倾城梦。”说罢，她捻动纤纤玉指，将梨子的记忆全部打开，那些奇幻离奇的画面生生涌入他的脑海。

    他想起毕洛与他说，“以后你就怨我恨我讨厌我也好，总之离我远一些，这是为你好，我不希望你再被我拖累了！”

    “他们凭什么替我做主？”

    “就是嘛……所以我决定把记忆还你，顺带把那只小狐狸封的记忆一并打开了，这算是对你的补偿吧！”

    “他们为什么要抹去我和小平安的记忆？”

    “大约是那人被困蓬莱，再也回不来了……”

    “为什么？她为什么被困在蓬莱……”

    “这我就不清楚了，许是放浪不羁的性格得罪了人吧！”

    “那我……”梨子慌张的意识到他什么也做不了，倾城梦走到他身边，用左手拍着他的右肩，细声说：“如果你需要我的帮助，只管喊我就是了！”接着她往前走了三步，便消失与小巷之中，她走后小巷变得空旷异常，穿梭的冷风无情的扫过梨子的脸颊，梨子断断续续的恢复了好些记忆。

    他忽然意识到被抹去的人，在他心里曾是无比的重要。当他回到自己的住所时，忽然的失去了掣肘般的情绪宣泄，打碎了杯子后用碎片划过自己的手掌，顷刻间满手的鲜血，只是这掌心的刺痛怎敌过内心的紊乱和慌张。这时，他又忽然回忆起第一次见到毕洛与灵的接触，毕洛的双手也是沾满鲜血，在他错愕的时候原本躺在地上的尸体站了起来，千钧一发之际他将刀子刺进尸体的心脏部位，就在那时对方的意识被疼痛唤醒，她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他，等梨子再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杀死了女同学萱萱，顿时心中十分懊悔……即便毕洛告诉他那是灵在作祟，他却始终忘不掉那个眼神。

    后来，毕洛不想让他痛苦，便让倾城梦删掉他部分记忆，甚至把自己扭曲成坏人，让梨子讨厌他，从而彻底断绝与梨子的联系，免得他被自己的命运所累。

    那时候自己的手也沾满了鲜血，梨子这样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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