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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这些箱子基本都是空的,但是依旧把三百万两白银是多大一笔钱直观地刻入太子的心中。

    见太子明白过来了,皇后这才叫人把那些空箱子搬走,然后示意太子注意第一堆的十枚铜钱:“京师乃是天下最繁华的地方,也不是每一个百姓每天都能挣到十文钱。”

    这是第二炮,直接就把太子轰傻了。

    他花费了一点时间才理解皇后的意思:“母,母后,这,这是真的吗?那,那岂不是说,天下百姓根本缴纳不起人丁税?”

    皇后道:“没错。大多数百姓都缴不起人丁税。从前朝,不,从更久远的年代开始,就存在着收不上人丁税的情况。也许你经常听到天下赋税三成出江南,但是母后可以告诉你,就是以江南三省之富庶,依旧存在着收不上税的情况。就以江苏省苏州府为例,苏州府有丁口二十四万六千余,税率是每丁每日二十文,一年七两二百钱,税率是京畿的两倍,每年应缴纳人丁税一百七十七万一千两百两。可实际上,苏州府每年能缴纳的人丁税只有不到二十万。不止苏州府,全天下都普遍存在这种情况。”

    太子傻眼。

    一百七十七万两白银和不到二十万,这个数字他还是能比较出来的。

    他喃喃地道:“这,九,九分之一?”

    “对。你皇祖父在位之时数度减免赋税,你父皇上位之后也曾减免赋税,但是,富人越富,穷人越穷,富人有钱,缴纳的赋税却不多。至于穷人,只能在风调雨顺之年逃荒,因为他们不出逃,就会被没入奴婢。这种情况从两宋时期就存在了。这也是史书上说的,南宋之时江南百姓普遍生子不举的由来。不是因为不喜欢儿子,而是因为,生了儿子就要纳税。寻常百姓人家纳不起税,只能把儿子丢掉。”

    现在朝廷最担心的,也是这种情况。无论是太上皇还是皇帝,都害怕民间出现生儿不举之事,所以他们只能让各省继续拖欠人丁税。

    恶性循环。

    赋税的问题让这个国家千疮百孔,而妙玉,则是解决这个问题的关键。

    这才是太上皇对妙玉恨得直咬牙却没有动手反而护着她还不许别人对她动手的原因。无论是皇帝还是太上皇,他们都知道妙玉对整个国家的意义。

    “母后,在本朝,也有生儿不举的事儿吗?”

    “有。个别地区,依旧存在。”皇后定定地道,“这也是你父皇格外器重你皇姐的原因。你皇姐在晋陕地区有不少田庄,晋陕两省的人丁税税率甚至比江南还高,每年高达九两,就是妇人只缴纳一半,依旧比京畿高。但是,各地连男丁的人头税都收不上来,你皇姐手下连女人的人头税都收上来了。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员又岂能容得下你皇姐。”

    留下她,不是衬得他们更加无能了吗?

    太子默默点头。

    “此外,还有一部分眼高手低、志大才疏的官员自以为了不起,觉得你皇姐不过是置办田庄、鼓励纺织,以为他们也做得到,偏偏你皇祖父和你父皇都十分器重你皇姐,就以为只要没了你皇姐,你皇祖父和你父皇就能看得到他们。也不想想,前朝张居正是何等多智近妖,还不是没办法?古往今来,又有多少名臣贤相,可是他们中间又有几个,将全国的人丁税都收上来了?!”

    皇后虽然人在深宫,却不等于说,她就是一个纯粹的深宫女人,每天只看得到衣裳首饰、品级排场。相反,她对外面的事情同样了如指掌。

    太子道:“那王少傅以皇姐为例,是何用意?”

    “王少傅以你皇姐为例,其一是希望你能注意你皇姐,注意你皇姐用寻常手段做到常人做不到之事的能力;其二,则是因为王少傅也在好奇其中的必然。”

    “必然?”

    “没错。虽然王少傅姓王,可是要母后说,他更接近司马文正。不过,小六,无论王少傅名声多盛,他是你的少傅,也只是少傅。你才是太子,他的话,你可以听,却不能事事依从。明白么?”

    “是,母后。”

    太子走后,皇后端坐良久都没说话。

    尚仪女官等正殿里的箱子都搬了出去,恢复了秩序,这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娘娘,太子殿下年纪尚幼。娘娘跟太子殿下说这些,是不是太早了?”

    皇后道:“就是因为太子年幼,才更要说。若是被教歪了,再跟他说这些,只会适得其反。”

    太子是储君,太子少傅固然是太子的老师,可到底是臣下。君是君,臣是臣,立场不同决定了思维模式的不同。如果储君完全是臣下的思维方式,那么在不远的未来,国家必定会出问题;如果君王用臣下的思维方式治理国家,那么距离亡国就不远了。

    君王可以不是好人,君王甚至可以任性,但是,君王绝对不能自甘卑微,甚至连自主思考的能力都没有。

    君王就应该有君王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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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4章

    皇后在教导太子的时候, 妙玉正在自己的公主府里插花。今天她用的是粗陶,是西市街头一个货郎的货担上淘来的,而她身后的百宝阁上,内造的上品瓷器和民间淘来的陶器就那么随意地搁着。